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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特拉斯堡,从不滥用特权的他抓住时机找门路。他曾申请在航空部门任职,这样就可以执行飞行任务,不用再做地勤和炮手了。他附近的机场就有昂里奥战斗机和斯帕德-埃贝蒙战斗机,这自然丝毫不会阻碍他的雄心。阻碍他的是飞行规则:当时新入伍的军事飞行员在法国各地的众多基地接受训练,不包括斯特拉斯堡。此外,在斯特拉斯堡,只有具备飞行学员身份的人才可以驾驶飞机。到了1920年以后,平民接受飞行训练就容易一点了,法国颁发了大约两千份飞行执照,但费用高昂。这时候,圣埃克苏佩里全力以赴,他的心思从对圣莫里斯亲人的执念转向事业。在他违反规章制度时,两名军官帮助了他,虽然他们并不鼓励这种行为。比伊上尉和费利贡德少校与他有一些共同点,两人都把这名不同寻常的新兵当作自己的部下一样照顾。费利贡德少校答应考虑圣埃克苏佩里要成为见习飞行员的请求,但他说至少需要两个月来做一些必要的安排。与此同时,费利贡德少校还和这名受过良好教育的士兵说好一件事:从5月26日起,圣埃克苏佩里将讲授空气动力学和燃烧物理学的课程。“我会有一间教室、一块黑板和几名学生……多么激动人心!您能想象我当老师吗?”他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并借机向她要钱。(没有证据表明圣埃克苏佩里教过课,不过当时经费和课本确实到了。)比伊上尉家在里昂,圣埃克苏佩里不知道母亲是否认识比伊上尉,但他还是说服母亲和此时已十八岁的妹妹加布丽埃勒,在可能是比伊上尉亲戚的人面前为他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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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圣埃克苏佩里参观了东方航空公司,它是与军队共用诺伊霍夫跑道的商业公司之一。罗贝尔·阿埃比是公司唯一的飞行员;这家公司曾希望赢得斯特拉斯堡—布鲁塞尔—安特卫普航线,但被隔壁公司抢先了。拥有五架飞机的东方航空公司已将自己重新定位为专门提供专机服务、游览观光和航拍的公司。那是一个晴朗的周末上午,大概是4月10日,一个穿着邋遢的年轻人来打听飞行票价。飞行要价五十法郎,在当时价值不菲(比旺多姆公爵夫人在法兰西喜剧院的包厢价格还贵十法郎),阿埃比怀疑这个年轻人没有那么多钱。出乎意料的是,年轻人接受了这一价格,阿埃比就驾着法曼F-40带他沿标准航线飞行,大约十分钟后着陆。飞机缓缓滑向机库,阿埃比从飞机上跳下来,就在这时,圣埃克苏佩里问是否可以再飞一次。一开始,阿埃比非常吃惊,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提过这样的要求。但他很快就答应了,觉得“与一个飞机迷做生意是非常愉快的”。说清楚第二次飞行要再花五十法郎后,阿埃比便应圣埃克苏佩里的要求,飞到城市的南边和北边,俯瞰孚日山和莱茵河,这次飞行耗时超过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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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圣埃克苏佩里作为一名炮手的训练还没有开始,但他已经飞行了几次。军事飞行员很多都是功勋卓著的王牌飞行员,他们时常会满足一下这些想要飞上天的地勤人员。通常,乘客都不想再体验了,因为飞行员喜欢为乘客带来“难忘的特技表演”。只有圣埃克苏佩里要求多次飞行。他向母亲讲述了自己第一次乘坐斯帕德飞机(当时首屈一指的战斗机)的经历,这是他第一篇写飞行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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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空间、距离和方向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在寻找地面时,我时而向下看,时而向上看,时而向左看,时而向右看。我以为自己飞得很高,突然间又被近乎垂直地抛向地面。我以为我离地面很近,不到两分钟就被五百马力的引擎拉到三千英尺的高度。它跳舞、摇摆、颠簸……啊!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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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盼望着第二天能再次飞行,满怀欣喜地期待着“旋转、翻滚,还有那足以清空我胃里一年的午餐的连转”。他怎么能多次乘坐斯帕德飞行呢?战斗机组的一名下士得知他的飞行记录后,困惑不解。圣埃克苏佩里只告诉母亲,他能坐飞机是因为认识一些朋友。他热情地希望能够驾驶斯帕德——“它在空中翱翔,好像鲨鱼在水中畅游,它甚至看起来也像鲨鱼”——也渴望有一天规章能够允许他那么做。他很冲动,想去摩洛哥做志愿者,那里正在培训新的法国飞行员,条件是接受完培训要服役三年。(他有一个朋友驻扎在拉巴特,名叫马克·萨布朗,他们一直保持通信。萨布朗让他的这个想法更加强烈了。)他好像突然感觉时间紧迫,信中充满了急切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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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圣埃克苏佩里既获得军事飞行员培训资格,还不必延长服役时间。如果能获得民用执照,他将自动成为一名飞行学员,他只需要在军队服役两年就行。这个办法要花一大笔钱(一般人不会这么做)——如果他自愿多服役一年,就可以不花钱——但圣埃克苏佩里还是选择了这条路。最后,他需要说服的不是长官,而是母亲。圣埃克苏佩里夫人一定对儿子另有打算,在他服役期间,一直强迫他学习(他称在所有体能训练结束后他已经筋疲力尽,学习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圣埃克苏佩里夫人对他的计划一定要更加慎重考虑了。圣埃克苏佩里在信中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想法,现在母亲已经不反对了:“母亲,您要是能体会我想飞行的渴望就好了。”“看起来您想让我泄气。告诉我您永远不会那样做,好吗?”“我想过,怀疑过,讨论过。”“我向您发誓,没有理由为我担心。”“您在信中说让我做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我保证飞行这个决定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我很着急。”这个需要一大笔钱的年轻人写道。我们无从得知究竟是哪一个原因促使圣埃克苏佩里夫人向银行申请贷款的;但她一定非常容易受固执己见的儿子影响。他恳求母亲:“我需要一份适合我的工作,否则我将一事无成。”听起来他似乎完全没有享受过在巴黎六个月期间奢侈而无所事事的生活。6月初,圣埃克苏佩里夫人寄来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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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场谈判要容易得多。圣埃克苏佩里又一次去拜访罗贝尔·阿埃比,这次是穿制服去的,他问有没有办法让他学习飞行。(“您还记得我吗?”他问,因为在斯特拉斯堡,一个热爱飞行、做地勤工作,且衣衫褴褛的贵族并不常见。)阿埃比告诉他,他需要指挥官的授权,以及东方航空公司的许可。当时不仅诺伊霍夫机场没有正式的飞行教学,阿埃比也从未教过任何人飞行。此外,军人驾驶民用飞机更是史无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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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在比伊上尉的协助下,加尔德指挥官在他的办公室里召开了一次会议。圣埃克苏佩里和阿埃比参加了会议,令阿埃比倍感惊讶的是,加尔德指挥官授权士兵接受训练,而其他机场均无此例外。加尔德的授权有几个附加条件:圣埃克苏佩里要在工作时间之外上课;每个人都要以自己的荣誉发誓保守这一秘密;学员不得拍摄与东方航空公司飞机或与阿埃比所在公司的合影。圣埃克苏佩里和东方航空公司的主管商定,他支付两千法郎学费。两人发了誓,握了手,这件事——用阿埃比的话说是“一个真正的阴谋”——就这样定了下来。圣埃克苏佩里向母亲要学费来改变他的人生,他在信中写道:“我求您,母亲,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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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8日,圣埃克苏佩里驾驶配备双控系统的法曼F-40开始接受训练。那天,圣埃克苏佩里绕机场飞了三圈,三次降落,总共用了十五分钟。第一次着陆后,阿埃比建议他操控时少用一些“蛮力”,这是新手飞行员通常会得到的建议。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他经常在上午8点之前、中午或下午6点之后飞行;他需要接受完二十五小时的培训才能获得执照,而且他知道自己即将被调往摩洛哥。为了实现梦想,他开始报复性地训练,每天要完成地勤人员和东方航空公司飞行员的双份飞行练习。阿埃比欣慰地观察到他的学员反应敏捷,判断迅速。法曼的发动机装在机尾,因此两人交谈很方便且不会受到螺旋桨噪声干扰。然而,阿埃比发现他与圣埃克苏佩里的对话都很短,他们之间存在某种隔阂。在阿埃比的航空日志中,他的学员是“圣埃克苏佩里伯爵”,尊称为“伯爵先生”;圣埃克苏佩里可能认为阿埃比无法理解他对飞行的热爱。他不知道自己的教员有过逃离管制、逃避服役的辉煌事迹。阿埃比是一名德军士兵,在一次重伤后的恢复期,他学会了飞行;1918年,为了避免被送回前线,他用螺旋桨打伤了自己。停战后,阿尔萨斯回归法国,阿埃比曾作为飞行员加入法国陆军,却被分配到海军,因为这次调动他辞去了军职。在接下来三周,他们两个形影不离,教员始终不能鼓起勇气告诉圣埃克苏佩里,他的女房东曾两次来找他,希望他能告诉“伯爵先生”,她来打扫卫生时常看到大额银行汇票揉得皱巴巴地扔在地板上,这样不太好。(在圣埃克苏佩里动身去摩洛哥之前,阿埃比才对他提起这件事。圣埃克苏佩里有些不高兴,将长期以来对那些劝他整理房间的人的嘲笑一股脑发泄到了阿埃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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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里,两人驾驶法曼上了十一堂课,总共飞行了二十一圈:“这是保守飞行……小心缓慢地转弯,平稳着陆——飞机没有旋转或翻转。”圣埃克苏佩里在给母亲的信中如此描述。以前,法曼是一种不错的飞机,然而阿埃比知道圣埃克苏佩里没有耐心等待法曼修好,便给他介绍了索普威思,一种速度更快、更敏捷的飞机。圣埃克苏佩里在信中抱怨那架麻烦不断的法曼已经占用了他好几节宝贵的课;毫无疑问,他也对阿埃比表达了自己的沮丧。7月8日,他们驾驶英国飞机索普威思飞行了两圈,阿埃比对这两次飞行非常满意。9日上午,第三次飞行之后,阿埃比从飞机上跳下来并命令圣埃克苏佩里道:“起飞!”尽管圣埃克苏佩里每天都问阿埃比自己何时才能单独飞行,此时他却目瞪口呆地回答阿埃比说:“什么?”几分钟后,11:10,他第一次独自飞上了高空。此前,他只有两个半小时的飞行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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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埃克苏佩里的起飞和飞行没有出现差错;阿埃比随后发射了一枚绿色信号弹,提醒他该着陆了。在距离地面五米的时候,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突然加快了速度。引擎发出噼啪声,过一会儿没声音了。圣埃克苏佩里安全着陆,随即又开始第二圈飞行,这次飞行没出差错。后来阿埃比注意到,圣埃克苏佩里的鞋子边缘在第一次落地时烧焦了。圣埃克苏佩里报告说飞机的引擎着火了。阿埃比耐心地向他解释引擎没有着火,只是他加速过快,引擎回火了。总的来说,阿埃比对这个学员挺满意,下午他穿过训练场向加尔德指挥官汇报圣埃克苏佩里的学习进展,并表示圣埃克苏佩里现在可以单独飞行了。指挥官查看了学习档案,随即下令阿埃比停止授课。十七年后,圣埃克苏佩里和阿埃比又见面了,那是在维希一家咖啡馆的露台上,圣埃克苏佩里认出了他的教员,当时阿埃比一家还有圣埃克苏佩里正在那里休养。(讽刺的是,当时圣埃克苏佩里刚从危地马拉的坠机事故中恢复过来。)昔日的学员如今成为名人,他为阿埃比一家买了开胃酒,并对阿埃比夫人讲述那天早上他独自飞行时的情景:“夫人,您知道我第一次独自飞行是多么快乐吗!我一点也不想着陆。我相信要是汽油够用,我还会在天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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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埃比看来,1921年夏天发生的事情很不寻常。圣埃克苏佩里作为地勤人员没有获得正式许可就在军用机场学习飞行,而当时是禁止在机场进行一切教学活动的。他们用的飞机属于一家只能提供观光飞行的民航公司。教员曾是德军的飞行员,此前从未教过任何人飞行。他的学员的确在合适的地方找到了朋友。还有一点进一步证明了事情不寻常。可能是受母亲替他说情的影响,6月底国防部明智地表现出了选择性的不知情:国防部把圣埃克苏佩里到摩洛哥服役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两周,这样圣埃克苏佩里才有机会完成国防部假装不知道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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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中旬,斯特拉斯堡天气炎热,圣埃克苏佩里瘦了很多。他没有记录天气对飞行的影响——高温使飞机行动迟缓,尤其是在起飞的时候,另外,热气会干扰飞行员的视线——只是抱怨棋友中暑了,不能再和他对弈。他感到很不舒服,并笑称现在自己鉴赏艺术品——当时他看不到多少艺术品——完全基于其热量多少。他告诉母亲,他不再欣赏18世纪热情丰满的作品,兴趣转向了勃朗峰的冰川和俄国战役的石版画。他将如何在摩洛哥生存还有待观察,但他渴望离开。“去拉巴特当飞行员,我很高兴。从飞机上看沙漠一定很壮观。”在斯特拉斯堡的最后三个月,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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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和阿埃比一起训练,他调到摩洛哥之前的休假时间缩短了,不过7月初从马赛出发前往丹吉尔之前他在巴黎见到了母亲。当月下旬,他加入了第三十七战斗机组,驻扎在距卡萨布兰卡六英里的地方,随后他发现在斯特拉斯堡时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我梦想中的香蕉树、枣树、椰子树呢?”他抱怨道。他向往圣莫里斯的碧绿草地和法国花园。“我遇到灌木丛时,会摘下几片叶子塞进口袋。然后我回到房间,热心地研究它们,轻轻地转动它们。这对我有好处。”他写道。圣埃克苏佩里为人熟知的主人公正是因为一朵玫瑰穿越星际。他此时还不知道,沙漠会是他最肥沃的土地,是他的秘密花园,他在沙漠里成长最多。多年后,圣埃克苏佩里总结道:“如果你总是带着城市的喧嚣,就无法与沙漠交流。”1921年夏天,巴黎和斯特拉斯堡仍然在他耳边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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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的朋友无助他发展恋情。值得注意的是,圣埃克苏佩里没有在斯特拉斯堡和卡萨布兰卡结交新朋友;他在阿尔萨斯的生活和在摩洛哥发的牢骚表明,他尽量与外界保持距离。他经常抱怨他那些飞行员朋友平凡无奇。在这位给集体住宿赋予了无限诗意的军人看来,他们也很难有什么有趣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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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天营地里充斥着各种抱怨,就像是船员们的抱怨;下雨后,营地周围全是水洼,不禁让人想起诺亚方舟。在里面,我们每个人都默默地把自己埋在白色的蚊帐里,那场景仿佛是寄宿女校。正当你开始习惯这个想法,正当你觉得自己开始变得害羞和迷人时,你会突然被大骂声惊醒。对此,你也回以同样激烈的骂声;周围白色的蚊帐似乎受到了惊吓,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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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日常生活时颇有微词——刚开始很慢,很不严谨;他抱怨每天下象棋,从当地的无花果树上采果子,退潮时捕蟹。尽管摩洛哥的日出或是偶尔到集市一逛都能让他开心,分散他的注意力,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把生活搞得一团糟,他就很痛苦。“流放”快结束时,他的绝望达到了顶点。尽管训练进展得很快,他仍旧写信回家说:“我还是为不知道该选择哪条路而痛苦。建筑专业学习时间太长了[学制三年],太长了,我对自己几乎没有信心。”早些时候,圣埃克苏佩里告诉母亲,他找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事业——炭笔速写,他在美术学院时还没有想到。现在看来,这似乎和他原来考虑过的航空工程函授课程一样毫无价值。“诗歌、绘画,这些对我来说都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兴趣。但价值几何呢?非常少。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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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写十四行诗,把写的诗交给母亲,希望获得她的支持,并且继续要书(安娜·德·诺瓦耶的作品和夏尔·佩吉的诗歌)和期刊(他希望母亲能为他订阅《新法兰西评论》和《装饰艺术》作为圣诞礼物)。他的描述仍然闪烁着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的魔力,只是一开始听起来不像。他说在卡萨布兰卡的集市更容易忘却孤独,因为路都是单行道,那些金色便鞋——注定会成为巴克的金色便鞋——会和他说话。在向母亲讲述他如何学会借助指南针飞行时,他实际上是写下了《风沙星辰》中最难忘的场景。在卡萨布兰卡,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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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在宁静的灯光下,我学会了用指南针确定方向。桌子上摆着地图,布瓦洛中士解释说:“到这儿来(我们俯身专注地看示意图),你向西转四十五度。”……我做了个梦……中士把我叫醒:“注意点……现在向西一百八十度,除非你喜欢抄近路。”……布瓦洛中士递给我一杯茶。我慢慢地啜饮。我梦见在异教徒的地盘迷失了方向。我渴望参与飞越沙漠的长途飞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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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图卢兹,圣埃克苏佩里会坐下来与传奇人物亨利·吉约梅来一场类似的谈话:“我摊开地图,很好奇地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一起重温一次飞行。在那里,我在灯光下弯着腰,和老兵肩并肩,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的平静安宁。”在听别人说话时,圣埃克苏佩里总会坠入梦境,这点他无法克服。然而,如果他在五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多学点导航知识,也许在卡萨布兰卡他就不会那么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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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这位飞行学员陷入痛苦的就是人们常说的“思乡病”。所有他最喜欢的音乐都令他悲伤:太快乐、太温柔、太动人了。他告诉母亲,她的来信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他写给母亲的信都甜蜜无比,除了母亲不回信的时候。信中常常反复地说:“您为我们做了一切,我却辜负了您的爱。我既自私又笨拙。您需要我时,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在我看来,每一天我都更了解您,也更爱您了。这点毋庸置疑;对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来说,母亲是唯一的真正避难所。但您为什么不再写信给我?我焦急地等船,却等不到任何信件,这是不公平的。”有时,他迫不及待,甚至没有具体要求:“给我寄照片,给我写信,给我任何您喜欢的东西,但一定要给我寄点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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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凉爽的天气,还有两样东西让圣埃克苏佩里不再忧郁。他飞行的次数越来越多。起初,他平均每天清晨驾驶宝玑14飞行六次;很快,他对飞机有了足够的信心,认为它们是杰作,并开启了正式的极限旅程。到了11月他在拉巴特参加预备役军官考试时,他每天上午从拜赖希德飞到拉巴特再飞到卡萨布兰卡,飞一个三角形,一百五十英里航程,到下午累得筋疲力尽。到年底,他飞到南部边境再折返,大约用五个小时。(他说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五十英里外的卡萨布兰卡,感到一种“十字军到达耶路撒冷”的骄傲。)当时,他看起来像1920年代的深海潜水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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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在早上看到我像爱斯基摩人那样裹得严严实实,像大象那样壮实,你一定会笑我。我有一顶巴拉克拉瓦盔式帽,它像面具一样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眼睛,我还戴着护目镜。脖子上围着一条长围巾,白毛衣外面套着一件毛皮衬里的飞行服。戴着宽大的手套,大鞋子里穿着两双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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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这样,早晨在七千英尺的高空仍然感到很冷。然而,这名飞行学员说,在花二十分钟用冻僵的手从口袋里取出地图时,他内心充满了自豪和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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