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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279 雷纳尔与希契科克想尽办法希望圣埃克苏佩里学一些英语,但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抗拒。在阿什罗肯,圣埃克苏佩里跟着一位名叫阿代勒·布罗的年轻教师学习了一系列课程。这位好意的教师来自诺斯波特,最初是找龚苏萝谈英语课的事,龚苏萝把她推给了丈夫。他没有勇气把她赶走,后来发现学英语是一项非常艰巨的挑战。9月开始上第一堂课时,他告诉教师:“小姐,我真的非常忙,几乎没有时间学英语。我不在乎能否流畅地表达。事实上,我不想学太多英语,不想让别的语言影响我的母语……另外,别指望我会学习!”他刚上了几节课,一天,平常很谨慎的布罗在讲英语中复杂的否定结构时说:“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爱父母。”她第一次看到作家的脸闪现光芒。“啊,小姐,你意识到你刚刚发表了不道德言论吗?”他看着难堪的老师,笑得喘不过气来。不经意间,她与《小王子》的叛逆产生了联系;从那一天起,布罗在圣埃克苏佩里家变得受欢迎了。她发现这份荣幸也伴随着一些义务:圣埃克苏佩里一直在找人照顾妻子,有两次,他说服布罗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与龚苏萝共进晚餐。两次他都说了同样的话:“她不喜欢独自在家。”没有人对待圣埃克苏佩里能像阿代勒·布罗那样小心翼翼,她在车里放了一只手电筒,总是赶紧记下她离开贝文路住所时,伟大的作家所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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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281 出生于俄勒冈州的布罗更注重实质而不是方式,她并不因为在圣埃克苏佩里家用晚餐而兴奋。虽然她并不介怀,但她受到了非常傲慢的对待。龚苏萝讲了很多她为了吸引丈夫而付出的艰辛,还有圣埃克苏佩里欣赏女性的哪些特征,等等。她了解到,龚苏萝想以自己在奥佩德的经历为基础写了一本书,但这项计划显然没有获得《空军飞行员》的作者,也就是她丈夫的支持,他不许妻子用夫姓出版作品。(在丈夫去世两年后,龚苏萝·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岩石王国》由兰登书屋出版。书评说的既是这部作品,也是布罗在那个夏天遇到的龚苏萝。《纽约时报》评论员阿尔贝·盖拉尔指出:“它令人恼火,是因为它不断地接近于好。”另一位评论员写道:“有时候,她似乎有点故弄玄虚,过度追求诗意和浪漫,但她绝不沉闷。”她让盖拉尔想起罗斯唐,当然比不上他的鼎盛时期,也想起创作低迷时期的伯恩哈特。)龚苏萝向布罗倾诉她对婚姻的看法,但布罗当时还没有读过《小王子》,所以没有意识到面前的龚苏萝就是书中的玫瑰。虽然龚苏萝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画了书中的插图,但《小王子》充满想象的气息和她不无关系。她没有给丈夫一个怡人的氛围,但她让作品丰富起来,在她的手中,一切都不再乏味,不再平庸。在纽约时,哮喘困扰着她;她对周围的空气非常敏感,就像小王子那朵玻璃罩里的花儿一样。像玫瑰一样,她也用咳嗽掩饰真真假假。熟悉《小王子》故事的人,很少有谁会夸耀自己是玫瑰的灵感之源,因为玫瑰并不是很讨人喜欢,就像很少有人会说自己是夏尔·包法利的原型一样。龚苏萝却会毫不犹豫地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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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283 那年秋天,她试图吸引并牢牢抓住丈夫的关心和关注,但没有成功,她对布罗坦言,自己感到很孤独,感到被抛弃了。(在布罗看来,圣埃克苏佩里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后来说:“尽管他有很多朋友,却从来没有真正安定下来。他看起来是那么孤独,而婚姻让他陷入了更深的孤独之中。”)不过,圣埃克苏佩里最关心的是法国。一年渐渐过去,他对华盛顿加强了攻势。4月初,让·莫内特来到美国,他安排圣埃克苏佩里见了美国总参谋部的人。他是作为法国政府的代表来的,但在大溃败之后,他已经被丘吉尔任命为英国供应委员会成员。8日,可能是因为要讨论早些时候他向政府提到的发明,他受邀参加了在弹药大楼举行的一场会议。一周后,指挥马奇诺防线主力的法国将军亨利·吉罗奇迹般地从德国监狱逃了出来。圣埃克苏佩里欣喜万分,设计了一个复杂的计划,希望让吉罗和美国人联合起来,美国人自己也很高兴能够找到一个戴高乐的替代者。圣埃克苏佩里向加朗蒂埃概述了他的计划:美国把他运送到北非,他从那里前往法国。在那里,他会设法找到一架飞机,把吉罗送上一艘美国船,由美国船把这位将军送到华盛顿。吉罗和参谋长联席会议可以谋划好从北非进入的细节,吉罗是唯一可能将北非的军队集结起来的法国军官。加朗蒂埃非常喜欢这项大胆的计划,于7月将它转给了华盛顿的两位朋友,一位来自战略情报局,另一位来自参谋长联席会议。结果他们严厉拒绝了加朗蒂埃,并斥之为“荒唐的白日梦”。加朗蒂埃记得他们的话:“我的朋友,圣埃克苏佩里有可能是个天才,但他毫无疑问是个十足的傻瓜。”此外,如果他或他的朋友再对任何人提起关于那个草率计划的一个字,就有可能面临在联邦监狱服刑十二年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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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285 正是因为这个计划,圣埃克苏佩里和加朗蒂埃比大多数人更早地知道了“火炬行动”。他的翻译在华盛顿引起了骚动,圣埃克苏佩里的反应却是:“原来是这样!他们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在登陆之前,他们偷偷将吉罗运出法国,在直布罗陀与艾森豪威尔将军会面。吉罗在“火炬行动”中的代号是“领袖”。)圣埃克苏佩里悄悄地告诉几位朋友,他经常去华盛顿,为他们提供北非地理、机场和设施方面的信息,但是没有证据表明,至少他没有正式的身份表明有这么一回事。即使他没有与美国政府联系,政府也和他保持着联系:美国国务院定期监视他的喜好,监听他的电话,并索要关于他餐桌上那些谈话的报告。这大概与他和威廉·多诺万是朋友有关,无论如何圣埃克苏佩里定期与多诺万保持联系。整个秋天以及初冬时节,他往来于纽约西尔维娅的公寓和长岛的住所之间,常常突然离开,也常常不打招呼突然回来,等待他的总是热情的迎接,或者挥泪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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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287 他通过信件回应了这些危机,信上画了很多小王子。随着1942年渐渐逝去,他给西尔维娅的信成了冗长的解释,而给龚苏萝的信则变成了相互指责。在这两条战线上,他都恳求对方理解他。他给西尔维娅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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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289 对你,我比你想象得更加忠诚。这一点并不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我很难表达爱;这是我的谜题,非常伤神。爱让我难以开口,让我沉默。它没有给我自由,而是把我锁了起来。然而,没有爱我无法生活……爱让我困惑不已。我令人失望,我充满矛盾。但你曾经给我的柔情和友谊永远不会消亡。小西尔维娅[原文如此],我是一个可怜的水手。我不能给你一帆风顺的航程,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你所有的责备无一例外都不无道理。然而,我对你极尽温柔。当我用手抚你的额头,我想把所有的星星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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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291 在给龚苏萝的信中,他写道:“我是如此孤独,如此失落,如此痛苦……”在他眼中,妻子是“一种奇怪的沙漠”。在不试图解释自己古怪的行为时,他又赞颂起西尔维娅真诚自然的魅力。他用小王子式的贴切比喻,将她比作一片不起眼的原野,草是绿的,水是清澈的,异国情调的花儿不争奇斗艳,不需要像在展览上那般吸引大家赞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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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293 他是一个复杂的人,却喜欢简单的爱;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想要一朵雏菊,却娶了一朵兰花。甚至连他写给朋友的信也投射出《小王子》的主题。显然,为了感谢拉莫特为《空军飞行员》画的插画,他草草写下了两页卓有文采的颂词,向这位艺术家致敬。拉莫特的屋顶露台上种着一棵枝叶稀疏的柳树,他恰能借此阐述他喜爱的主题之一。拉莫特喜爱这棵纤弱的树,它既不郁郁葱葱,也不高大繁茂,在曼哈顿这样的城市里活不了多久。“我们从来不知道价值一千美元的格力犬的主人是否喜欢狗,但我们可以肯定买杂种狗的人是喜欢狗的。”圣埃克苏佩里写道,他注意到拉莫特常常把停在小柳树上的鸟儿赶走,怕它们弄折了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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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297 小王子的冒险似乎充满异国情调:他是一个宇宙顽童,因为和一朵麻烦不断的玫瑰产生误会,离开了他的星球;他访问了六个邻近的星球,研究了成年人的逻辑。每个星球上的人都比上个星球上的更滑稽;后来他来到撒哈拉沙漠,在那里他遇见了书中的叙述者;他从狐狸那里学到了一些重要的功课,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对于圣埃克苏佩里而言,这本书并不代表离去,因为在第一部小说中他也写了飞行和失败的爱情,而且从那时起,他一直在写秘密花园、玫瑰和童话王子们的故事。《沙漠的智慧》意在哲学思索,有《旧约》和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的影子,分享了对儿童书籍的所有思考。《南方邮航》中贝尼斯驾驶的一架飞机与小王子的小行星编号一样,都是B-612。小王子骂人类最重的一句话,与作者二十多岁时指责自满者的用词一样:这种人“是蘑菇”。在莫斯科,作家曾经请一位外交官朋友在桌子的一角给他画一只羊,当时的情境也和小王子提出这个请求时一样合理。他对阿代勒·布罗坦言,吞下大象的蟒蛇很像他小时候画的一幅速写。他自己曾无数次掉落在地上;他一开始写作时就描写星际空间。作为一个视野开阔的人,在好几年里,他谈论行星,变动不居的行星,谈论太阳系之大,他能有幸与沃斯落在同一颗行星上。他梦想着能够逃离得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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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299 圣埃克苏佩里飞行旅途中的风景也出现在主人公的旅途中:巴塔哥尼亚的火山、达喀尔的猴面包树。他居住过的地方,只有纽约没有在书里出现。圣埃克苏佩里似乎有些狭隘,在初期草稿中,纽约的名字被隐去了。(它被“一个太平洋上的小岛”取代。)他有着法国人对土地的独特眷恋,但从来不曾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在日益复杂的世界中,园艺于他仍然象征着完好。(小王子最初打理着一座大菜园。)田园隐喻在他的作品中俯拾即是,正如他在努瓦克肖特形成的双重迷恋的形象所展现的那样。他迷恋土地,迷恋人类负有的培育责任,它们化为这样一个形象:一个人在荒凉之地培育一株脆弱而孤独的植物。除了向拉莫特致谢外,他还把这一形象融入了三本书、三篇文章、无数封信和一部电影剧本。《小王子》中的其他角色也和他同行了多年:亲戚,行政人员和拒绝采用他那些有效的、非正统方法的官僚们,他们让一切都很难实现,贵族很难成为飞行员,飞行员很难成为作家,一名心有旁骛的飞行员很难继续飞行,一名杰出的飞行员很难没有政治立场。战争和大量的个人问题都放在了一本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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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01 在一开始创作的草稿中,小王子就像一个丘比特娃娃,一个小海雀。早期的小王子还没有剪掉眉毛,看起来像法国演员巴劳尔。1940年,这些早期形象有时会插上翅膀——就像圣埃克苏佩里一样——法国沦陷后又失去了翅膀。后来被问到这位儿童主人公是如何进入他的生活时,圣埃克苏佩里说,他原本以为是一张白纸,低头看时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又解释说:“我问他是谁,他答道‘小王子’。”埃克苏佩里和书中的主人公有多像?一天,阿格利翁对他说,“你是外星人”,那时他还没有读过《小王子》。“对,对,真的,我有时会去星空漫步。”圣埃克苏佩里承认。他画了几张飞行员叙述者的草图,但没有把它们收进任何一本书里。(他既是叙述者——“独自生活,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是小王子,在荒凉的山顶哭喊着“做我的朋友吧,我很孤独”,却只听到自己的回声。)赫达·斯特恩记得,圣埃克苏佩里的手势颇有小王子的风范。还有人说他讲话的风格也是。和书中的主人公一样,他也很好奇,但更善于回答问题。在早期的手稿中,他写道,他的观点是基于对很多学科的研究得出的,还不忘取笑自己的名气;虽然他实际上对领带这样所谓重要的事物并不感兴趣,但他从来不敢向记者承认这一点。小王子的语气就像一位男士对登机时吓得发抖的女士说:“夫人,还从未发生过飞机起飞后无法安全降落的事情呢。”圣埃克苏佩里的魅力中有笨拙也有恐吓的成分。他变得不快乐时,也用小王子这个人物来表现绝望。他为西尔维娅画了一系列小王子的速写,还配上文字说明,有夹在缝隙中的,有在荒原上的,还有停留在陡峭悬崖边的。一天,圣埃克苏佩里徒劳地等了赫达·斯特恩一个下午,很失望,他画了一个小王子,配上文字寄给斯特恩:“如果我知道如何写信,我会给你写一封长长的信。可惜四五年前,我变成了一个白痴,再也不会与人顺畅沟通。我嫌恶自己。”1943年,他在阿尔及尔为B夫人画了一幅小王子——在监狱中,与一只被他驯服的蜘蛛为伴。他骄傲地、孩子气地捧出一本书,就好像奉上自己的照片,这是一部国外傻子的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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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03 圣埃克苏佩里的纯洁可以在两种人身上找到:儿童和僧侣。在写《小王子》的惨淡日子和写完感到后悔的更惨淡日子里,他不缺信仰,但在宗教方面投入很少。他经常说,要是他信宗教该多好,那样就可以隐退到修道院去。他常回想起索莱姆的修道院,陶醉于那里的格里高利圣歌。若是论习惯,他似乎不适合这样的生活,但在人生的最后几年,他似乎有了一个固执的信念,找到一个地方,全心投入。在公开场合,他总是在各层面都坚持一种庄严的理想主义。1939年,约瑟夫·克塞尔嘲讽地问他,为什么给《巴黎晚报》等二流出版物撰稿。圣埃克苏佩里对此一点也不生气,说如果其他有才华的作家也给它投稿的话,《巴黎晚报》将不再是二流出版物。(早些时候,也有人问过西奥多·德莱塞类似的问题,他耸耸肩答道:“人总是要生存的。”这个答案,圣埃克苏佩里也可以拿来用。在其他场合他说过,自己也提不起兴趣去读《巴黎晚报》。)经受了1940年代初的一系列考验之后,尽管很绝望,圣埃克苏佩里还是不屈不挠,信仰坚定,心理学家称之为“彼得·潘综合征”,普通人可能称之为“不切实际”。他向一位女性朋友保证,虽然龚苏萝让他备受折磨,但她不是故意的,也没有恶意。他从未放弃希望,认定有一天可以改变她,可以拯救她的自我。他曾经对一位情人这样形容妻子,妻子就像是他必须背负的十字架。他与龚苏萝的最后一次通信仍旧是充满爱意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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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05 凡见过圣埃克苏佩里的成年人都不会忘记他,但只有朋友和同事的孩子们对他的记忆最为鲜活,因为和孩子们在一起不谈语言、政治和情感,他可以完全放松下来。他们记得他本领很强:他在中央公园南的浴缸里试验一种浓绿色汤汁;让公寓外的天空飞满纸飞机战队;在格拉默西公园投掷水弹;用甘油自制泡泡水,把报纸卷成筒吹出南瓜大的泡泡;解开“汉尼拔”的狗绳,让它在比克曼广场公寓柔软的地毯上玩没拧好盖子的牙膏;给十几岁的女孩们上礼仪课;用枫树种子和发夹制作直升机。遇到孩子们请求他画小王子那样的小人儿,他很少会犹豫,甚至还答应勒内·加瓦耶的女儿写一部《小公主》。孩子们会明白,他在《沙漠的智慧》中所说的紧急与重要的区别。在写《小王子》时,他打电话给《纽约时报》当时的助理编辑埃莱娜·拉扎雷夫,询问天空中有多少颗星星。(在书中,小王子到来时,商人正在全神贯注地数星星。)埃莱娜把问题转给了助手多萝西·巴克利,多萝西代表圣埃克苏佩里给海登天文馆打了电话,但没有问到结果。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她付出的努力得到了很好的回报。她的那本《小王子》比别人的多一幅小王子的画,在附书名页上,这个小人儿说:“你一定是疯了,才会选择这个星球。只有在晚上,居民都睡着的时候,它才是令人愉快的。”圣埃克苏佩里在那幅画下面,草草写道:“小王子错了。地球上也有正直、善良和慷慨的人,可以弥补另外一些人的贪婪和自私。比如,多萝西·巴克利。”把这本书送给巴克利之后那几天,作家一直缠着拉扎雷夫,问她的助手觉得怎么样,喜欢他的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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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07 他的同伴常比他大一些。当安娜贝拉·鲍尔来纽约表演时,圣埃克苏佩里把她哄出皮埃尔酒店的房间,去中央公园喂松鼠。她急着想改善自己的口音,表达歉意后匆忙赶去上英语课了。他气愤地说,她居然抛下那些松鼠走了。“我们在一起玩时只有十二岁。”安娜贝拉说,回想起许多圣埃克苏佩里护送她的场景。在西尔维娅家,他设计了一个游戏,叫作“橙子钢琴”。拿一颗橙子在黑键上滚动,拿另一颗橙子在白键上滚动,他能够弹出德彪西的曲子,很多都觉得非常像。他发现口述录音机非常好用,他录了很多动物的声音,还录了莫扎特的交响乐与几位朋友朗诵的法语经典,然后通过扫描使它们配合和谐。一位客人看到圣埃克苏佩里用口述录音机自娱自乐,他“录下自己的最大声音:先对着话筒唱水手歌的一部分,接着在同一位置再唱另一部分,然后兴冲冲地听奇怪的效果”。他把录音正放又倒放,客人们别无选择,只好一起听;他一遍遍播放独唱,在最尴尬的时候逼客人表演。他还采访客人们。他得意地指挥朋友们表演一群法国外省人在第五大道的公交车顶上第一次看到纽约的情景,令人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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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09 这些消遣并不总像看上去那么幼稚。许多朋友和熟人去拜访圣埃克苏佩里时,他正在中央公园南的浴缸玩水,除了那些他指定的“造波者”外,他们当中很少有人知道实际上他们造访的是他的实验室。一天早上,雷纳尔夫妇原本约好要和圣埃克苏佩里一起与贝尔实验室的负责人共进午餐,却看见圣埃克苏佩里弓着腰站在浴缸前。原来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在不停地敲门,大楼主管只好开了门;他正在浴缸里演练各种悄无声息入侵法国的方法。他实验了波浪运动,确信大西洋海面和海底的波速之差可以为微型潜艇提供动力。博纳姆是一名工程师,经常就这类事情为圣埃克苏佩里提供建议,他用木材和塑料给圣埃克苏佩里做了一个模型,好让他在诺斯波特的入海口继续做浴缸实验。作家赤着脚,裤腿卷到膝盖以上,一只手在水里用力地划着。他丢弃在中央公园南的纸直升机——他从帝国大厦楼顶倒下了一篮子这样的飞机——也是为了同一目的而设计的:他认为敌人可能想不到有一种无引擎的直升机。(博纳姆对这项发明持怀疑态度,他认为如果没有一个长到无法想象的转子,它不可能运转起来,但圣埃克苏佩里忽视了他的建议。)圣埃克苏佩里把一些想法告诉了当时的空军顾问冯·卡曼。加朗蒂埃最喜欢的是一支大型水下驳船舰队,可由潜艇将从船上卸下来的飞机拖运过大西洋。同样耐人寻味的是水下船只,发明者认为可以乘它返回法国,据说它的构造是一种鱼形棺材,配有舵和可动的鳞片。当然,他不是唯一在这个领域做实验的人;那几年,美国战争部收到了一些充满奇思妙想的邮件。然而,圣埃克苏佩里劲头十足的发明活动和高层次的国际接触似乎引起了政府机构的注意。1942年5月的一份奇怪情报称,他与弗勒里正在巴西组建一家飞机制造企业,而美国可不希望一位“就算不亲维希,至少也亲贝当的”外国居民做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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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11 不切实际的纯真和根深蒂固的责任感带给圣埃克苏佩里的麻烦比带给小王子的更多。小王子的旅行愉快得多,他还幸运地遇见了一只聪明的狐狸,人们对小王子的期望也更少。在美国的后半段时间里,作家面临着一对相互矛盾的需求:一面是寻求安慰的小男孩,另一面是逃避责任,或者别人感觉他在逃避责任的成年人。他梦想着解放法国,却被很多不那么重要的义务缠身。由于没有到雷纳尔家共进晚餐,他写信给伊丽莎白解释。他精疲力竭,心情很差,还非常焦虑。“所以我有点健忘,忘记了晚餐和约定的会面。我的确非常心不在焉,但不要认为我是故意疏忽。”他恳求道。他仍然幼稚地醉心于诚实,但结果有时好有时糟。1942年,龚苏萝遭遇抢劫,小偷猛击她头部,抢了她的包逃走了,圣埃克苏佩里选择向西尔维娅倾诉他的悲痛。但西尔维娅显然没有兴趣听他长篇大论地讲这个话题。他在龚苏萝的床边守了四十八个小时,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他突然意识到,如果龚苏萝出事,他就活不下去了。虽然她有缺点,但她是自己的妻子,圣埃克苏佩里觉得自己要为她负责,“像船长要为船负责一样”。他意识到自己放弃了丈夫的职责,承认在感情方面缺乏天分,这是很痛苦的。但他又骄傲地自认为是一位忠实的朋友,一位好牧人。对于远离被围困的祖国,他也同样悔恨。因为自己没有做到这一点,他的心被悔恨啃噬。然而,在隔壁房间写作时,听到龚苏萝艰难的呼吸声,他忍不住告诉西尔维娅,他是多么孤独,多么疲惫,多么想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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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13 他理想主义,大惊小怪,他过于个人主义,想过简单的生活。莫鲁瓦评价他说:“他要么主导谈话,要么梦想着另一个星球。”雷诺阿说得更直截了当:“我认为,可以公平地说,在与我们相处的所有时间里,一直到他离开的那天,圣埃克苏佩里的心毫无疑问不在美国。”他无法让华盛顿或流亡美国的法国人听清他的声音,而他高贵的品位和对清晰明朗的执着,注定使他边缘化。1942年,他的很多同胞都在政治上站了队,尽管他们常常不得不与自己的良知斗争,尽管他们经常与同党派人士意见大相径庭。圣埃克苏佩里不必费力寻找灵感,就写出了一部讽刺成人世界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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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17 《小王子》的主体部分在10月中旬完成。雷纳尔与希契科克在此前几个月里很少听到这个写作项目的消息,现在对书稿非常满意。希契科克写文章称,该书将成为圣埃克苏佩里作品中最畅销的一部,“我对这本小书非常满意,对它的成功寄予厚望”。11月,正值圣埃克苏佩里资金短缺,而这本书也准备排版了,双方签订了合同。雷纳尔与希契科克出版社立即开始给作者开预付稿酬,不过直到1943年1月的最后一周出版事宜才敲定。那时,《小王子》显然不可能像出版商所希望的那样在2月出版了,而且合同也变成了两本书的协议。圣埃克苏佩里拿到了三千美元的预付款,他要出版《小王子》以及一本关于法国和法国人在现代世界中地位的小书,而这本小书显然很难按照这样的要求去写,也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写的。(他3月签订了加拿大合同的补充条款,将该计划改成了一部小说,秋季交稿。)初冬,他继续调整《小王子》的插图,并为不知把它们放在什么位置更合适而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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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19 1942年11月8日,在军事史上最复杂的一场行动中,美军登陆北非。消息当晚传到纽约。在被“火炬行动”证实的诸多圣埃克苏佩里的预言中,有一个是他对一位法国餐馆老板讲的。一对美国夫妇在纽约的餐馆里用餐,餐桌礼仪令人反感,这位餐馆老板感到绝望。“他们是野蛮人。”法国老板嗤之以鼻。“是的,不过野蛮人会帮助我们赢得战争。”圣埃克苏佩里赞同道。人们对重大消息的反应各不相同。法国军队接到贝当的命令,向他们从前和将来的盟友开火了。戴高乐并没有得到这场行动的消息,一部分原因是他在北非的维希军队中不受欢迎,另一部分原因是他对罗斯福表现恶劣,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罗斯福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对此,他勃然大怒。这位六英尺两英寸高、穿着睡衣的大块头从床上惊醒,得知美国人的行动后,唾沫飞溅地说:“嗯,我希望维希把他们扔回大海。来法国可以,但不能非法闯入。”当然,圣埃克苏佩里是欢欣鼓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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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21 作为对美国登陆的回应,德国人占领了法国全境。维希政府垮台,这再次戏剧性地改变了政治局势,特别是美国和北非的政治局势。那些拒绝重新考虑是否还要忠于贝当的法国驻美使领馆官员及其家属,由美国联邦调查局护送到宾夕法尼亚州赫尔希的一家豪华酒店,在那里他们被隔离起来;最后他们或者改变主意,或者像二十名顽固分子一样,用来交换被德国人关押的美国外交人员。戴高乐的代表与其他几个团体(其中一个团体试图招募圣埃克苏佩里,请他代表他们向多诺万美言几句)游说美国承认戴高乐政府为法国合法政权。这让美国政府再次怀疑谁代表法国,法国在哪里。伦敦的一位机会主义叛将,会比一个刚刚造成一千五百名美国人伤亡的非法傀儡政府危害更大吗?阿格利翁记得,战时法国代表了一种和美国国务院的经验大为不同的情形,于是美国只能套用在拉丁美洲制定的政策。在拉美,非法政府常常因为人们没有更好的政府可选而得到承认,而且人们可以寄希望于军队来反抗其领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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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23 圣埃克苏佩里没有忘记《空军飞行员》带来的痛苦经历(这本书现在才在法国出版),但他明显觉得这一次他准备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参与了政治论争。11月29日,《纽约时报》刊登了他的《致所有法国人的一封公开信》,作家还用法语在广播中读了这封信。他再次恳求同胞们放下分歧,不要在乎一个政府是否代表法国,而要在乎它是否效力于法国;美国在北非的行动理应终结所有关于维希政府罪过的争论,不论是实际的罪过,还是指控的罪过。他说,把它们留给历史学家和战争法庭去裁定吧。至于应该由谁来指挥,他说:“我们真正的长官是法国,而法国现在只能保持沉默。”另外,当下法国的临时组织管理可以交给英国和美国。维希政权出局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去分门别派。法国人应该只问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解放我们的祖国。圣埃克苏佩里建议,所有那些迄今保持沉默的人,他指的是非戴高乐主义者,应该写信给美国国务卿科德尔·赫尔,说明他们渴望以美国政府认为合适的任何方式贡献自己的力量,并规定为了法国的统一,该组织将始终不涉政。他写道:“美国国务院将感到惊讶,有如此多的法国人申明他们支持祖国统一的立场。因为尽管我们名声在外,但大多数人心里只热爱我们的文明和我们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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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25 他的真诚招致了嘲笑,大部分旅居美国的法国同胞都嘲笑他。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他的《一封公开信》是对戴高乐的直接攻击。一位前法国空军军官在给《纽约时报杂志》的一封信中写道,圣埃克苏佩里暗示戴高乐是一个党派的领袖,从而在事实上进一步加剧了法国人的分裂。因为建议法国的任何政治组织都可以交由盟国控制,他遭到了无休止的抨击——时至今日仍然如此。戴高乐在他重返法国前,苦心孤诣地组建了影子政府,并任命了全部官员,包括省长和专区区长。圣埃克苏佩里的建议对戴高乐而言无疑是非常可憎的。亨利·伯恩斯坦是一位直言不讳的剧作家,因为发文恶毒批判维希政府,他在未出庭的情况下被判剥夺法国国籍。他指责圣埃克苏佩里对贝当态度温和。他在给《纽约时报杂志》的一封长信中这样写道:“然而,不论他信中的倡议多么令人感动,不论他是多么有才华的作家、多么英勇的飞行员、多么善良的人,我们都不可能温和地说‘让过去的都过去吧’。”虽然有人赞扬圣埃克苏佩里情操高尚,但总的来说《一封公开信》引起了骚乱。伯恩斯坦怒气冲冲地说,为什么美国人和英国人有权表达不同的意见,而法国人一争论就要被贴上标签,被叫作“一群窝囊废”——这是圣埃克苏佩里的原话。美国读者被作家的口才深深感动,但照他们对这些“小筐螃蟹”的观察,不觉得他的号召会有多大作用。在他们看来,《一封公开信》完全就是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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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1327 又一次证明,圣埃克苏佩里非常不善于把握时机。在北非,美国人支持了错误的人——军队效忠贝当,无意接受吉罗来担任法国最高指挥官,这证明美国套用其拉丁美洲政策来应对当下问题,只能走到这一步——不得不通过一些变通的幕后谈判邀请海军上将达朗参与到盟军的行动中来。正如美国媒体迅速指出的,这是一个令人厌恶的权宜之计,因为众所周知,达朗反感英国人,并且许多人认为他是纳粹分子。11月中旬,达朗被任命为北非高级专员,与吉罗共同指挥法国在北非的军队。美国登陆北非引起了各种反叛,但与达朗提出解决方案时那爱丽丝漫游般的逻辑相比就算不上什么了:海军上将的权力源于他以贝当的神圣名义下达命令。他争辩说,现在贝当实际上已经被德国人控制,无法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可他还是在下达命令,甚至现在已经发出了反轴心国的命令,还是有人服从。在维希政府中,贝当的一位工作人员说:“我们无法再信任那些叛徒,我们生活在一个悲伤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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