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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外面,白昼迅速消退,等我们进入伊拉克领空时,天已经黑了。我望着外面的黑夜,不知道伊拉克军队在什么地方。我想象着我们在雷达监视下飞往巴格达。在他们阴暗的屏幕上,我们是唯一的绿色亮点,在慢慢移动。我本以为会看见两架战斗机飞上来为我们护航,但四周只有令人紧张的寂静。飞机轰鸣着,战战兢兢地朝巴格达飞去,在过去的12个月中,这是第一架前往那里的飞机。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我们即将进入世界上最危险的领空,是联军计划攻击的核心目标。我不知道进攻何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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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驾驶舱,坐在机长雷・米尔格特以及两位第一副驾驶杰夫・纽和保罗・格林后面。他们正通过无线电与空中交通管制人员说话,巴格达就在外面,但无线电是它的唯一标志。透过挡风玻璃,我们前面一团漆黑。伊拉克已实行全面灯火管制。我不知道下面住着谁、他们是否听见我们飞过头顶、会不会把我们当作第一架联军轰炸机。我们似乎是天空中唯一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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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在接近这座城市。”雷・米尔格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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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开始降落,我扫视了一眼前面的屏幕,看见高度计上的数字在下滑。长途飞行会让人产生错觉,因为,在大部分飞行时间中,飞机都处于云层上方急流层的奇妙世界里,你几乎意识不到自己在移动。然后,随着飞机开始下降,你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块巨大的铁皮里,以每小时400多英里的速度飞行,而且还必须让它停下来。我们继续下降,飞机呼啸着穿过黑暗。通常,机场是由橘黄色和银色灯光构成的一大片辉煌灯火,很难分辨出其中哪些是跑道上的灯光。跑道、廊桥、飞机和控制塔都闪烁着荧光灯和卤光灯。然而,飞到一片如此漆黑的土地上,对我们来说还是第一次,简直就跟在大海上空飞行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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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纽正在接受巴格达空中交通管制员的指引。他打开襟翼,放下起落架。我一直望着飞机不断下降,现在只有600英尺高……现在500英尺。空中交通管制员空洞的声音开始读出我们的高度。突然,在我们下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两行着陆灯。我们对准正中间飞去。飞机接触到地面,顺着跑道滑行。又出现几道灯光指引我们,飞机慢慢朝卸载区滑去。我能模模糊糊地分辨出一些端着机枪的人站在一段楼梯旁。我们的乘务长简-安・赖利示意机舱门可以安全打开了,我望着外面。天气非常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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舷梯朝我们移动过来。我带头向伊拉克停机坪走去。两排士兵呈扇形散开,把我们围在中间。两名高级政府官员身穿棕色驼毛大衣,前来迎接我们,要求人质的亲属待在飞机上。巴格达机场比希思罗机场还大,但它完全荒废了,只有我们的飞机停在这里。我回头看了一眼维珍空服人员,她们穿着红色迷你裙和红色细高跟鞋,走过空旷的机场,走过那群伊拉克士兵,跟这一切显得格格不入。在一片寂静之中,她们的鞋跟敲击着地面,那么响亮。我们都微笑着。起初士兵们有点腼腆,但随后他们也露出了微笑。跑道上没有其他飞机,我们的飞机大得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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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带进一间空荡荡的候机室,这里的所有技术设备都已被拆除,包括电脑终端、电话甚至电灯。这需要花点时间,而且也表明伊拉克正在为空袭作全面准备,已经从机场抢救出他们需要的一切物品。我们递过去自己带来的一些礼物,送给军官们一盒盒巧克力,又把维珍公司的儿童航空旅行包送给士兵们,他们可以送给家人。然后,我听见外面传来动静,泰德・希思【46】率领一大群男男女女和孩子,通过玻璃门走了进来。在荧光灯的照射下,他们显得那么苍白,一见我们就爆发出欢呼声,跑过来跟我们拥抱。泰德笑着与每个人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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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意识到,我们不能把这些人全都带回去。每个人都笑着互相拥抱,脸上热泪纵横。外面,士兵们正在卸下我们带来的医疗用品。我打开一瓶瓶香槟,举杯祝福每一个人,也祝福那些继续留在伊拉克的人。我找到了弗兰克・赫西的妹夫,我们拥抱了一下。一个怀孕的菲律宾妇女不得不离开丈夫,她泪流满面地朝我走来。一个男子不得不把三岁大的女儿交给保姆,向她说再见。除了给他一个拥抱,我再也无能为力了,我们俩眼里都噙着泪水,我也是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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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伊拉克人叫我们回到飞机上。当我们走过寒冷的停机坪时,我和士兵们握手,又送给他们一些儿童航空旅行包,跟他们互道祝福。等我们飞走后,这些外表虚弱而恐惧的士兵将穿着难受的靴子和橄榄绿裤子,握着枪支继续站岗,而这里很可能成为第一个被炸毁的目标。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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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质都手拉着手,走过跑道,这样既可互相取暖,又可互相支撑。大伙儿看起来就像一群幽灵。那架孤零零的波音747让他们显得更加渺小。除了一盏照亮舷梯的聚光灯,所有的灯光都再次熄灭。我走上舷梯,转身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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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总是迟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那是弗兰克・赫西。他待在飞机上,想给他妹妹和妹夫一个惊喜。当他们看见对方时,不禁泪眼婆娑,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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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伊拉克士兵投去最后一瞥,他们聚在一起,开始打开我们送去的红色维珍旅行包。我们很可能是他们碰到的第一批西方人。他们知道第二批西方人将很快到来,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发射导弹。威尔・怀特霍恩已经检查了人质们携带的所有行李。在最后一分钟,他找到一个装有晶体管收音机的包,无人认领。就在机舱门快要关闭时,他朝门口跑过去,把包丢到下面的水泥地上。那些士兵们吃了一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机舱门关闭,当飞机朝着远离机场大楼的方向滑行时,那个包还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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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飞机上,人质和亲人们涌进过道,互相拥抱,人群中响起一阵阵欢呼。我们系好安全带起飞,飞机刚一拉平,派对就开始了。我们终于逃过一劫。大家都手握香槟站着,互相倾诉自己的遭遇。当飞行员宣布我们已离开伊拉克领空时,人们鼓掌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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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起麦克风,拉着泰德・希思的腿宣布:“我刚刚得到消息,撒切尔夫人非常高兴泰德安全归来!”她的眼中钉正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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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赫西跟妹妹莫林、妹夫托尼手拉着手,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他们再次团聚,离开了巴格达。飞机上的其他人都在哭泣——既为自己获得自由感到高兴,又为留在巴格达的亲人担忧。两个月后,托尼死于肺癌,巴格达机场则在有史以来最猛烈的集中火力攻击下化为灰烬。我想起那些穿着粗劣军装的士兵,希望他们能逃过这场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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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布兰森以为自己是谁?”金勋爵在打给威廉・沃尔德格雷夫的第二个电话中问道,“他以为自己隶属于该死的外交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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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勋爵的愤怒得到了一些报纸的响应,他们指出,我做这件事纯粹只是出于个人荣誉。这些批评刺痛了我,当我与侯赛因国王在一起时,我试图在日记里分析自己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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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在接受独立电视新闻(ITN)采访时,谈到自己看见的各种人物,我不禁哽咽了。我讲述那位英国父亲的故事,他在巴格达机场被迫将三岁大的女儿交给保姆带着离开;还有那位菲律宾妇女的故事,她怀着第二个孩子离开了伊拉克。我勉勉强强讲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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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这些事情的动机是什么?那些嘲笑是否也说出了部分事实?一个月前,我在接受《名利场》杂志采访时,情绪低落到极点。我似乎失去了人生目标。我已经在许多领域证明了自我,刚满40岁,正在寻找新的挑战。我甚至还考虑出售除航空公司以外的一切,缩小规模,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热爱的一种商业冒险上。但是,我也有时间利用自己的商业技巧,尝试处理我力所能及的一些问题,例如抨击烟草公司、对付子宫颈癌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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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这可让我获得更大的自我满足,也不会把我后半生40年的光阴浪费在仅仅经营公司、做大企业上头——那是我前40年生活的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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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否需要从中获得认可?不,我不这么认为。要发起运动解决诸多问题,你就需要抛头露面,让人们行动起来,这是个进退两难的事情。电视是影响很大的媒介。通过我在电视上的讲话,难民获得几吨医疗用品、食品、毯子和帐篷,撒切尔夫人的政府捐献了200万英镑,五家慈善机构联合召开了紧急会议,BBC和ITV开始作免费广告。我相信,通过迅速采取行动,一场大灾难得以避免。但是,如果不大声呼吁,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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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这样的小国,一个人既要以这种方式频繁利用媒体,又不能让公众厌烦,到底该如何行事,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如果有迹象表明我这么做只是出于个人荣誉,那么我根本就无法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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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珍飞到巴格达去解救人质,这再次抢占了英航的传统地位。那时,我没意识到维珍的巴格达之行会让金勋爵如此恼怒。我只是试图给予帮助罢了——有一架飞机受我支配,我能够迅速行动起来,仅此而已。尽管它只是维珍大西洋公司仅有的四架飞机之一,但我们却突然显得规模更大了似的。我们曾经跟萨达姆・侯赛因斡旋并获得成功,我们为伊拉克送去医疗物资,又带回了人质。我到后来才发现,在英航试图挤垮维珍的整场运动中,金勋爵的愤慨反应只是一个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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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在劳埃德银行的客户经理悉尼・肖来说,1月25日的星期五结束了一个可怕的星期。他坐在我的沙发边上,摆弄他的笔和纸,起初连咖啡都不愿喝,后来才改变了主意。特罗弗和我开始担心起来。悉尼对我上周的跨太平洋飞行毫无兴趣,他不愿看我的眼睛,就跟我过去在顾资银行的客户经理一样,他的举止透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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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周一去欧洲航空公司看了看,周三去了丹纳尔航空公司,”悉尼开始说话,“我怀疑你们也陷入了跟他们相似的麻烦。恐怕我们马上要收回这两家航空公司的贷款了,我看不出我们有何理由继续支持你们。我们看不出你们怎样让维珍大西洋航空公司继续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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