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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71 “就是因为气候恶劣,我想你们没有跑到别的地方去的道理。”于是,他把天气的因素摒除在外,一身湿淋淋地谈他的理念,直到早餐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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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73 这也是麦克卢汉最后一次来访。就在20世纪60年代初,那个风狂雨急的6月夜,他突然有所了悟。那天晚上,在讲学和访友之后,刹那间他顿悟到从以前到现在苦思良久的东西,于是急着跑来告诉我。他那一夜说的,很快就整理成一本书出版,是他最重要、最清晰,却不是最有名的著作——《古登堡银河——印刷人的诞生》(The Gutenberg Galaxy;The Making of Typographic Man)。他在两年后才出版《认识媒体》(Understanding Media),并因此书而名闻天下。他在书中谈到“凉媒体”和“热媒体”(麦克卢汉把媒体分为“热”与“凉”两种。“热媒体”提供大量的资讯,具有高度的抽象能力。而“凉媒体”正好相反,提供少量资讯,对于事物缺乏明确的描述。前者如报纸,后者如电视。),像是电视和报纸等;说到经由电子产品世界将走向“部族化”,成为一个“地球村”;也道出“媒体即信息”这句名言。虽然我们还是朋友,但他已不再来访。就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看到了他的“希望之乡”。自此,他再也不需要听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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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75 在我们来往得相当频繁的那20多年间,他是个先知,但他洞见远景的能力尚未成形。他知道他一定要看到,但却无法张开双眼来看。在那段岁月,他一定觉得自处于梦魇之中,想从可怕的梦境抽身而出,却做不到。当年,他在学会上宣读论文,回答那个英语系主任说“印刷术决定知识”时,他已经看到那个远景,但是在电视出现之前,他一直不知其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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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77 麦克卢汉这个电视的先知,因此成为20世纪60年代赫赫有名的人物。我想,这也可解释,为何麦克卢汉的成就仅止于此。当然,电视以及“媒体”不只改变了传播的方式,也改变了传播的内容,更改变了我们对外在世界的感觉、我们看自己的方式,以及我们所看到的自我。然而,麦克卢汉的预言却无一成真,也不太可能成为事实。印刷术不会因为电视的出现而销声匿迹。在“显像管”侵略到客厅的时代,书籍和杂志未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正如“说书”被“书写”取代,“书写”又被“印刷”取而代之后,戏剧和诗歌并没有因此消失。的确,电子工具可能成为明日的印刷“媒体”,白纸上印的黑字已经可以用电子方式来传输,复印机更使得每一个人可以自行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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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79 “媒体”和“信息”间的交互作用,也比麦克卢汉那句名言来得深远,不是媒体决定信息,也非信息决定媒体,而是互相影响成形的。我深信,麦克卢汉了解这一点。但是,他的顿悟是来自于电视,他也因此声名大噪,甚至认为自己是大众文化中的梭罗。不过,如果因此断定麦克卢汉这个人和他的洞察力,可谓极不公平。麦克卢汉最重要的看法,应该不是“媒体即信息”,而是——科技不只是一项“工具”,而是人的延伸。科技虽非“人类的主宰”,但是在扩展人类能力范围的同时,也改变了人类的个性、特质和自我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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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81 我认为富勒也好,麦克卢汉也好,都不能整合科技、文化和形而上学。他们的“洞见”也无法使科技和人类的特殊活动,也就是“工作”相关联。科技并不是只和工具、机器和工艺品相关而已,像是工程师对科技下的定义;也不是在1954年和1958年由伟大的英国学者辛格(Charles Singer)编辑、出版的五大巨册《科技史》(History of Technology)所定义的科技;和创立于1958年的科技史学会(Society for the History of Technology)对科技下的定义也不同,跟他们出版的期刊《科技与文化》(Technology and Culture)谈到的科技也不一样——科技并不只是“宇宙的力量”或是“人的延伸”,不是辛格书中定义的“东西制成的方式”,而应该是:人怎么做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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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83 科技是指有目的、人为的且是非有机的进化,经由科技,人得以执行那特别而独特的人类活动——“工作”。而人怎么做、制造东西,或是工作的方式,对自己的生存、和他人共存以及对自我的认知,都有很大的冲击。最后,甚至让人深思——“我是什么?”“我究竟是谁?”特别是,就人类生活和历史而言,工作就是特殊的社会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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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85 所谓“自然联系”之于照顾无助的幼儿,非常重要,不管是人或是其他高等动物都有此种联系,然而象妈妈照顾小象的时间,比起人类抚育幼儿的时间要长,做得可能也比人类好,但工作所创造出来的“社会联系”,其可塑性、弹性、多变性和要求,就属于特殊的人类范畴。这就是科技作为一种工具,和作为一种“文化”与“个性”的界面。然而,就这一点而言,不管是富勒或是麦克卢汉都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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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87 把“科技”当做特殊的人类和社会范畴来处理,并视之为人类做事和制造的方式,可能太早。我曾在我的研究中尝试过,差不多是在40年前,那时富勒也从“最大动力学机器”的设计转向理论,而麦克卢汉也开始思索古登堡的活字印刷术和中古大学课程的关系。[关于这点,可参阅我在1970年出版的论文集《科技、管理与社会》(Technology,Management and Society)。]我了解自己还没有找到明确的例子和通则,更谈不上一套“系统理论”(general theory);当然,富勒和麦克卢汉也是。但是,对于科技至少他们已经找出全新的研究方法,把科技当做是“人类”和“文化”的课题,而不是放在纯科技的领域来谈,不是“反科技”,而是偏向赞同科技的一方。不管如何,富勒和麦克卢汉还是先驱者、先知以及预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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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89 对我来说,他们就是专心致志的最佳范例。只有像他们这样一心一意地追求,才能真正有所成就。其他的人,就像我一样,或许生活多彩,却白白浪费青春。像富勒和麦克卢汉这样的人,才可能让他们的使命成真,而我们却兴趣太多,心有旁骛。我后来悟到:要有成就,必须在使命感的驱使下,“从一而终”,把精力投注在一件事上。富勒在荒野上待了40年,连一个追随者都没有,然而他还是坚定地为自己的愿望奉献一切;麦克卢汉花了25年的时间追逐他的愿望,从不曾退缩。因此,时机成熟时,他们都造成相当的影响。然而,他们虽有所成就,但还是不算成功,很多像这样的人留下的,只是荒漠中的白骨。而其他像这样有着很多兴趣,而没有单一任务的人,一定会失败,而且对这个世界一点影响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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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91 富勒和麦克卢汉也为我们展现了先知的“哲理”——他们的成功,正是失败。在布伯(布伯(Martin Buber,1878—1965):德国犹太教哲学家、《圣经》翻译家,是对20世纪精神文化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早期的著作中提到一则故事,有个门徒问:“为什么上帝允许在以色列之子未到达希望之乡前,就让摩西死了呢?”那伟大的犹太教士回答:“正因上帝爱摩西。”到达希望之乡,且先知口中的“异象”(vision)成真后,以色列之子应该有所改变、自洁而重生,但是他们却依旧在罪恶中打滚,做神眼中的恶事。事实上,在先知转身离去时,他们早已遗忘了先知以及神赐的异象,而开始崇拜金牛犊。对先知而言是真理,对以色列之子却只是“有启发性的教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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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93 然而,更糟的是,一旦先知的时机来临时,他反倒无能为力,成了祭司,他的异象沦为一种仪式。他在一夜之间名满天下,接着出现在夜间脱口秀节目或是名人社交新闻中。想到这点,不禁令人扼腕——因为他的出现不再造成冲击,而带有娱乐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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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98 旁观者:管理大师德鲁克回忆录(珍藏版) [:170558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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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00 旁观者:管理大师德鲁克回忆录(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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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02 1943年晚秋,我接到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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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04 “我是保罗·加勒特(Paul Garrett),通用汽车的公关主任,代表敝公司副总裁唐纳森·布朗先生(Donaldson Brown)向您请教。不知您是否有兴趣为我们的高层主管研究分析敝公司的政策和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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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06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我实在是喜出望外。两年前,我刚完成《工业人的未来》(The Future of Industrial Man)一书,最后的结论是:企业终将成为工业社会的主体,在这体制当中,不但要实现管理的原则,也得兼顾个人的地位和功用。此言一出,我知道非得深入大企业研究一番不可。从未在大企业或是其他大型组织服务过的我,一直想找一家大公司来研究,却未能如愿。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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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08 在《工业人的未来》成书后的两年间,是我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在写那本书的时候,我同时在住所附近的萨拉·劳伦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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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10 (Sarah Lawrence)任教,每周一天,教经济学和统计学,而且自得其乐,因此我想我会继续教书的工作。那时,哈佛和普林斯顿大学也有意请我任教。不过我还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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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12 1942年选择到本宁顿学院担任专职教授。在本宁顿学院,我可以自由选择任何一门我有兴趣,而且想进一步钻研的学科授课,如政治理论、美国政府、美国历史、经济学、哲学和宗教等。美国政治科学学会(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Association)对我的著作《工业人的未来》也有所回应,请我加入他们的政治理论研究委员会。自此,我觉得可以正式地展开学术生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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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14 在1943年,我已是自由作家,定期提供文稿给《哈泼斯杂志》(Harper’s Magazine)。[从1940年起,25年来,我一直为《哈泼斯》写稿,每年都有重要文章刊登于这本杂志。]我和《周六晚间邮报》也一直保持密切、良好的合作关系;在20世纪40年代,正是这本刊物的发行量达到最高峰之时。在珍珠港事变后,我开始在政府机关服务,这份我渴望已久的全职差事,结果是兼职的顾问工作,反而更使我有如鱼得水之感,我的精力也就更能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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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16 在那庞大的官僚机器中,我无异于一个小齿轮,若是全天都被绑在那儿,一定会适应不良、郁郁寡欢。幸好这只是个顾问性质的工作,对我来说比当官僚要好得多。因此,我不时在南佛蒙特、华盛顿、纽约(《哈泼斯》杂志的办公室)和费城(《周六晚间邮报》的大本营)之间流动,虽然辛苦,却忙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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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18 我的家庭生活也相当美满。我们的第二胎是男孩,取名为文森特,在1941年秋出生,过了几个月,美国就被卷入大战之中。我们在1942年夏搬到佛蒙特时,家里每一个人都很喜欢这个地方。这一住就是7年,直到1949年的夏天才又回到纽约。因此,佛蒙特的本宁顿学院对我来说是全美国,甚至是全世界最有“家的味道”的地方。1938年秋,我父母逃离希特勒秘密警察的魔掌后,也到美国来和我们会合。我在东部,弟弟则在华盛顿州行医,父亲安抵美国后,则在北卡罗来纳的查珀尔希尔(Chapel Hill)教经济学。到了1941年,父亲65岁时,搬到华盛顿来,他一面在美国大学(American University)执教,一面在美国关税协会(U.S.tariff Commission)服务,协助欧洲经济重建事宜。父母亲在1941年夏从北卡罗来纳搬到乔治城的大公寓时,我和弟弟有先见之明,帮他们在卧房安装了全新的窗式空调。因此,在战时的华盛顿我还得以享受少有的奢侈——去他们那儿享受宁静和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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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420 然而,因为无法研究我一直想探讨的课题——工业社会的政治和社会结构,并进行“工业秩序的解剖”,所以我觉得有点沮丧。就在通用汽车的加勒特打电话来的几个星期以前,我决定做最后一次尝试,看以上的研究是不是能够进行。那时,本宁顿学院每年寒假长达3个月,一方面是为了在战时节约能源,一方面则让学生借这个机会工作,获得实际经验。所以,我们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校园的附近租了间公寓,以便我利用寒假研究企业的结构和政策,也可就近在大学图书馆寻找相关的研究资料。就准备工夫而言,我秋天在纽约时已经做了不少,但是越准备,越发气馁。经过别人介绍认识的主管都拒绝与我合作。大部分的人,就像西屋电器的总裁,了解我的用意后,就把我当做是危险、喜欢作乱的极端分子。图书馆也帮不了多大的忙,今日所谓的“经营管理”,当年还是不寻常的名词,相关的著作和文章实在是凤毛麟角,不是讨论一般的劳工问题,就是谈财务或是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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