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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穿行万里,穿越这片多姿多彩、充满传奇色彩的辽阔土地,在旅途中度过了九个月。这片土地对历史而言极其重要,而这次旅行无疑是我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笔,为我的整个人生定下了基调。在旅途中我和父亲经常私下里讨论防御计划,视察军事要塞和关键地带。我们得以进入强国弱国的政府要员小圈子,倾听国王、总督和高级专员们谈论他们的希望和恐惧。在旅途中我们碰到各种离奇有趣的事,也看到了殖民体系的长处与缺点:这一体系能带来法律和秩序,但却未能为大众提供最基本的教育、政治和经济。在旅途中,我们与成千上万的贫苦百姓擦肩而过。他们不了解自由世界与奴役世界有何不同,他们所关心的仅仅是找到更多的食物果腹,找到更暖的衣服御寒,找到更坚固的房子为他们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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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太平洋和印度洋沿岸地区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此次旅行赋予了我强烈的历史使命感,而这份使命感现在已经融入到我的生命之中。这段岁月为我的人生添色增辉,对我的一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这里居住着世界上一半的人口;全世界超过一半的原材料和初级产品产自此处,使我们的子孙后代得以生存和发展;这里是西方文明在地球上的最后一道疆界。我清楚地意识到,美国的未来和命运与亚洲及其外围岛屿密不可分。虽然直到十六年后我才有机会重回远东,这片土地不可思议的迷人魅力一直牵动着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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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6年秋季我进入华盛顿高级工兵学校学习,这个学校位于当时的华盛顿军营(现在已经更名为麦克奈尔堡)。在此期间我还被任命为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低级副官,这的确让我大吃一惊。这项任命使我受益匪浅,我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主导这个国家的头号政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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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华盛顿高级工兵学校毕业之后,被派到威斯康星州负责河道和港口的工作。这项任务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1908年我受命前往莱文沃斯堡加入第三工兵营,我被指派到该营K连担任副连长。这个工兵营有二十一个连,而K连是这二十一个连中最差劲的。不过我很快发现,如果能让这群士兵在执行任务时保持清醒的头脑,他们身上还是有许多亟待发掘的潜能。长久以来我一直受到父亲和里普利上士的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该如何引领士兵。他们表现好的时候,我不吝赞美之词表扬他们;他们表现糟糕的时候,我则狠狠地羞辱他们。我想方设法增强他们的自豪感和自尊心,让他们相信自己是全营的佼佼者。我让他们每天行军二十五英里,在建造浮桥时让他们挑战各种时间极限,把他们培养成破拆方面的专家,对他们在骑马射击中的表现大加赞扬。当上级来工兵营视察的时候,我们的连拿了第一,那时我心里比自己当上了将军还高兴。之后我被提升为第三工兵营的副营长,并作为教官前往位于莱利堡的军事学校和骑兵学校进行授课。1911年2月27日,我被提升为上尉。在莱文沃斯堡服役的经历使我获得丰富的经验,让我真正完成了军人的教育,成为工兵队伍中的一名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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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春天,美国和墨西哥的边境局势变得紧张,我受命前往圣安东尼奥加入一个机动师。我们在城市外扎营,安顿好后我立刻跑回西德克萨斯军事学校。我看到熟悉的学校操场,心想那张被我划得伤痕累累的课桌,应该还在大礼堂某个角落静静守候吧。我原以为那里的学生会热烈地鼓掌欢迎,亲切地拍我的肩背,欢迎一个毕业生回到母校。我走到操场,看到学生们冲到操场上,他们身上洋溢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生机。他们用犀利敏锐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这种目光在长大成人后会逐渐消失。然后他们开始发出阵阵窃笑,随后更是大笑不止。原来都是我的帽子惹的祸。军队着装规则几经修改,当时的军帽不是扁平的牛仔帽,而是不伦不类的尖顶帽。他们为此大声地嘲弄我:“你头上那顶古怪帽子是从哪儿弄来的?”我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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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我走到军营的前哨站,那里曾是我深爱的家。那是一个月光朦胧的夜晚,夜空中飘扬着吉他和曼陀铃的琴声,飘渺悠扬。我心头荡漾着一丝丝悸动。我走近门廊,门廊旁边按旧时习惯种着玫瑰,玫瑰的芬芳在夜空中弥漫。这时一个年轻女孩突然从门廊的阴影里走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她是个年轻可爱的姑娘,满头金发,高高地昂着头,宛如画中人。我仿佛着了魔似的,站在那儿哑口无言。可她一开口,那尖刻的语气就把这美好的一切都打破了。“你在这儿干吗?”她问我。我结结巴巴地拼命解释,可她立马打断我的话:“你肯定喝醉了,快滚,不然我要叫卫兵了。”我一直没有弄清楚她的身份。我们的部队在那里驻扎了四个月,期间我再也没有回去。这是我生命中饱含辛酸的一课:不要妄想昔日重现,昨日的熊熊烈火,今天已经成为冰冷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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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返回莱文沃斯堡后不久就被调离第三工兵营,调到军事学校任工程系主任。离开时我依依不舍,心情沉重地和战友们一一告别。我最看重的是柯贝特准尉临别时对我说的话,他对我说:“从现在起你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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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国会的特别法案,我父亲在返回美国之前被提升为中将,条件是在他退役之时这一军衔将被取消。这一附加条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被撤销。当时陆军的最高军衔是少将,因而父亲就成为美国陆军里军衔最高的将领。父亲于1909年6月2日退役之后回到密尔沃基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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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9月5日,父亲的旧部威斯康星24团将举办第五十次(也是最后一次)老兵聚会。父亲当时身体状况不佳,只能遗憾地告知他们自己无法参加。那一天是整个夏天里最炎热的一天,原本答应参加的州长和参议员们最后都因炎热而无法成行。在这种情况下,老兵们恳求他们的老团长一定要来。虽然母亲极力反对,父亲最后还是决定去参加这次老兵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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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康星24团现在只剩下九十个老兵了。他们围坐在陆军大礼堂的圆桌旁,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唱起旧时的军歌。这时聚会的主持让我父亲说几句话。父亲站起来,身子笔直,仪态威严。他的话把老兵们带回到过去:他们一起在莫弗里斯伯勒冲锋陷阵;他们一起行军穿过亚特兰大的桃树沟;他们在弗兰克林弥合巩固防线……“我们这个永不言败的团,”父亲继续说道,可是他说不下去了,他的脸色变得灰白,突然倒了下去。团里的军医威廉·J.克鲁尼马上跑上前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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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克鲁尼军医只说了一句:“战友们,将军就要离我们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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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厅中央,随军牧师保尔·B.詹金斯开始为父亲做临终祷告,那九十个老兵也跟着跪在他们的老团长身边进行祈祷。他们曾跟随父亲攻上修士岭,曾跟随他在多场战役中浴血奋战。当他们的祈祷结束时,父亲已经溘然而逝。团里的副官埃德温·帕森斯上尉看向墙上的24团军旗,他曾在战场上勇敢地高举那面旗帜,追随在父亲左右。现在这面旗帜早已是伤痕累累。帕森斯上尉把军旗取下来,盖在父亲的身上。他站在父亲的遗体旁,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看着自己已经逝去的团长。他突然扑倒在父亲的遗体上,两周之后他也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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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幸的晚上让我的世界天翻地覆,成为我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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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不死(麦克阿瑟回忆录) 第二部分 华盛顿和韦拉克鲁斯(1912—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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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后不久,我被调离莱文沃斯堡,受命前往华盛顿,成为工兵委员会的一员。母亲也随我一起来到华盛顿。1913年9月,我成为陆军总参谋部的正式成员。当时的总参谋部由三十八个军官组成,在计划作战行动和决定重大问题的过程中,总参谋部的作用不亚于军队的大脑。我成为参谋部的低级军官,这让我有机会近距离地接触到陆军和海军的高级将领。同时这也给予我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我在无须承担最终责任的情况下参与最高军事指挥行动。最重要的是,这让我有机会拉近与总参谋长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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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时任陆军总参谋长伦纳德·伍德并不陌生。小时候我曾见过他,那时他正跟随着亨利·怀尔·罗顿上尉的骑兵部队追击印第安酋长杰罗尼莫,他为此还获得了荣誉勋章。他曾参与美西战争,还在古巴重建期间担任军事总督,其非凡成就和英勇无畏的精神深入我心。他曾是一名医生,毕业于哈佛医学院。华尔特·李德少校曾在他的专业指导下开展黄热病防治的研究。伍德为了加强军备不屈不挠地奔走呼号,我在这期间曾担任他的助理。对我来说这是最有意思的工作。当时的工作很繁忙,条条框框的限制也很多,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娱乐休息,不过这次工作经历却对我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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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美国和墨西哥的关系迅速恶化。在墨西哥,维克托里亚诺·韦尔塔将军12使用武力登上权力宝座,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墨西哥国内逮捕攻击美国公民,并称之为合法行动。他想方设法羞辱美国,迫使威尔逊总统采取行动。一支美国舰队封锁了韦拉克鲁斯港口。1914年4月21日,美国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占领了韦拉克鲁斯。当时美国国内支持战争的情绪高涨,参谋部向韦拉克鲁斯派遣了一支小型远征军,由弗莱德里克·芬斯顿少将带领。如有必要,伍德将军随后也将带领一支野战军投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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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斯顿将军带领的军队到达韦拉克鲁斯四天后,时任陆军部长林德利·加里森于4月22日与伍德将军进行商议,决定派我到韦拉克鲁斯侦察地形,观察周遭情况,搜集一切对伍德将军和陆军部有用的信息并及时上报。伍德将军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我何时能启程,我回答说一小时之内便可出发。他告诉我,如果战争爆发,我将成为陆军部队作战行动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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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达韦拉克鲁斯之后,发现当地缺少畜力运输,这样会导致美国陆军难以调动。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对目前糟糕的运输状况加以改善,否则美国军队就会被困在韦拉克鲁斯。采用铁路运输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在当地能找到数量充足的货运和客运车厢,可是到哪里去找火车头呢?第一步指挥行动尤为重要,而该行动的成败则取决于能否找到火车头。我觉得我是否能顺利完成任务就在于能否找到这些火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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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墨西哥人的连篇醉话里我发现了蛛丝马迹:几个火车头就藏在韦拉克鲁斯到阿尔瓦多拉的铁路线上。等这个墨西哥人酒醒了,我发现他正是这条铁路线上的消防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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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一信息报告给美军宪兵司令康斯坦·柯迪尔上尉。我提议进行一次个人侦察行动以确定这条情报是否属实,柯迪尔上尉对此十分支持。他不仅向芬斯顿将军的副官威廉·G.波尔上尉大力推荐这一计划,还将此计划告知了W.A.伯恩赛德上尉。伯恩赛德上尉负责这条铁路线所经区域的前哨站指挥工作。我认为芬斯顿将军接到的密令让他将行动局限于韦拉克鲁斯市区及周边地区,因此并没有向他提起这一计划。可是芬斯顿将军的监察长骑兵少校亚历山大·戴德(他也是我儿时的故交)却大力反对这一计划。他对我说:“道格拉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华府不会赞同的,他们并不希望爆发战争。如果你成功了,如果战争真的爆发,我们就能好好利用这一份宝贵的情报,不过墨西哥的游击队员肯定会杀死任何妄图刺探情报的人。”他苦笑一声,“如果你没有被墨西哥人杀掉,华府的高官也会要了你的小命。要知道,陆军部的长官们可狠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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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觉得这次行动只是为了获取重要的信息,并非具有挑衅性质的行动。根据我接到的命令,我必须相机而动,收集情报。我做好了计划,只向柯迪尔上尉透露了具体细节。那个墨西哥人在金钱的引诱下,同意帮我搜寻火车头。最终我们在阿尔瓦多拉发现了五个火车头,其中三个可以使用。在返回韦拉克鲁斯时,我们几次遭遇劫匪,不得不与匪徒展开枪战,其中一个墨西哥人还受了伤。不过,最终我还是平安地返回了韦拉克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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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伍德将军提议授予我荣誉勋章,可是陆军部不同意。戴德少校果然说中了:“陆军部的长官们可狠着呢。”实施这次侦察行动到底是对是错?战争最终没有爆发,因此这次侦察行动的意义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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