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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达阿蒙森—斯科特基地,我们必须先到达美国位于南极洲海岸的主要基地——麦克默多。美国空军定期从新西兰的基督城飞到那里。阿拉斯泰尔和我便从新西兰开启了南极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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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排排类似机库的巨大建筑物里,我们要交出自身携带的普通装备,承诺放弃自主行动,服从军队化管理。我们的衣服被装进袋子,贴上标签等待回来后取走。随后,我们得到了专业的防寒装备,从护目镜、羊毛帽,到保暖内衣。通过大概的讲解,我们了解到基地的基本情况,以及在生死危急关头的自救办法。在那个时刻,能否成功到达目的地依旧不确定,我们甚至有可能会不知不觉地陷入所谓的“回飞棒旅程”。南极的天气变化无常——面对极端恶劣的天气,即使再飞一个小时就要落地,也不得不调转机头折返回基督城。因为没有足够的燃料能够支撑飞机盘旋在空中以等待情况好转。就这样,我们鱼贯而出,爬进了在停机坪上等待着的巨大C—17全球霸王运输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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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在成排的金属桶形座椅上,周围堆满了大型货物,在没有窗户、灯光十分昏暗的机舱内,我们静静等待。终于,飞机引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我们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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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我们得到了警告。六个小时之后,机长告知我们确实遇到了“回飞棒旅程”。麦克默多情况恶劣,不可能着陆,必须回到基督城。得知这一情况,我非但没有感到沮丧,反而有点兴奋。即使在今天,南极这个极远且苦寒之地,仍能阻挡人类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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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跟着新加入的一两名新乘客,我们又听了一遍所有注意事项。我们再一次出发,这次,我们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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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默多基地是目前南极地区最大的人类定居点。夏天,这里拥有大概一千多名居民。在白雪覆盖的岩石山坡上,看似杂乱无章地分布着一百多栋独立的建筑。这里有宿舍、食堂、车间和实验室,在冰面上有两个永久机场和一个更靠近定居点的直升机停机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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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在海冰上开辟了一条通道,以便携带大量补给的船只靠岸。根据避免污染南极大陆的国际条约,最后离开的船只要运走基地上包括人类污水在内的所有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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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文·瑟斯顿和克里斯·沃森已经到了,正在冰面上拍摄关于虎鲸的特别画面。虎鲸在冰层的边缘潜行,偶尔浮出水面仔细观察四周,好似正在捕猎海豹。航拍导演瓦内萨·波洛维兹,还有Cineflex的摄影师迈克·科勒姆也在这里,正在使用基地的一架直升机进行空中拍摄。阿拉斯泰尔和我乘坐另一架直升机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置身山巅之间,几近与地面垂直的山尖为迈克提供了一些绝佳的拍摄角度。我有时候会想知道观众们看到我们到达这种难以逾越的苦寒之地时将如何想象。站在这种人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却有一种孩子气的快乐——这于我来说,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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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南极的任务很简单:拍摄纪录片中的第一集和一些非常重要的镜头,同时会以特写的形式对我进行拍摄,穿着防寒服,其上装饰着毛茸茸的帽边,帽边上最好凝结着一些白霜,说完“我站在南极点,我的四周一片空虚”,我会大大张开双臂。紧接着,会转向另一个镜头:我孤独地站在冰雪覆盖的田野之中。加文和克里斯将负责拍摄特写,瓦内萨和迈克会将镜头渐渐拉远,直到我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洁白的冰雪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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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一组简单的镜头在实践中并不好拍,第一个困难就是如何把Cineflex带到极地。首先,它不可能安装到我和阿拉斯泰尔乘坐的那种巨型运输机上,使用瓦内萨和迈克航拍的麦克默多直升机也不现实,因为极地拍摄远远超出了它的活动范围。所以,最终我们决定将Cineflex安装到一架固定翼飞机上,据迈克所知,这种做法前所未有。这种飞机很小,又被称作“双水獭”,因为是固定翼,其活动范围大大提升。它们会飞到极点加入我们,并在旅程中拍摄南极洲的一系列宝贵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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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阿拉斯泰尔和我,以及加文和克里斯一行人按计划踏上了距离极点最后850英里(约1368千米)的旅程。我们又回到了军用运输机扭曲的机舱里,它轰隆隆地向南飞去,我们又一次沐浴在南极夏日灿烂的白光中。阿蒙森—斯科特基地,相比于麦克默多其他基地来说非常小,坐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冰面上,看起来就像一艘停在月球表面的宇宙飞船,有些不太协调。它被高跷撑起,冬天来临,被猛烈的大风吹来的雪才不会靠着墙壁堆积起来,而是自楼底就被吹散了。但还会有一些漏网之鱼没被吹走。高跷实际上是有力的千斤顶,可以将整个建筑物抬高——如果有必要的话,每到雪季都要抬高建筑物——所以这里可以做到没有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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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天,基地住着二十多个人,其中很多人也许几个月都不会走出基地。他们中少数人是科学家,其他人都是技术人员,负责维护这个广袤无垠的南极洲上微小的生命胶囊。然而,在这个季节,因着持续不断的极地光照,居民增至数百人,许多和我们一样,只做短暂的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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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达后不久,瓦内萨和迈克乘着“双水獭”也到了,我们立刻开始商议拍摄细节。第一个问题就是我应该站在哪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距离基地主楼前的院子二三十码的地方,竖立着在南极洲建立基地的所有国家的国旗,它们以半圆形围绕,是游客们必来的地方。但飘扬的旗帜并不能传达我们想展示的那种非同寻常的距离感。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它们并没有树立在南极点的遗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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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洲被冰覆盖着。在极点这里,积累着3千米厚的冰,冰层在持续下滑,它以每年10米左右的速度滑向海岸。所以,从旗子树立之时起,旗杆和底座就一直向着远离极点的位置滑动,到目前为止,位置已经偏离了几百米。也许当局曾经考虑过重新选址,但最终考虑到游客们只是想走一小段路,来这里拍摄一张标准的微笑握手的照片。无论如何,目前国旗距离基地比南极点更近。一个地理上更精确的南极点是由顶部装有不锈钢地球仪的小柱子标记的。柱子可以每年移动,但即使如此,也只有标记的第一天是准确的。所以,最后我们决定,最好的折中方案是在两者之间的冰面上找一个地方,这个地方除了冰和雪之外什么都看不见。这个方案通过了,“双水獭”带着迈克和瓦内萨起飞,我口袋里装着对讲机并将扬声器开到最大,从基地沿着一个迈克认为光线良好的方向行走。口袋里传出瓦内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已经走得够远了。“双水獭”出现在地平线上。我在瓦内萨的指示下开始说话,然后张开手臂。“双水獭”消失了。我们又拍了一次。一次又一次。我开始感觉到极度的寒冷。毕竟是零下35度的低温,而且刺骨的寒风猛烈地拍打着我那张必须暴露在外的脸。观众应该至少能看到我的嘴唇在动——即使在这个雪地中全副武装的身影上没有其他可以辨认身份的东西。“双水獭”又出现了。我又默念了一遍,展开双臂。在这种时候,各种各样悲观的想法闪过脑海。“双水獭”一次又一次地消失——但我知道它还会再回来。最后,我终于听到了瓦内萨的声音,她说自己拍到了理想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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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想象过在这种环境中会发出怎样的感慨,“我站在南极点”这句话也许不是我最想说的,但是至少它的确精确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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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之后,我们在北极拍摄了类似的场景。当然,它所处的位置与南极点大不相同。南极位于海拔3000英尺(约914米)大陆的中央,而北极点位于北冰洋的表面,和海平线持平。早春时节是北极最佳的到访期,冬天的严寒逐渐消退,几周之后海冰开始融化,汇成了不规则、细长的涓涓细流。一家俄罗斯公司也有去北极点的行程规划,与地球另一端的南极点非常不同,你会首先飞到地球上最北边的斯匹茨卑尔根岛,它是挪威北极领土的一部分。在那里,一架俄罗斯飞机将载着你向北继续飞行700英里(约1126千米),到达一处距离北极点70英里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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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本身在外观和感觉上与阿蒙森—斯科特基地几乎没什么不同。当然,这个营地只是暂时的落脚之地,春天雪水融化的时间提前了很多,而在那之前,营地必须全部拆除。因此,营地不是超级高效的现代化建筑,它放置着许多高科技仪器,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巨大的帆布帐篷。每一顶都是双层设计,非常实用——内层的墙壁和天花板上覆盖着填充物,外层稍微大一些——所以这两层之间有一层静止的空气作为绝缘层。每个双层帐篷都有一个加热器,以及一台放置在旁边小帐篷里的发热扇,它动静不小,通过一个短短的帆布管道将热风源源不断地送进大帐篷里。帐篷内部还有几张行军床。除此之外,提升舒适度的其他设备都是游客自己带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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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的人员组成相对南极来说要复杂许多。毫无疑问,在这里有些人进行着严肃的科研项目,但也有一些私人冒险家,他们计划走完剩下的70英里到达极点。一个俄罗斯北极专家组成的团体将所有人员组织起来,将其作为纯粹的企业运营。我们的任务是拍摄一组和南极相对应的镜头。我会再一次告诉大家我在那里,伸出手臂,展示茫茫雪原。如果我又一次说出自己所在的这片冰天雪地就是北极,毫无疑问,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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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俄罗斯直升机负责送我们到极点。它停在距离营地几百码远的地方,紧挨着一排装满冰的黑色塑料袋,这些塑料袋标记着跑道的边缘。跑道很长,冰面十分干净平滑。在我这种非专业人士的眼中,这架直升机都看起来有点过时,它有两个巨大的发动机和长而下垂的旋翼桨叶。但直到朗伊尔城的气象学家宣布天气适宜,我们才能起飞。现在,必须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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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行军床上看书,谈论着已经聊过很多次的拍摄之旅,或者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每隔几个小时,我们就步行穿过冰面,走进乱糟糟的帐篷里喝一份罗宋汤,也就是俄罗斯甜菜根汤。在持续不断的日光中,每隔大约12个小时,我们决定最好假装夜晚已经来临,试着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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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约150个小时,也就是7天之后,我们的俄罗斯接待方带来了好消息。北极的天气突然变好,可以出发了。突然,一切都变得紧张起来,我们急匆匆地带着拍摄装备爬上了直升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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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队员们很高兴,也很友好,但是他们的英语跟我们蹩脚的俄语相比,好不了多少,因此,我们之间的交流并没有之前期待的那样简洁明确。但是,他们高兴地肯定了北极点的确是我们的着陆点。毕竟,那里是所有其他乘客都想去的地方——唯有我们可以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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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好的情况下,机舱的内部也十分嘈杂,我们的交流几乎全部通过手势来完成。半小时后,他们点了点头,而闪耀的光束也似乎表明我们已经到了。在冰面上使飞机着陆十分不易:地面上没有任何可见的标志物,故几乎不可能判断出离地高度。俄罗斯队员有他们自己独特的判断方法。在飞机盘旋时,他们打开机舱的门,扔出一个破旧不堪的汽车轮胎。轮胎几乎立刻就着地了,从这一点我推断出我们离冰面只有几英尺的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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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机舱里爬了出来,阿拉斯泰尔、瓦内萨、加文和克里斯紧随其后。他们快速地把设备调试好。我看着摄像机,说出了自己的台词,然后张开双臂指向茫茫雪原。为“以防万一”,我们又拍了一遍,但谁也说不出“万一”具体是指什么。然后,我们返回直升机,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营地,喝了一碗罗宋汤。之后,我们便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马上有一架载着其他游客的飞机要从朗伊尔城飞过来,可以顺道带着我们离开营地。我们收拾好行装,躺在行军床上,闭上眼睛——这是最后一次假装到夜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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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上露营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大多数时候你会忘记脚下的雪不是堆积在坚硬的岩石上,然后感到某种若有似无的不稳定,些许微妙的变化,这让你不由得想到脚下几英尺的海水是不是在微微波动。你也许会注意到冰面上那条如发丝般极细的线——一条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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