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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半左右,手术开始了。母亲和父亲坐在手术室外面。“噢,主啊,请你让马拉拉康复吧。”父亲祈祷道。他向真主提出交换条件。“就算让我住在撒哈拉沙漠也没关系,我需要她张开眼睛;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噢,主啊,把我剩下的生命都让给她吧,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请让她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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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母亲打断了他的祈祷。“真主没那么小气,”她说,“他会把我的女儿完好如初地还给我。”她手捧《古兰经》,连续数个小时面向墙壁站立,不断地诵念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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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有谁像她这样祷告。”玛丽安说,“这样的祷告,真主肯定会回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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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试着强迫自己不要回想过去,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让我公开演讲和参加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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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朱奈德上校用锯子从我的头颅左上方移除了8×10厘米大小的头盖骨,让我肿胀的大脑获得一定的空间。然后,他在我的腹部左侧皮下组织处切开一个洞,把锯下来的头盖骨暂时先保存在这里面。接着,因为担心肿胀会影响到我的呼吸,他又帮我做了气管切开手术。还把脑部的血栓移除,再将肩胛骨上的子弹取出。在这一切过程结束后,他们帮我接上呼吸器。整个手术耗时近四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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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母亲不断祷告,父亲认为医院外有九成以上的人都在等着听到我过世的消息。当然,这些人之中有他的朋友,还有一些怀抱同情心的人,他们都感到很难过,但父亲认为,有些人嫉妒我们的知名度,认为我们被攻击是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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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离开手术室外的紧张氛围,站在外面稍做休息时,一位护士走向他,问道:“你是马拉拉的父亲吗?”父亲的心再次往下一沉。护士带他来到一个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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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她要告诉他:“很遗憾,我们失去她了。”但到了房间里,对方却告诉他:“我们需要有人去血库带血浆过来。”他松了一口气,但感到很疑惑,“难道只有我可以去吗?”后来,他的一位朋友替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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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早上五点半时,手术结束了。他们告诉父亲,已经切下我一块头骨,并暂时安置在我的腹部,还有其他手术方面的情况。在我们的文化里,医生不会向患者或家属做过多的解释。于是,父亲很客气地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有个很愚蠢的问题想请教,她撑得过去吗?你们的看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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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学的世界里,二加二并不一定就等于四。”朱奈德上校答道,“我们尽力了,我们移除了一块头骨,现在我们只能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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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另一个愚蠢的问题,”父亲说,“那这块骨头呢?你们要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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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我们会把它放回去。”墨姆塔兹医生回答,“这很简单,就像这样。”他双手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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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近中午时,好消息来了。我移动了手臂。然后,省里三位顶尖外科医生来为我会诊。他们说,朱奈德上校和墨姆塔兹医生做得很好,手术非常成功,但我现在应该要被诱导进入昏迷状态,因为恢复意识会让我的脑部受到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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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与死神搏斗的同时,塔利班发出声明,表示他们是攻击事件背后的主使者,但否认是因为我争取教育权利的缘故。“这次攻击是我们的行动,如果有人胆敢再忤逆我们,我们还是会再做相同的事。”塔利班组织的发言人伊赫桑说,“马拉拉成为攻击目标,是因为她一直在主导提倡政教分离……她虽然年纪小,但她不断地在普什图地区鼓吹西方文化。她亲近西方,反抗塔利班,还宣称美国总统奥巴马是她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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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在我获得国家和平奖之后,接受过许多电视采访。其中有一次,我被问到谁是我最喜欢的政治人物时,我选了阿卜杜勒·伽法尔汗、贝·布托和奥巴马总统。我读到过一些与奥巴马有关的文章,很欣赏他。作为一个出身于贫困家庭的黑人男子,他却实现了他的抱负和梦想。但是,美国在巴基斯坦人心中的印象很差,美国需要为无人机轰炸事件、秘密入侵巴基斯坦领土的行动,以及雷蒙德·戴维斯事件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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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塔利班发言人说,法兹鲁拉在两个月前的会议上就下达攻击令了。“任何选择支持政府而忤逆我们的人,都将被我们铲除。”他说,“你们等着看吧,其他重要人士也会接着成为受害者。”他还说他们找了两个斯瓦特人搜集我的情报和我上学的路线。他们故意选择在军方检查哨附近进行攻击,以证明他们无所顾忌,在哪里都敢于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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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医院里突然一阵忙乱。每个人都在整理制服、检查仪容。然后,军方首领基亚尼将军来了。“全国在为马拉拉祈祷。”基亚尼将军告诉父亲。在2009年底反塔利班活动之后,我在斯瓦特的一场盛大活动上曾经与基亚尼将军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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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您顺利完成了任务。”我当时这么说,“现在您只需要抓到法兹鲁拉就可以了。”全场掌声雷动,基亚尼将军走上前来,像个父亲一样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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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奈德上校向将军简要汇报了手术过程并提出治疗方案。基亚尼将军要求他把断层扫描结果寄到国外,听取更专业的专家的鉴定和建议。他离开之后,为了避免感染,所有人都不能接近我的病床。但还是不断有人来看我:前板球选手、现任政治人物伊姆拉姆·汗,新闻部长伊夫蒂哈尔·侯赛因(他的独子被塔利班射杀),还有省督海德·霍迪,我曾与他一起上过谈话节目。但他们都没有获准进入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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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养能让马拉拉活下去。”霍迪告诉其他人,“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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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下午三点左右,两位英国医生搭乘直升机从拉瓦尔品第赶来,伊丽莎白女王医院的紧急医疗顾问贾维德·基亚尼医生和伯明翰儿童医院菲奥娜·雷诺兹医生。事发时,他们正好在巴基斯坦教导军方如何进行国内首次肝脏移植手术。我的国家有各种惊人的数据,不只是教育方面而已。其中包括每七个孩子之中,就有一人患有肝炎,主要原因是针头污染。许多人因肝炎死亡。基亚尼将军决心改善这个状况,军方因此再次介入政府无法解决的公众事务中。他要求两名医生回国前向他进行汇报。那时,刚好是我中枪后的第二天早上。医生们去见他时,他办公室里两台电视都打开着,一台是讲乌尔都语的本地电视台,另一台是英文播报的Sky News[1],两个台都在报道关于我的枪击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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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和贾维德医生虽然同姓,但彼此并无血缘关系,二人相识已久。所以,将军告诉贾维德医生,这些互相矛盾的报道让他很忧心,并请贾维德医生在回英国之前,先来帮我做个评估。贾维德医生答应了将军的要求,但他请求让菲奥娜医生一同前往,因为她是伯明翰儿童医院的医生,专长就是儿童重症照护。菲奥娜医生本来对于前往白沙瓦感到非常紧张,因为当时白沙瓦已经禁止外国人进入了。但当她得知我是推广女孩受教育权利的积极分子时,欣然应允,因为她认为自己很幸运地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并成为一名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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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奈德上校和院长并不太欢迎他们的来访,他们之间起了点争执,直到贾维德医生明确表示是谁请他们来的为止。两位英国医生对于他们看到的状况并不满意。一开始,在他们要求洗手时,发现没有水;接着,菲奥娜医生检查了仪器和数值之后,向贾维德医生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她问医护人员,我上一次量血压是什么时候。“两小时前。”有人答道。菲奥娜医生称他们应该密切监控血压,并问护士为什么没有动脉导管,还指出我的血液中二氧化碳浓度过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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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很高兴他当时没有听见菲奥娜医生跟贾维德医生说的话。菲奥娜医生说我是“尚可救”的状态。意思是,我在对的时间动了对的手术,但是我康复的机会却因为术后护理的不足而打了折扣。在动了脑神经外科手术之后,监控呼吸和换气是很重要的,我体内的二氧化碳浓度应该要维持在正常数值才行。这就是那些管子和仪器的工作。贾维德医生说:“这就像是在开飞机一样,一定要用对方法才做得到。”医院里虽然有这些器材,但它们没有被正确使用。最后,因为夜晚留在白沙瓦太危险,他们当天便乘直升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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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前来探视却不得进入的人中,包括内政部长拉赫曼·马利克。他带了一本护照给我。父亲向他致谢,但心情却非常低落。当天晚上,回到军方宿舍时,他从口袋里拿出护照交给母亲。“这是马拉拉的护照,但我不知道这本护照会带她出国,还是上天堂。”他说。然后,他们两人都哭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他们待在医院这个封闭的世界时,我的遭遇已经传遍了全世界。很多人提出要求,希望能把我送出国接受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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