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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41 迫于压力,斯瓦特的媒体大多赋予塔利班正面的形象,有些甚至语带尊敬地称塔利班的发言人穆斯林·汗为“学校之父”,而事实上,正是他在大肆毁坏学校。但是,也有许多当地的记者对于发生在故乡的事情感到气愤,于是,他们为我们提供了有力的舞台,因为我们敢言人所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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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43 我们家没有车,因此,我们通常搭乘人力车去接受采访。有时,父亲的朋友们会载我们一程。一天,我跟着父亲去白沙瓦上BBC的乌尔都语谈话节目,节目的主持人是知名的专栏作家瓦沙图拉·汗。我们与父亲的朋友法扎尔·毛拉和他的女儿一起受访。两位父亲,两个女儿。代表塔利班说话的则是穆斯林·汗,他并没有出现在摄影棚中。我有点紧张,但我知道这次访谈非常重要,因为有许多巴基斯坦各地的民众会听到我们说的话。“塔利班凭什么剥夺我受教育的基本权利?”我问道。穆斯林·汗没有回答,因为他的电话访谈是预录的。预录的内容怎么有办法回答现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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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45 访谈结束后,人们纷纷跑来向我祝贺。父亲大笑着说我应该从政。“你在脚步都还没走稳的时候,说起话来就像是个政治家。”他调侃我。但我从未听过自己的访谈内容。我知道这才只是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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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47 我们的话语就像春天尤加利树的满树花瓣,随风而散。对学校的破坏行动仍在继续。2008年10月7日晚上,我们听见爆炸声陆续从远方传来。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才知道蒙面的武装分子入侵了桑戈塔女子修道学院和伊克塞尔希尔学院,并利用土制炸弹炸毁了这两所学校。老师们稍早即收到警告,因此事发当时已全部撤离。这两所都是名校,尤其是桑戈塔,它的历史可追溯至末代瓦利当政时期,并以其学术上的卓越而著称。它们的规模也很大——伊克塞尔希尔学院有两千名学生,桑戈塔则是一千名。爆炸案发生后,我父亲前往探访,发现两所学校的建筑物都被彻底夷为平地。他在断瓦焦砾中接受电视记者的访问,回到家时恐惧万分。“那里只剩下废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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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49 不过,父亲仍满怀希望,并相信终有一天,这些破坏行动将会停止。而真正令他感到失望的,是在这些学校被摧毁后所发生的掠夺事件——家具、书本、计算机全被当地人搜刮光了。当他听到这些时,忍不住哭了出来。他说:“他们就像是在死尸上蹦跳的秃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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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51 第二天,父亲参加美国之音的一个现场节目时,愤怒地谴责了这些攻击行为。塔利班的发言人穆斯林·汗在电话的另一端。“这两所学校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炸掉它们?”父亲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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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53 穆斯林·汗说,桑戈塔是一所教授基督教文化的修道院学校,伊克塞尔希尔学院则没有分班,男女生在一起上课。“一派谎言!”父亲回应道,“桑戈塔从1960年创校至今,从未把任何学生变成基督徒。事实上,有些学生甚至还皈依伊斯兰教。而伊克塞尔希尔学院只有小学部才是男女合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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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55 穆斯林·汗没有回答。“他们自己的女儿呢?”我问父亲,“难道他们不希望女儿们受教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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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57 玛丽安女士年轻时曾在桑戈塔求学,而她的妹妹阿依莎正在那里上学。爆炸发生后,她和其他一些原本就读桑戈塔的女学生转到了我们学校。我们每个月收到的学费永远不够支付所有的开销,因此能增加进账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我的父亲却开心不起来。他四处走访,要求重建这两所学校。有一次,他在一场盛大的集会中演讲。他抱起一名听众的女婴,面向人群,说:“这个女孩是我们的未来。我们希望她一生无知吗?”群众均点头称是,表示即便牺牲自己,也要捍卫女儿受教育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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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59 新来的桑戈塔的女生们讲了一些很恐怖的故事。阿依莎告诉我们,有一天,在从桑戈塔下课回家的途中,她看见一名塔利班手里抓着一颗警察的头颅,鲜血从断掉的颈部不停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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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61 桑戈塔来的女孩们都非常聪明,这意味着在课业方面,我们会面临更多竞争。她们其中的一位——丽达,是一名优秀的演说家。她和我,还有莫妮巴结为好友。我们之间偶尔也闹小矛盾,因为三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莫妮巴常会带东西来学校吃,但她只会多带一只叉子。“你是我的朋友,还是丽达的朋友?”这种时候,我就会问莫妮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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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63 而莫妮巴则大笑着回答:“我们三个都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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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65 到2008年底,塔利班摧毁了约四百所学校。我们的政府领导人换成了总统阿西夫·扎尔达里,他是已故前总理贝·布托的丈夫。但是,新政府看来也并不关心斯瓦特发生的一切。我告诉人们,如果扎尔达里的女儿在斯瓦特上学,那么情形就会完全不同。自杀式炸弹袭击事件在全国各处时有发生,就连位于伊斯兰堡的万豪酒店都曾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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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67 在斯瓦特,住在城镇中比住在偏远地区安全许多。因此,我们家族的许多亲戚都远道从乡间来投靠我们。加上原先就住在家里的表兄弟姐妹们,我们家变得又小又拥挤。跟以前不同,我们既不能在街上打板球,也不能上屋顶玩耍,只好在庭院里玩弹珠,一遍又一遍地玩。我与胡沙尔之间的战争永无止境,而他偶尔会去找母亲哭诉。我们从未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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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69 我喜欢变换头发的造型,会花上好几个小时待在浴室里,盯着镜子尝试变换各种我从电影里看到的发型。直到我八九岁时,母亲都让我剪和弟弟们一样的短发,这除了可以预防虱子,也让我的头发更容易清洗、梳理,免得它们老是在我的头巾下乱成一团。到最后,我总算说服她让我留起长发,直到肩膀。不像莫妮巴的一头直发,我是自然卷,我喜欢把它卷成大卷或编成辫子。“你在浴室里面磨蹭什么呀,小猫咪?”我母亲会在门外大喊,“我们的客人要用浴室,所有人都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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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71 2008年的斋月是我记忆中最凄惨的日子。斋月期间,穆斯林白天不能吃也不能喝。塔利班炸掉了发电厂,所以我们断了电力;没过几天,他们又炸毁了输气管道,于是我们又没了燃气。市场的燃气桶价格翻了一番,母亲只好像我们还住在乡下时那样生火烧饭。她没有半句怨言——需要人煮饭她就去煮,还有很多人的日子过得比我们更糟。由于缺乏干净的饮水,人们开始死于霍乱。医院无法收容所有病人,只好在医院外搭起大帐篷为患者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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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73 父亲买了一台水泵安装在学校,水泵从地底打出干净的清水,附近邻居的孩子们都来这里取水。每一天,等着用水壶、瓶子或铁桶打水的人们都会排起长龙。对此,有一名邻居感到很害怕。“你在做什么?”他问,“如果塔利班发现你在斋月为大家提供饮水,他们会来把我们都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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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75 父亲回答他,人们只能在渴死和炸死之间选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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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77 以前那些郊游和野餐的好时光如同陈年旧梦,没有人敢在太阳下山后出门。恐怖分子甚至炸毁了登雪山的缆车及位于马拉姆·贾巴的大饭店,以前那里曾游客云集。一座度假天堂化为了炼狱,没有游客胆敢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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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79 紧接着,在2008年的年底,法兹鲁拉的副手毛拉·沙赫·道兰在收音机里宣布,所有的女子学校都必须关闭。他发出警告,从2009年1月15日开始,女孩们不许再上学。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他怎么有办法阻止我们上学?”我问朋友们,“他们办不到。他们说他们将摧毁高山,但他们连道路都管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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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81 其他的女孩们不同意我的观点。“谁能阻止他们?”她们问我,“他们已经炸毁了好几百所学校,却根本没有人出面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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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83 父亲以前总说,只要还有一间教室、一名老师和一个学生存在,斯瓦特的人们和老师们就不会放弃他们对孩子的教育。我的父母从未想过让我放弃学业。虽然我们都喜欢上学,但直到塔利班试图阻止我们,我们才真正了解到教育的重要性。到学校上课、阅读和写作业并不仅仅是为了度过光阴,我们的未来与之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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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85 那年的冬天下了雪,我们堆了好多雪熊,却没有了往昔的快乐。在冬天,塔利班通常会没入山林,但我们知道他们会再回来,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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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87 我们相信学校会重新开始授课。塔利班可以拿走我们的铅笔、书本,但他们没办法让我们的脑袋停止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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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89 [1]原文为“Khaista、pisho、bhabi”,即:帅哥、猫咪、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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