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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手握重权,同时也面临着最棘手的问题。手握重权是一回事,如何支配使用权力又是另一回事。现在我在军事方面的专业知识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了,我必须了解并精通经济、政治、工程技术、管理教育乃至宗教神学等方面的知识。这个国家几乎被战争完全摧毁,而我的任务则是在废墟上进行重建。无论我的伦理原则如何,无论我的秉性如何,无论我关于人类的基本理念如何,我的任务就是在日本的政治、经济和精神的真空期引入荣誉、公正和关爱。我们正在日本进行一项伟大的实验:将一个民族从军事化极权统治中解放出来,并在其国内建立自由政府。盟军占领日本的最初目的是消除日本再次发动战争的能力并惩治战犯,实际上这项伟大的实验并不止步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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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受最高统帅任命伊始便开始着手拟定各种政策措施,我希望能通过日本天皇及日本政府机构来推行这些措施。我对日本行政机构的长处和缺点了如指掌,我认为我计划推行的改革将使日本在思想和行动上赶上世界发展的步伐。我所要做的工作包括:摧毁日本的军事力量;惩处战犯;建立代表制的政府架构;制定具有时代精神的宪法;进行自由选举;赋予妇女选举权;释放政治犯;解放农民;建立自由的劳工组织;倡导自由经济;消除警察压迫;发展自由负责的新闻业;进行教育改革;分散政治权力;实现政教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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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之后的五年里主要忙的就是这些工作,其中一些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另一些则要费上好些工夫。不管怎么说,最后所有目标均已实现。在1945年夏天停火之时我们绝对想象不到,占领期间所面临的问题涉及范围如此之广,其影响如此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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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是彻底被打垮了。日本的工厂、人民的家园和整座整座的城市都沦为了焦土瓦砾。不仅如此,日本人在精神上也大受打击。四年来日本人心中一直充满了对胜利的期待,所有新闻公告都是“捷报”。除此之外,日本人民还受到了蒙蔽,日本政府让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正在征讨那些目中无物的野蛮人,正在进行一场“圣战”。他们以为只有赢得战争的胜利,才能制止诸如强奸和谋杀等骇人听闻的暴行。当美国军队于1945年8月在日本本土登陆之时,种种成见早已深深根植于日本人民心中。他们认为美军指挥官暴虐残忍,美军士兵贪婪成性,日本举国上下正盯着我这个盟军最高司令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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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开始我便努力消除日本人民的成见。我在“密苏里号”上发表演说时斟词酌句,其目的便是想消除日本人的忧虑。几天之后,我把总部迁入第一大厦时公开声明:“驻日盟军最高司令部的任务并不是让日本永世不得翻身,而是要帮助日本重新崛起。”我一再强调我们任务的多样性。不错,我们要摧毁日本的军国主义,我们要清算过去犯下的罪行,严惩凶犯。这些都是投降协议中点明的任务,我们必须完成。但同时我们也要建立一个新的日本,让日本人民享有自由、公正和安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实现我们的目标。现在我决定让我们的将士为之浴血奋战的高尚原则与目标在日本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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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降仪式甫一结束,解散日本军队和日本去军事化行动立即提上日程。1945年9月2日,日本所拥有的兵力共计6983000人,包括154个师、136个旅和20支海军部队。其中在日本本土驻扎的兵力为2576000人,包括57个师、14个旅和45个团;其余兵力皆分散在中国东北到所罗门群岛这一大片区域以及太平洋中部和西南部的岛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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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散日本战争机构一事交由日本陆相和海相负责。他们将运用自己的技能和行政管理知识,完成拆除军事设施及遣散军队等纷繁复杂的任务。盟军总司令部、第8集团军和美国海军将对其实施监督,并协助他们完成这一复杂而至关重要的任务。不过归根结底,解散战争机构这项任务是由日本人自己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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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到达东京后不久,我手下的参谋人员便怂恿我把天皇叫到我的司令部,以彰显我手中所握重权。我并没有同意。我解释说:“这样做无疑会伤害日本人民的感情。在他们眼中,天皇会因此而成为一个殉道者。我绝不允许这么做。只要假以时日,天皇一定会心甘情愿地上我这儿来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要抛却西方的仓促,代之以东方的耐心,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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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天皇便提出了与我会面的请求。裕仁天皇身穿常礼服和条纹西裤,头戴高顶礼帽,乘坐一辆戴姆勒汽车,天皇的侍从长也跟着上车坐在他的对面,一行人来到大使馆。占领伊始我便下令不得降低天皇的待遇,仍把他当成一国之君来对待。我热情地接见了他,还回忆起日俄战争结束之时,他的父亲还接见过我。裕仁显得局促不安,过去几个月他所受到的压力显露无遗。我将其他人打发走,只留下天皇和他的翻译。我们在接待厅一头的壁炉前就座。我递给裕仁一支美国香烟,他为此表示感谢并接过香烟。我帮他把烟点上,这时我发现他的手在不停颤抖。我尽量想让他自在些,可我也明白这场战争给他带来的羞辱与痛苦让他的内心饱受煎熬。我又开始担心他会向我求情,为他自己辩驳,请求我把他的名字从战犯名单中去掉。其时,盟国中以英苏为首的一些国家叫嚣着要把裕仁列为战犯。实际上,最初由这些国家提出的战犯名单之中,裕仁的名字被摆在第一位。我意识到此等不公正之举将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于是便对此坚决予以抵制。华府曾偏向于采纳英国的观点,对此我提出,如果要把裕仁列为战犯,那就再增派一百万军队来日本才能控制住局势。我担心如果对裕仁进行审判甚至处以绞刑,整个日本就会爆发反抗占领军的游击战,到时我们不得不在日本建立军事管制政府。经过种种努力,现在裕仁的名字已经从战犯名单上划掉了,可是他本人对此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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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天皇对我说:“麦克阿瑟将军,我此次来访的目的,是向你所代表的盟国投案并接受审判。在此次战争中,我的国民所做出的所有政治军事上的决定,以及他们所采取的所有行动,其责任完全由我来承担。”他所说的话让我深感震撼。根据已有的信息,我知道这并非他的责任,可是他竟然勇于承担,哪怕这意味着走向绞刑架。这的确让我深有感触。他继承了皇族的血统,不过他的话让我意识到,哪怕抛开他的贵族血统不论,他仅凭自身的品质也足以成为日本的“第一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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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离开之后,我找到妻子琼,想向她描述天皇的样貌。谁知她轻轻一笑,打断了我的话。她说:“我已经看到他了,我和亚瑟一直躲在红色帷幕后头偷看。”这是一个千奇百怪的世界,但同时也是一个有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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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天皇经常来访。我们所谈的话题范围很广,涉及各种天下大事。我向他仔细阐明了各种占领政策的缘由。同时我还发现,和我所接触到的其他日本人相比,天皇对民主观念的理解更为透彻。他对重振日本精神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天皇与占领军真诚合作并发挥其巨大的影响力,这对占领行动取得成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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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散军队的工作完成之后,我于10月初发布了一道指令。该指令后来被称为“公民自由指令”。按照该指令,日本现存的关于政治、民权和宗教权力的一切限制全部撤销,取消新闻审查,释放政治犯,对声名狼藉的宪兵队也予以撤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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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即将来临,英苏两国开始施压,妄图从日本占领事务中分一杯羹。这两个大国坚持将日本分为几个部分,由各个盟国分而占之,藉此打破美国独揽日本占领事务的局面。此时,对德国分而占之的政策已被证明是天大的错误。尽管我极力反对,盟国还是决定设立一个委员会,处理占领日本事宜。我再次表示强烈反对,并指出日本占领军中75%的兵力为美国派出的军队。我也借此机会一再强调:在太平洋战争期间,我们一度急需盟国伸出援手,可是某些盟国并没有派来一兵一卒,只有澳大利亚和美国一起肩负起太平洋战争的重任。因此我认为由美国来独自承担占领日本的任务是理所应当的,这一任务自始至终都应由美国来执行。美国国务卿詹姆斯·伯恩斯于12月出访莫斯科,在此期间他与英苏两国代表举行了会晤,与这两个最爱指手画脚的国家进行沟通,讨论相关事宜。但此次会晤并未邀请法国和中国的代表参加,我也从未收到关于此次会议的通知或函电。我是后来从报纸上才得知此次会议对日本问题进行了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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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莫斯科会议批准成立了远东委员会,该委员会由参与对日作战的十一个国家派代表组成。美国在日本占领事务中的单方面权力将移交给该委员会。远东委员会将在华盛顿召开会议,其指令将发送至名为“盟国日本委员会”的咨询小组,该咨询小组由美、英、中、苏四国组成。随后这四个成员国的代表在东京会面,我猜他们是要对我所指挥的占领工作进行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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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杜鲁门总统在其回忆录中却对此事轻描淡写:“尽管我们急于让苏联参与对日作战,但波茨坦会议的经验让我决心不让苏联插手日本的事务。”很明显,华府内部因缺乏协调已经乱象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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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莫斯科会议上通过的决议让美国全国上下大为震撼,其抗议声浪如此之大,让美国政府颇为惶恐。华府高层又妄图将责任归咎于我。12月30日,美国国务院官员托马斯·布莱克在提及远东委员会时说新的日本管制计划已经交由我过目,我并没有提出异议。这完全是子虚乌有。当时我极力辩驳,最后国务院承认了错误,并承认这名国务院官员的话是不实之词。经过这件事我很清楚地意识到,我与华府高层之间已经产生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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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委员会本身的性质及其处理程序最终使其难以发挥任何作用。四个主要大国都拥有否决权,该委员会的成员国要花费大量时间来召开会议,而想要达成一项协议则耗时更多。这个委员会批准通过的都是占领当局业已实施的举措。从一开始苏联就企图将这个委员会变为自己的宣传工具,妄图通过诽谤和不实的言辞来扰乱井然有序的日本管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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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务院对此类宣传并未予以还击。这种沉默让苏联驻华盛顿大使信心倍增,他最后竟然以一种谩骂的口吻发表了一通前所未有的演说。他在演说中指责日本占领当局处置不当,还猛烈抨击盟军最高司令部和日本政府。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面对苏联的粗暴无礼,几乎没人敢予以反击。我很了解苏联人,我觉得应该以牙还牙。我使用同样激烈的言辞进行回复,说了好些粗鲁的话语。你跟苏联人好好说话他置之不理,他们能听懂的就只有粗暴无礼的谩骂。最后,远东委员会已经沦为了彻头彻尾的辩论俱乐部。等到我们和日本签订和平条约时,这一委员会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远东委员会及其附属机构“盟国日本委员会”从未就日本的方针制定和重建等问题提出过任何建设性建议。根据其所定章程,盟国日本委员会纯粹是咨询顾问机构,但它从未给出任何有意义的意见或建议,它所引起的只有麻烦和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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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的叔父东久迩亲王是日本统治阶层成员,他从日本投降时便开始担任首相。后来天皇担心首相的皇族血统不利于占领当局进行改革,于是东久迩亲王便于1945年10月卸任,接替他的是币原喜重郎男爵。币原喜重郎是日本最受敬重的外交家,具有极其丰富的外交经验。他接任首相一职后前来拜访我,我向他提出了以下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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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能对日本社会制度进行以下改革,视民众的接受程度尽快实施以下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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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解放妇女,赋予妇女平等的权利,让妇女进入国家政治机构。这将为日本带来有利于国家发展的新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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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鼓励工人成立工会。使工人可以通过工会发出呼声,保障自己的权益,免受剥削和压迫,同时提高劳动阶层的生活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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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采取必要措施,消除童工所带来的种种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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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学校将提供更开明的教育,让人们通过学习实际知识来规划自己未来的发展,让他们了解民主制度并从中受益。要让人们认识到,在民主制度中政府是公民的仆人而非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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