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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69 我喜欢变换头发的造型,会花上好几个小时待在浴室里,盯着镜子尝试变换各种我从电影里看到的发型。直到我八九岁时,母亲都让我剪和弟弟们一样的短发,这除了可以预防虱子,也让我的头发更容易清洗、梳理,免得它们老是在我的头巾下乱成一团。到最后,我总算说服她让我留起长发,直到肩膀。不像莫妮巴的一头直发,我是自然卷,我喜欢把它卷成大卷或编成辫子。“你在浴室里面磨蹭什么呀,小猫咪?”我母亲会在门外大喊,“我们的客人要用浴室,所有人都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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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71 2008年的斋月是我记忆中最凄惨的日子。斋月期间,穆斯林白天不能吃也不能喝。塔利班炸掉了发电厂,所以我们断了电力;没过几天,他们又炸毁了输气管道,于是我们又没了燃气。市场的燃气桶价格翻了一番,母亲只好像我们还住在乡下时那样生火烧饭。她没有半句怨言——需要人煮饭她就去煮,还有很多人的日子过得比我们更糟。由于缺乏干净的饮水,人们开始死于霍乱。医院无法收容所有病人,只好在医院外搭起大帐篷为患者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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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73 父亲买了一台水泵安装在学校,水泵从地底打出干净的清水,附近邻居的孩子们都来这里取水。每一天,等着用水壶、瓶子或铁桶打水的人们都会排起长龙。对此,有一名邻居感到很害怕。“你在做什么?”他问,“如果塔利班发现你在斋月为大家提供饮水,他们会来把我们都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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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75 父亲回答他,人们只能在渴死和炸死之间选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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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77 以前那些郊游和野餐的好时光如同陈年旧梦,没有人敢在太阳下山后出门。恐怖分子甚至炸毁了登雪山的缆车及位于马拉姆·贾巴的大饭店,以前那里曾游客云集。一座度假天堂化为了炼狱,没有游客胆敢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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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79 紧接着,在2008年的年底,法兹鲁拉的副手毛拉·沙赫·道兰在收音机里宣布,所有的女子学校都必须关闭。他发出警告,从2009年1月15日开始,女孩们不许再上学。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他怎么有办法阻止我们上学?”我问朋友们,“他们办不到。他们说他们将摧毁高山,但他们连道路都管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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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81 其他的女孩们不同意我的观点。“谁能阻止他们?”她们问我,“他们已经炸毁了好几百所学校,却根本没有人出面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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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83 父亲以前总说,只要还有一间教室、一名老师和一个学生存在,斯瓦特的人们和老师们就不会放弃他们对孩子的教育。我的父母从未想过让我放弃学业。虽然我们都喜欢上学,但直到塔利班试图阻止我们,我们才真正了解到教育的重要性。到学校上课、阅读和写作业并不仅仅是为了度过光阴,我们的未来与之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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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85 那年的冬天下了雪,我们堆了好多雪熊,却没有了往昔的快乐。在冬天,塔利班通常会没入山林,但我们知道他们会再回来,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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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87 我们相信学校会重新开始授课。塔利班可以拿走我们的铅笔、书本,但他们没办法让我们的脑袋停止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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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89 [1]原文为“Khaista、pisho、bhabi”,即:帅哥、猫咪、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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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94 我是马拉拉 [:1705573359]
1705574795 我是马拉拉 12 血色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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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97 尸体会在夜晚被弃置广场,这样,第二天早上出门工作的所有人就都能看见。尸体上通常会钉上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诸如“这就是当军方密探的下场”或“早上11点以前不准碰这具尸体,否则你就是下一个”的文字。在某些执行杀戮的晚上甚至会发生地震,这让大家更害怕,因为我们认为每一场天灾的背后都包藏了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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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799 他们在2009年1月一个严寒的早晨杀死了莎芭娜。她住在班惹市场,这是明戈拉一条狭窄的街道,以居住着众多舞者及音乐家著称。莎芭娜的父亲说,一群男人敲开了她的门,要求她为他们跳舞。她换上了舞衣,而当她为他们舞动身躯时,他们掏出了枪,并威胁要割开她的喉咙。这件事情发生在晚上9点的宵禁后,街坊邻居都听见了她的尖叫。“我保证不会再犯了!我保证我不会再唱歌或跳舞。看在真主的份儿上放我一马!我是一个女人,一名穆斯林。别杀我!”枪声大作,她满布弹痕的尸体被拖到绿色广场。有太多尸体被丢在那里,因此人们开始把那里叫作“血色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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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801 我们在第二天早上知道了莎芭娜的死讯。在“毛拉FM”上,法兹鲁拉说她离经叛道,死有余辜。倘若有任何女孩敢在班惹市场表演,她们将一个个步上她的后尘。过去,斯瓦特人以自己的音乐和艺术才能为傲。但现在,多数的舞者都逃到了拉合尔或迪拜。音乐家被迫在报纸上发表声明,说他们不会再演奏任何曲调,并发誓将过着虔诚敬天的生活,借此抚平塔利班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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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803 人们常议论莎芭娜的负面形象,我们这儿的男人既爱看她跳舞又因她的舞者身份而鄙视她。部落首领的女儿不能嫁给理发师的儿子,理发师的女儿也不能嫁给部落首领的儿子。我们普什图人喜欢皮鞋,但讨厌鞋匠;我们喜欢围巾和毛毯,但瞧不起纺织工。手工艺人为我们的社会贡献良多,却得不到任何认可,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很多都加入了塔利班——以此来获得地位与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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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805 人们爱看莎芭娜跳舞但看不起她,当她被杀害后,没有人出来为她说一句话。有些人甚至认为她死有余辜,也许是因为他们惧怕或崇拜塔利班。“莎芭娜才不是穆斯林,”他们说,“她是一个坏蛋,她活该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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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807 我不能说那是“最黑暗的一天”。在莎芭娜被谋杀的那段时间里,每天都很黑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到处都有坏消息:这个人的家被炸了,这间学校被毁了,某某在众人眼前被处以鞭刑等等。不幸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来势汹汹。莎芭娜谋杀案发生几星期后,一名住在玛塔的老师被塔利班要求将裤管折到脚踝以上,就像塔利班的穿法一样,他拒绝服从,他告诉塔利班:伊斯兰教义里根本找不到这样的规范。他们吊死了他,随后枪毙了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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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809 我没有办法理解塔利班的想法。“他们在诋毁我们的信仰。”我在一次受访时说,“如果我掏出一把枪,抵在你的头上,然后跟你说伊斯兰教是一个诚善的宗教,谁还会发自内心地认同伊斯兰教?如果他们希望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变成穆斯林,为什么他们不先以身作则,当一名好穆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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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811 通常,父亲踏进家门时,都在因他目睹或听到的事情而浑身颤抖,例如警察被割头,他们的头颅被用来在镇上游街示众。就连一些一开始为法兹鲁拉辩护,相信他旗下的都是些真正遵循伊斯兰教义的信奉者,并向他奉献黄金的人,也转而开始反对他。父亲告诉我,有一名女性,在她的丈夫出去工作时,捐献了大笔的财富给塔利班。当丈夫回家,发现她把金饰都捐出去后,气坏了。一天晚上,他们的村落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的爆炸事件,那名妻子吓哭了。“别哭,”她的丈夫说,“那是你的耳环和鼻环发出的声音。仔细听,接下来的声音是你的项链和黄金手镯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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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813 即便如此,还是只有少数人敢站出来说话。父亲在大学政治课上的老对手伊赫桑·哈克·哈卡尼在伊斯兰堡当了一名记者,他为讨论斯瓦特的现状而安排了一场会谈。然而,受到邀请发表意见的斯瓦特的律师和学者没有一个出席,只有父亲和一些记者到场。似乎人们普遍认为,塔利班将在斯瓦特驻扎下去,跟他们好好相处才是上策。“如果你加入塔利班,那么你的生命百分之一百不会遭受威胁。”人们会这么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鼓励家里的年轻人主动加入塔利班。塔利班来到民众的家中,要么是来讨经费,资助他们购买突击步枪;要么是来要求他们献上自己的儿子,加入他们的行列。很多有钱人都逃走了。穷人除了留下来并努力生存下去之外,没有其他选择。很多男人都去了矿井或波斯湾工作,这些家庭都没了父亲,他们的儿子因而成了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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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815 威胁正步步逼近我们的身边。有一天,艾哈迈德·沙赫收到一条匿名恐吓信息:他们要杀死他。因为有一段时间,他住在伊斯兰堡,试图引发社会对发生在斯瓦特河谷的这一系列悲剧的关注。而在此时,最可悲的莫过于受害者之间的互相猜忌,甚至有人把矛头指向我的父亲。“我们的人民接二连三被杀,而这个齐亚乌丁明明四处大放厥词,却还活得好好的!他一定是特务!”实际上,父亲也遭受了威胁,但他却没让我们知道。他在白沙瓦举办记者会,要求军方出面对抗塔利班,直取他们的首脑。不久后,人们告诉他,他们在“毛拉FM”上听到了他的大名,沙赫·道兰出言恐吓他的人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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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74817 父亲置之不理,但我很担心。他在外直言不讳,同时参加了许多团体及委员会,通常都是午夜才能回到家。为了保护我们,他开始在朋友的家里借宿,以免塔利班对他下手。他无法想象自己死在我们面前的情景。我夜不成眠,直到他返家,我才能锁上大门,安然入睡。当他在家时,母亲会摆一把梯子靠在后院的外墙旁,以备情况危急时,可以直接翻墙逃走。父亲觉得这个主意很好笑。“松鼠似的阿塔尔应该办得到,我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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