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557672e+09
1705576720
1705576721 另一个节日是在9月或10月的中秋节,母亲会买一些不同馅料的月饼。孩子们在山间拿着自己用柚子皮做的花灯玩耍,直到很晚。花灯可能会引致火灾,所以很危险,但也很好玩。
1705576722
1705576723 回想这些节日,可见就算是最艰辛的岁月,辛劳和贫困之间也点缀着快乐。
1705576724
1705576725 每个星期,父亲给我们兄弟和附近的男孩讲授书法诗词。他相信每个自重的学者必须写得一手好字,这是长久以来的传统。我们要熟记著名诗人的杰作,并抄写在廉价的纸上。他教导我们,学者必须用砚磨墨。我们依法照办,这可是费劲的功夫。不过这种磨出来的墨,要比从店里买的墨油亮得多。
1705576726
1705576727 再进一步就更难了。父亲要我们熟记长篇的诗作,并且在他面前背诵,抑扬顿挫,不能读错字。他说:“只有高声吟诵,才能细味诗歌。”
1705576728
1705576729 虽然背诵诗词比派对的吵耳喧闹声好些,但也有邻居投诉孩子念诗时的声浪。父亲给的作业,有的很难,但我依然从这些作业中,学到了不少中国文学和历史的知识。
1705576730
1705576731 那时候,我在学校不算用心,对父亲的课却认真得很。他是我那时,甚至直到现在最重要的老师。早期受他的训练,我养成了对中国历史、文学,特别是诗歌的兴趣,一生受惠。他甚至影响了我在数学方面的工作。我不是说具体如何解决问题,而是如何去看问题。从他那里,我学懂了必须了解问题的历史背景,总结过去,足以为未来提供线索。
1705576732
1705576733 在更广的层面上,我得益于父亲对我的厚望。年轻时并不知如何去实现它,到了知道时,很可惜,他已去世了。除了父亲亲授的课和日常的对答,我还喜欢旁听父亲和他的学生热烈的讨论。这些大专生时常上我家,有时他们会谈到哲学,其中的内容非小孩子的我所能掌握,但我仍能感受到他们话语中的兴奋,从而知道哲学思想的迷人之处。
1705576734
1705576735 这就是我部分非正规的教育。在元朗上小学一年级被人欺负,而又辍学近半年。搬到沙田后,我进了另一间学校,老师和同学都是新的。有时同学会取笑我单薄的鞋或自制的衣服,但玩笑不算大。我并不太在意这些,况且我对时尚什么的也不感兴趣。
1705576736
1705576737 和旧学校明显的区别是,我在新学校上课比以前更认真了。到了小学二年级,我渐渐知道何谓学习了。老实说,我的表现并不好,到了三年级也是如此,只是仅仅及格。来回学校,要花上个把小时的步行太辛苦,有时确实吃不消。而我依然没有摆脱“冬菇”这个令人讨厌的外号。
1705576738
1705576739 回家时,半途觉得太累,只好坐下来。父亲有时让三姐成瑶陪我回家。步行往返并不是唯一难挨的事,上课前的运动时间也不好受。我身形瘦小,打篮球不行,其他比赛也无法参加。
1705576740
1705576741 他们在玩球时,我只好在校园内四处闲荡。学校在小山上,有次我还看见了人骨的残骸。那是因为学校本来就建在坟地上,土层风化时骨骼就露出来了。
1705576742
1705576743 学校唯一的厕所,要步行六七分钟才到。有些大人躲在那里吸鸦片烟,差不多每次上厕所都会碰到这些人。当时我们很聪明,把杨万里的田园诗改为:有条老嘢想升仙,下有屎渠绕粪田。成日挂住食鸦片,被警追到岸旁边。[3]
1705576744
1705576745 下学期快完结时,成瑶碰见我正和同学田汉放学后在铁轨上走,便问这个学期过得如何。我腼腆不敢回答,因为成绩在水平之下,但田汉说我的表现非常不错。
1705576746
1705576747 “有多好?”她问。
1705576748
1705576749 “哦,他考第三十六名!”我朋友夸道。他自己在四十多人中名列四十。
1705576750
1705576751 到了四年级,我的成绩渐见进步,到了五年级就更好了,年级第二,父亲非常高兴。我的数学很好,虽然那个水平的数学不算什么。五年级开始有英文课,在此之前,我未听或讲过一个英文单词。这时,一件和英文有关的事发生了,它对我一生都有影响。当时香港是归英国管治的,学校的经费有一半来自政府。学生都要向政府注册,那些表格都是英文的。由于不懂英文,老师会替我们填写表格。我的姓用普通话念是Chiu,这是父亲一直用的写法。但老师用了粤语来填写我的姓,于是我变成姓Yau。(无论Chiu或Yau,都是孔子的名。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是多产的作家和思想家,强调只有努力学习才能获得真知。父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便教授孔子的道理,因此我们和孔子除了姓名雷同外,也受到他的启迪。)
1705576752
1705576753 多年后,我两个小孩的姓都用Chiu,以继承家族的传统。不过那时候,父亲根本不在意我在小学用Yau作姓氏。我当时还是小孩子,也没有理会。我从不知道这英文姓氏会这样重要,没有人会猜到我最后会立足于美国,并以Yau姓为人所知。
1705576754
1705576755 五年级时我没怎么学英语,到了六年级,我和其他同学却因一次意外,引发了学习英语的需要。当时来了个姓马的新老师,他刚从香港大学毕业。他宣布,在班上大家只能说英语,这么一说,把我们都惊呆了,我们对英语所知实在有限。在开始的两星期中,没有人知道老师在说什么。“你明白吗?”他用英语发问,重复而又凶巴巴地问。很少人知道他在问什么。对一些学生来说是大灾难,因为马老师很严格,会毫不犹疑地给予差评。有些人忍无可忍,有一天带了刀子回校。放学后,当马老师走向巴士站时围上去,狠狠地打了他一顿,由此可见同学的野蛮。经此可怕的事故,马老师终于改变了他的教育方法。
1705576756
1705576757 六年级时的大事,乃是升中学的公开考试。所有小学生都要参加考试,以决定他们进哪一所中学。故此升学考试变得非常重要,况且在香港,中学和高校是连在一起的。为升学考试做准备,变成了六年级学年前半部唯一的大事,至少大家都认为如此。老师把我班四十五人,分成七个学习小组。我在前一年考第二,因此被选为其中一个学习小组的组长。当然,我自己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根本没资格去督促那些不时颇为顽劣的同学的学业,我也不觉得有责任去管他们。
1705576758
1705576759 就在第一天“没有墙的学校”(全靠学生自主分组学习),我和同学一起如常上学。但我们不知要做什么,没有书本,也没有公共图书馆可供我们坐下来学习。因为感到无事可做,两名组员先走了,留下的四人跟着我。我们不知道如何运用这时光,只好在沙田到处走。最后,竟然当了一小段时间的青少年罪犯。
1705576760
1705576761 这段时间的活动时而平和,但有时就难说了。我们在市场闲逛,机会来时即顺手牵羊偷些东西。有时会和其他“童党”碰头,那就不一定和和气气了。有一次,我们在铁轨附近碰到一群坏小子,说着粗话,怒气冲冲地向我们冲过来,同伴都吓呆了。估量过形势后,我决定出击。我拿起铁轨上的一大堆石头,不断地向他们掷去。很惊奇地,把他们都吓跑了。同伴都认为我够勇武,是个出色的领袖。我并不为那一刻感到特别威风,但认识到自己虽个子小、气力弱,却拥有对着一帮(和我们差不了多少的)歹徒站起来的勇气。这种精神的力量,在将来碰到困难时会显露出来。即如在学术特别是数学上,所用的武器不再是棍子或石头,而是更微妙曲折的手段时,也是如此。
1705576762
1705576763 我们几个顽劣小六生,有时会和别人大打出手,但更多的是做些顽皮事,例如玩弹珠,在沙滩上玩耍,上山捕鸟捉蛇,等等。如此这般,无所事事过了半年,我们在学业上毫无长进。
1705576764
1705576765 在这段日子里,我早上七时半离家,下午五时回来,就像平时上学一般。父母和兄弟姊妹都对这些课外行为一无所知。可是不用太久,清算的日子便来临了。到了春天,我们要参加期中考试,我的组员差不多全都不及格。在学年完结前,政府公布考试的结果,并将及格的名单刊登在报纸上。那天下午,我正和附近的孩子玩得兴高采烈,三姊来了。她神情凝重地说:“父亲要和你谈谈。”
1705576766
1705576767 回到家里,看见父亲。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只因报纸上找不到我的名字。他说:“你完了!”情况是再清楚不过了。可幸还有一点儿希望,我发现报纸的次页有我的名字,那是后备位之类的东西。学生考不到官立的中学,但仍然可以考取私立中学。
1705576768
1705576769 本来,父亲已准备重重地罚我一顿,但从这里看到希望,他松了一口气。他过去教授诗词和历史时所花的努力,毕竟没有白费。所幸的是,他很熟悉培正中学,有人说这是香港最好的中学。培正的校长敬重父亲,曾打算聘用他,他跟学校的秘书长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不知这些关系如何发挥作用,但无论如何,他们给了我一个机会,学校让我参加入学考试。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我非常用心地备考。幸好,这个机会并未白费。我通过了入学考试,进入了培正就读。
[ 上一页 ]  [ :1.7055767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