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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父亲接受新闻频道访问。他告诉卡姆兰·汗,人民原本高度期待,现在则失望透顶。苏菲·穆罕默德没有做他该做的事情。他本该通过演讲呼吁彼此和解,终结暴力,以促成和平协议的最终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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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所发生的事情,民众提出了各种不同的阴谋论。有些人说苏菲·穆罕默德疯了。其他人则说他被要求发表这场演说,同时受到了恐吓:“如果你不照此办理,将有四五名自杀式炸弹袭击者把你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炸成碎片。”人们说在演讲开始之前,苏菲·穆罕默德在台上显得心事重重。他们口中咕哝着那些幕后的黑手和看不见的势力。“有什么差别吗?”我心想,“重点是,我们已经变成了一个塔利班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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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生活又开始忙碌起来,他四处参加研讨会,告诉大家塔利班给我们带来的问题。一次会议上,我们省的新闻部长说,塔利班化是国家政策带来的结果:我们训练出这些武装分子,把他们送往阿富汗,起初对抗苏联人,接着对抗美国人。“如果最初我们没有在外国势力的支持下,把枪支放进这些伊斯兰学生的手中,我们现在就不用面对这场发生在部落区与斯瓦特的大屠杀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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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情况逐渐明朗,美国人一开始对这份协议的看法是正确的。塔利班认为巴基斯坦政府已经投降,因此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涌入布纳[4]。布纳的居民一向排斥塔利班,但地方当局命令他们不得反抗。当武装分子持火箭炮和枪支抵达时,警察弃守岗位,宣称塔利班拥有“精良的武器”,人民也跟着逃离。塔利班在所有地区都设置了遵循伊斯兰教义的法庭,并通过清真寺的布道呼吁当地年轻人加入他们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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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们在斯瓦特的所为一样,他们焚烧电视、绘画、DVD和录像带。他们甚至控制了一个苏菲派的圣人的圣殿——皮尔·巴巴,这是一个朝觐的地点。人们造访此地,祈求心灵上的引导、治疗病痛,或者祈祷子女婚姻的幸福。但现在这里被上了锁,闩上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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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巴基斯坦南部地区的人民非常惊慌,因为塔利班已逐步进逼首都。似乎所有人都看过那段录影,影片中穿着黑色罩袍的女孩不停被鞭打,她问道:“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巴基斯坦吗?”武装分子杀死了贝·布托,炸掉了国家最著名的旅馆,利用自杀式炸弹袭击者发起攻击,杀掉了数以千计的人。他们到处砍人的头,毁掉了好几百所学校。军队和政府还要忍受多久才会寻求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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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华盛顿,总统奥巴马所领导的政府刚刚宣布要增派两万一千名士兵进入阿富汗,以扭转对塔利班的战局。但现在,比起阿富汗,他们对巴基斯坦有更多警戒。不是因为像我这样的女孩或我们的学校,而是因为我们国家拥有超过两百枚核弹头,而他们很担心这些核弹头的控制权会落在谁的手上。他们考虑停止数十亿美金的经济援助,改以增派士兵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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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初,军队展开了“真理之路行动”,以驱逐在斯瓦特的塔利班。我们听说他们利用直升机,在北部山区空降了数百名突击队队员。驻扎在明戈拉的士兵也增加了。这一次,他们要彻底扫荡这座城镇。他们用麦克风喊话,要求所有居民都暂离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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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我们应该留下。但在大多数夜里,我们都被枪炮声吓得睡不好觉。每个人都陷入持续的焦虑状态。一天晚上,我们被尖叫声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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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新近增添了几只宠物——三只白鸡和一只白兔。兔子是胡沙尔的朋友送他的,我们任它在家里随处活动。阿塔尔当时只有五岁,他很喜欢那只兔子,所以它常常就睡在我父母的床下。但兔子到处撒尿,因此那天晚上,我们把它放到了户外。大约是午夜左右,一只猫经过,咬死了它。我们都听见了它凄惨的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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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尔不停地哭泣。“等太阳出来以后,我要给那只猫点颜色看看。”他说,“我要杀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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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听起来是个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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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jihad,音译为吉哈德,阿拉伯语中的原意是“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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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Liberal progressive,此种左倾的思想起源于16世纪,中心理念为“以个人的自由为根基,政府的介入乃是为了改善人民的生活”。简单来说,就是“自由主义”中应包含“社会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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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amir,中文译“埃未尔”,指伊斯兰国家对上层统治者、王公、军事长官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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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Buner,位于斯瓦特东南方的一个地区,距离伊斯兰堡不过100多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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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马拉拉 15 离开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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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河谷,比我之前做过的任何事情都要艰难许多。我还记得祖母以前经常背诵的一首拓帕:“普什图人不会自愿离开他的土地。若要离开,不是因为贫穷,就是因为爱。”现在,我们因为诗人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第三个被迫离开的理由——塔利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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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我们的家,让我觉得心如刀割。我站在屋顶眺望远山,亚历山大大帝曾登上白雪覆盖的埃勒姆山顶,在那里碰触到了木星。我看到了树木正在萌芽。今年,我们家那棵杏树的果实会被其他人采摘吧。世界悄然静寂,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河流和春风都静默了,甚至连鸟儿都停止了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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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哭,因为我从心底感觉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了。纪录片的制作人曾经问我,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斯瓦特,永远不再归来,我会有什么感觉。当时,我认为那是个愚蠢的问题。但现在我发现,所有那些我无法想象会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我以为我的学校不会关闭,但它关闭了;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离开斯瓦特,而我们正准备离开;我以为有一天斯瓦特会脱离塔利班的魔掌,我们可以开心地过日子,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也许永远不会发生。我开始流泪。现在的局面,就好像每个人都在等别人带头去做点什么。我堂兄的太太哈尼开始抽泣,然后我们全部都哭了。但我的母亲却显得非常沉着而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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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所有的书籍和笔记本都放进书包里,然后开始用另一个袋子打包衣物。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条长裤,然后从另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件上衣。就这样,我整理出了一袋上下身完全不搭的衣服。我没有带上任何学校的奖状、照片或私人用品,因为我们要搭乘别人的车,空间有限。我们家没有任何值钱的物品,像是笔记本电脑或珠宝首饰之类的。我们仅有的贵重物品就是电视、冰箱和洗衣机。我们过着很朴实的生活——我们普什图人喜欢坐在地板而非椅子上。我们家的墙上有洞,每一个杯子和盘子都有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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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父亲仍旧抗拒“离开”这件事情。然而某天,父母的一位朋友在战火中失去了亲人,他们前往那户人家慰问。看见那户人家哀伤的面容,母亲下定决心要离开。她告诉父亲:“你不一定要跟着去,但我要走,我会带着孩子一起去香拉县。”母亲知道父亲不会任她只身离去。母亲受够了枪战和神经紧绷的压力,所以她打电话给阿富扎医生,求他劝我父亲离开。医生和他的家人也正要离开,因此愿意顺道带上我们。我们家没有车,幸好我们的邻居萨芬娜跟她的家人也要离开,可以顺便帮我们带一些人,而其他人则跟着阿富扎医生一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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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5月5日,我们成了IDPS(Internally displaced persons)。这听起来很像某种疾病的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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