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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33 小王子的星辰与玫瑰(圣埃克苏佩里传) [:1705559110]
1705559334 小王子的星辰与玫瑰(圣埃克苏佩里传) 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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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36 有一本百科全书用两个词很好地概括了他出生时的困境,“赤贫贵族”。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第一份工作是卡车销售员。到了1929年,他已颇有成就,成了一名飞行员,并出版了人生第一部小说。随后五年,他失业了,只能勉强糊口。1939年,圣埃克苏佩里摘得美国书商协会的国家图书奖,同年凭借《风沙星辰》获得法兰西学术院小说大奖;他似乎即将踏进法兰西学术院的殿堂。然而,五年后,由于政治立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由于缺乏政治立场,他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并自此蒙羞居住在阿尔及尔,满心悲伤,作品也受到审查。也正是在那一年,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失踪,是伤亡人员中最著名的法国作家,时年四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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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38 圣埃克苏佩里英年早逝,人们却因此对他更加着迷,如同对一切夭折的人与物,如玛丽莲·梦露,又如“泰坦尼克号”。他的死亡之谜在《小王子》中有精准的预示——主人公观看了四十四次日落,这也使得他的死愈加扑朔迷离。除此之外,还有对他的颂悼之词:虽然圣埃克苏佩里已逝世五十多年,他的时代却一直延续至今。靠着众多善于言辞的朋友,他活了下来。这些朋友几十年来的赞美如同一场雪崩,在其重压之下,他的形象变得扁平。这场雪崩自然又引发了下一场:一些人不遗余力、乐此不疲地提醒我们,圣埃克苏佩里是人,不是神。贬低他的人不过是充当了狂热崇拜的护卫者,反而突显了圣埃克苏佩里其人;他们只是纠缠于传说,而这些传说现在使得作家备受其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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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40 隐藏在传说之下的这个人绝不平凡,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也并不超凡。圣埃克苏佩里无疑是勇气过人的,他绝不是一名训练有素的飞行员,只是短时飞行运送邮件,加起来也不到六年。他经历了航空业的开拓时期,却并不是其中最杰出的实践者;他更像是早前的鲍斯韦尔。他同样不循常规。他表现得极度缺乏个人野心,是一位坚定的独行者。在他看来,不顺从更能展现出英勇。他的友情很可靠,但其中一半忠诚一半争吵。他的情感史充满痛楚。同时,圣埃克苏佩里又是个性非常强的一类天才人物。这种个性对他挫折不断的人生几无影响,只有一部分渗透进他的作品。晚餐时,他激情四射地讲述自己在利比亚沙漠中险些渴死的故事,听众入了迷,感同身受好像也脱水了,瘫坐在椅子上。凡见过他的人都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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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42 一名飞行员如何成为作家,如何能像圣埃克苏佩里一样,写出如此抒情的作品?一位贵族何以担任空中邮差?两个职业都不含有预先确定的因素,并且对于一个同时涉足文学和航空两个世界的人而言,两者的交集比他希望的更少——尤其是在1920年代的法国。通常来讲,这两个职业并不很搭配。作家与日常经验保持一定距离,他的任务是重铸经验;飞行员的工作特点是高度的即时性、完全的在场。作家可能重塑事件,而飞行员必须敏捷地适应事件。于圣埃克苏佩里而言,这两个职业——以及与它们相关的生活和作品——难解难分。他的传记作者享有得天独厚的便利。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是纪实性的,虽有些浪漫主义色彩,但仍具有传记性质;也有一些不如纪实作品一般单纯直白,但也足够容易解码。这部传记虚构的内容很少,想象的成分也不多,其中事实浩瀚如海。尽管圣埃克苏佩里是健忘的——婚后六年,他就忘记了婚礼日期——但他既不篡改,也不掩盖过去。他不说谎。他为事物增添了光晕,但他也正是为光晕而活,为堂吉诃德式行为而活,这种行为最终使他走向毁灭。他塑造那些诚实故事的方式,最终向我们展现的与这些故事本身一样多。它使得我们能够开始想象他生命中真正至关重要的时刻,那些他独自身处几千英尺[1]高空、任何传记作者都无法触及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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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44 作品忠于作家的生活,但它们仍然不能完全代替他。作家在纸页上放飞思绪,就如同他在驾驶舱中一样;有一句话常用来评价圣埃克苏佩里:“在A处思想B。”作品很简单,而圣埃克苏佩里并不简单。在早期作品中,找不到那位写出暴躁、愤怒、饱受压迫文字的作家。这里,那些传说又一次影响了我们:圣埃克苏佩里的传记作者致力于厘清小王子,就是那位毫无戒备心的B-612星球来客的缘起。到目前为止,他人生的记录者们假装这位写出了我们这个时代最温柔文字的人没有个人生活,只是深陷婚姻的泥沼。我们如果过多地拘泥于传统的披风战士形象,就不容易理解小王子;如果只从他的文字解读,也很容易埋没圣埃克苏佩里。他的人生远比他透露的更丰富,而超验特质更少——描述这些超验特质的文献不可计数——他的人生远比看起来的更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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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46 他的名字有个注释,标注了发音Sant-Exoopairee,所有音节都重读。名人改名很出名。圣埃克苏佩里承认,他有“一个美丽的姓”,并且对这个姓感情很深,以至于他不许两个女人——姐姐和妻子——以它署名发表作品,从而分享它。(最终两人都违背了他的意愿。)朋友和熟人自作主张地按照他孩童时期的绰号,叫他“圣埃克斯”(Saint-Ex),尽管他本人并不这样称呼自己,后来他以这个名号成了传奇飞行员。在名字方面,他仅有过一次让步。法国陷落之后,旅居纽约期间,他授权美国的出版商在他名字里加一个连字符,以免有些人总是称他为“埃克苏佩里先生”。在这本书中,我保留了这个迟来的连字符,不这样的话,他的名字在英语中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他是法国的圣徒吗?”1940年,查尔斯·林德伯格的儿子就很困惑,曾这样问母亲。有趣的是,安妮·莫罗·林德伯格回答,从不太通常的意义上来说,圣埃克苏佩里确实算一位圣徒。一年之前,她便已经为这位法国人倾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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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51 小王子的星辰与玫瑰(圣埃克苏佩里传) [:1705559111]
1705559352 小王子的星辰与玫瑰(圣埃克苏佩里传) 第一章 无垠高空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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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54 1927—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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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56 夜空有星——沙漠只有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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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58 大海有岛——沙漠更远处,还是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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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60 建一座堡垒,或一所房子,在沙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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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62 你将一无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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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64 ——柏瑞尔·马卡姆,《夜航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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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66 1928年是安托万·圣埃克苏佩里一生中最为安定的日子。他无经济之虞,无情感纠葛,无就业压力。他住在西撒哈拉,房子是五年前从法国漂洋运来的一所木头棚屋。一面朝向大海,涨潮时海浪拍打窗子;另一面朝向沙漠。附近有一座非常宏伟的西班牙要塞,城墙上有雉堞,在要塞的映衬下,圣埃克苏佩里的木屋显得很矮小,但它守卫着机库。除此之外,笔直的地平线只在游牧人来安扎帐篷时,才会被遮挡住。圣埃克苏佩里二十八岁,从前一年10月起,他担任朱比角机场的负责人。十五年后,他这样写道:“住在沙漠里时,我最爱我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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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68 屋内的家具很简单,一张铺了一层薄草垫的木板当床,还有一扇用两个油桶支起来的门,他伏在上面写作。这张木板床对于身高六英尺两英寸[2]的飞行员来说太短了;刚到朱比角的头几个月,圣埃克苏佩里用一个木箱作为枕头来加长床板,后来一位朋友说可能换个方向睡更舒服。他常给母亲写信,信中列了一份其余物品的清单:一个水壶、一只金属盆、一台打字机、一架子书、一部发条留声机、一副纸牌、空中邮政公司的记录,还有他所飞航线的档案。圣埃克苏佩里的室友是四名法国机械师和十个摩尔人,他们都是空中邮政的员工,同住的还有狨猴吉吉、一条狗、一只大肥猫和一条鬣狗。至于邻居,就是西班牙要塞里的人了,他们的头头是一位官架子很大的卡斯蒂利亚贵族,德·拉·培尼亚上校。当时的西属里奥德奥罗河北岸,即今天的西属撒哈拉,面积大致相当于大不列颠,如今只有摩尔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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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70 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朱比角,也就是今天摩洛哥的塔尔法亚小城的机场,是“世界上最荒凉的简易机场”。若在空中邮政公司飞行员这个以身强体壮而出名的群体中提起朱比角,早晚会谈到“神经衰弱”这个词。沙漠有独特的魅力,飞过非洲航线的飞行员们都会毫不吝惜地赞美其无与伦比的美,并声称撒哈拉是他们真正的情人,但人们普遍认为朱比角是一个被上帝抛弃的地方。1929年,圣埃克苏佩里刚刚离开,一位记者曾到访朱比角。甚至尚未降落到朱比角的沙地跑道上,他就评论起这地方“悲惨的孤独”。他的评论在进入西班牙要塞后得到了证实,人们的病态令他震惊,他惊讶地发现“他们有着乞丐和强盗的奇怪样貌。他们如此邋遢,仿佛是特意化装出来的。但是,比起邋遢而言,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沉默”。他想这惨状是德·拉·培尼亚上校施加的恶毒诅咒,直到一位法国机械师提醒他说:“你难道不知道朱比角是西班牙的军事监狱?”让·梅尔莫兹可能是法国最著名的飞行员,并以活力著称,1927年2月,他在朱比角住了一周。他说,他从来没有“如此压抑和窒息。狱警与囚犯几乎没有区别,他们的制服破烂不堪,帆布鞋裂着口子,他们肮脏、无所事事、默默无声”。梅尔莫兹招了两名摩尔人打下手,整整一周都在给法国军营做饭,口袋里装着一把左轮手枪。他晚上睡十四个小时,练习西班牙语,经常打牌,数着日子过,而日子却过得慢悠悠,令人气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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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72 朱比角木屋位于卡萨布兰卡以南六百英里[3],达喀尔以北一千七百英里;圣埃克苏佩里在给朋友的信里说,他“离最近的小酒馆有一千公里”,他没有夸大其词。水和日用品每月从加那利群岛运来;朱比角没有天然港口,每隔四周潮水才足够平静,能达到入港条件。这里气候并不温和,白天气温高达38℃左右,风刮个不停,这意味着朱比角的风向袋总是顽固地处于水平状态,通常刮的是东北狂风。风吹起沙尘,无孔不入;它成了几乎每餐的佐料,更糟糕的是,沙子还会侵入飞机的汽化器和燃料。西撒哈拉海岸是世界上最干旱的海岸,但空气异常潮湿,即使在最炎热的季节也是如此。潮湿对飞机非常不利,对1920年代的飞机尤其如此。湿气渗透布制机翼,使机翼膨胀,与支撑架分离,还会腐蚀金属零件。飞行员谈论天气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天气对他们至关重要。今天,飞行员们依靠卫星生成的气象图,但在1920年代的西属撒哈拉,气象图充其量是粗略的预测,气象学与其说是科学,不如说是直觉。离开朱比角多年后,圣埃克苏佩里仍记得嗅到沙暴将临的气息;他很高兴学会了破译撒哈拉的“秘密语言”,能够从“一只蜻蜓的振翅中读懂沙漠的愤怒”。在这样的天气飞行,一点也不诗意。从实际的航空角度来看,朱比角绝不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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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74 公平地说,如果1920年代空中邮政公司的航线范围更大,法国人绝不会来打扰相对平静的朱比角。从两个方面看,里奥德奥罗河[4]名不副实:首先它不是一条河,其次也没有黄金。[5]西班牙人选择了一个条件恶劣的地方安营,不过它恰好战略性地为空中邮政公司的一条邮政航线打下基础,这条航线连接着法国航空所在地图卢兹与其南面三千英里的法属非洲最大城市达喀尔。当时的邮政飞机为宝玑14,以每小时八十英里的巡航速度飞行,极限航程在四百英里以内。受到这些条件的限制,新兴的航空服务业不得不与西班牙人商谈,使用仅有的两座加油站,就是里奥德奥罗的朱比角,以及在南部与它相邻的锡斯内罗斯。这两处相距遥远,同波士顿与华盛顿之间距离差不多。一切顺利的时候,从图卢兹飞往达喀尔大约需要五十五小时,每二百五十到三百五十英里落地一次,而且只能在白天飞行;飞机的行进情况通过无线电来回传递。宝玑14不是先进的飞机,它的引擎功率为三百马力,螺旋桨是木制的,驾驶舱是敞开式的;机上没有无线电,没有悬挂架,仪器精度不高,也没有刹车。一位飞行员说,油表的示数更像是管道中的沙尘量,而不是油箱中的油量。圣埃克苏佩里则说,指南针在理论上是个不错的发明,但在实践中,它充其量是个风向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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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76 平均下来,宝玑14飞行一万五千五百英里左右就会出一次故障,相当于在卡萨布兰卡和达喀尔之间每往返五趟就会出一次故障。这种简陋飞机的优点在于易修理:据说在紧急情况下,一把锤子、一些钉子、一把锯子、一块木板和一些胶水就足以让一架宝玑14重新运转起来。正如梅尔莫兹所说:“在有商用飞机之前,我们已经有了商业飞行。”如果说事故中飞机损坏程度重于飞行员损伤,这可能与另一位伟大的法国飞行先驱,路易·布莱里奥指出的一个事实有关:“飞机撞向地面时,飞行员能免于受伤并不在于他本人多么高明,而在于人们所说的飞机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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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9378 非洲航线于1925年5月开通,随后,达喀尔这座殖民帝国的行政首府——面积接近欧洲大陆上法国的二十倍——两天便可以收到来自卡萨布兰卡的邮件。(换作海运,收到这样一封信夏天需要一周,冬天则要两周。)圣埃克苏佩里在朱比角安定下来时,航空公司开始以里奥德奥罗基地为踏板,向南美洲发展航线。只有在引擎功率更大、更可靠的拉泰科埃尔26取代宝玑14之后,飞机才不必在里奥德奥罗落地。而那是1930年以后的事了,在那之前,法国人一直仰赖西班牙人的帮助,这一点西班牙人也很清楚。里奥德奥罗是1920年代马德里—奥赛码头[6]往来信件中一个被常常提及的地方。地理学上,有很多因为有用而兴起,而在用途不存之后仍存在的地方。宝玑14和非洲航邮将朱比角标示在地图上,拉泰科埃尔26和南美航邮又使它渐渐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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