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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的整个西海岸家族——不只包括他的妹妹萨拉、弟妹罗塞拉、侄子和侄女们,还包括侄孙女和侄孙,以及五花八门的隔代表亲——即使在利奥波德死后,仍是他生活中的重要部分。然而大部分同事,甚至就连那些在萨尔克项目上与他合作的人,对他在洛杉矶的亲戚均一无所知。二者在他的生活当中仿佛是两个完全隔开的部分。当他来到拉荷拉,他会和杰克·麦卡利斯特一起住在德玛尔,杰克或是弗雷德·兰福德(取决于轮到谁来做“临时保姆”)会开车载着他到周围转转,在晚上和他出去喝一杯,交换有关棒球的故事。当他前往洛杉矶,他会和他的妹妹在一起,住在她位于第78街的小房子里——正是她父母在20世纪30年代起居住的那栋房子——然后由艾伦或艾伦的前妻埃莉诺载着他外出。在任何一个地方,路似乎便会属于在那里和他一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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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他在萨拉家弹钢琴,”侄外孙女奥娜说,“在家庭聚会上,我会看到他穿着皱巴巴的西服。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在那种环境里,你永远无法想象他的伟大。”他的一个侄孙,艾伦的儿子杰夫(Jeff),也记得他的西服(“布克兄弟牌西服,一直都是深灰色的——那是他的制服,总是相同的西服,总是白衬衫,还有领结,总是歪歪扭扭”)。而更重要的记忆,是路的谈话。“他的比喻很有说服力,”杰夫·康说,“总是很抽象,但我们搞明白了!我记得我爸爸会要求我做汇报:路说了什么?”而他的妹妹劳伦·康(Lauren Kahn),则尤其记得她的伯祖父的格外专注。“当他和你说话时,你就是房间里唯一的一个人,”劳伦说,“即便是孩子也能体会到这一点。他从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就说些没有价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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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达关于康的回忆大多是他的自娱自乐:“那是歇斯底里的,他喜欢弹钢琴,但他用耳朵来弹。他觉得自己可以弹得很好。而我哥哥,他弹得真的很好,就会在一旁笑。”但路不会觉得自己被冒犯,相反,他有意这么做,部分原因也是逗大家发笑。“他喜欢逗乐别人。”萝达补充,“他从不说任何人的坏话。他有这样的魅力,可以让大家微笑或是开怀大笑。他具有一种幽默感。”萝达尤其记得,当跟家人们在一起的时候,康有多么舒适惬意:“他们会一起开大派对——这是个非常大的家族,包括表亲和所有人。而他非常强调平等。他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他的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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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他们中间时,会带来一些特别的东西。“他有一种魔力,”奥娜总结道,“如果家里有什么事,而路正在赶过来,大家就会觉得:‘路就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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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只有西海岸的亲戚们对路活跃的存在有如此感受。“你爸爸要来吃晚饭啦!”当康要顺路到她们在费城威弗利街上奇特的小竖屋做客时,安·婷便会如此向阿莉克斯宣布——仿佛有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将要发生。即便她的父母之间不再有什么浪漫的关系,阿莉克斯还是能听出母亲下楼宣布路即将到来时,声音里的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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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莉克斯看来,晚餐本身是相当乏味的。“基本上,我爸妈在饭桌上只会谈论几个主题——他们最近的建筑构思,他们的想法,”阿莉克斯回忆道,“我妈妈会谈论新的几何想法,他则会谈论静默和光线。大多数孩子都不喜欢被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但我太想让他们问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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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尽管路易斯·康和安·婷在思想层面的联系依旧紧密,这却并不能避免安离开公司。“1964年,虽然路的公司工作很多,他还是通过不给我工作来‘让我走’。”安在路死后多年出版的回忆录当中写道。其他人则对他们在职场上的分道扬镳提供了不同的解释。“当我们在进行一个项目的时候,安却在做她自己的设计,这简直是疯了。”杰克·麦卡利斯特说,他始终对安·婷评价不高。而即便是喜欢安·婷,并在私下里跟她关系不错的埃德·理查德,也坚持说“路从来都不打算解雇她。在退出布林莫尔项目之后,她去忙别的事情了。有时她会忙于设计几何结构。她会走进办公室,然后说,‘哦我太激动了,我把一个十二面体和一个什么东西结合在了一起’——没人明白她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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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摩西·萨夫迪看来,她和康之间个人关系的紧张,是导致安离开的直接原因。萨夫迪在办公室的时间不长,但他认为这和玛丽·郭也有关系,尽管当时康和玛丽的暧昧关系已经结束很久了。(1964年,玛丽还在康的公司工作,但那时她已经和莫顿·彼得森相识并结婚,后者是史密斯·克莱恩与弗兰奇制药公司的经理。仿佛为传递他生命中一段插曲已彻底结束的信号,康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萨夫迪认为,他能够回想起康和安之间怨恨达到顶峰的时刻。“有一天,我们三个在工作——路、她还有我。”萨夫迪讲道。“一开始,气氛似乎很紧张。”然后,按照萨夫迪对事件的记忆,有什么事情让安跑了出去,但他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说,“她冲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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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后来,萨夫迪与安而不是路,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安是个了不起的思考者,她思考的范畴甚至超出了建筑。她是一位导师,她对我的教导比路更多。”萨夫迪总结说。他和他的妻子以及小女儿,同安和她的女儿组成了一个非正式的大家庭,一起在费城度过了16个月的时光,随后他搬到了蒙特利尔,并为1967年的世博会设计了“栖息地67号”(Habitat67)。阿莉克斯·婷当时9岁或10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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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不稳重的姑娘。”萨夫迪说起这个小女孩,“我认识的一些单身母亲都没办法解决孩子的纪律问题。这个孩子在没有限制的环境下长大。不过同时,”他承认,“她身上也有点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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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理查德曾到位于威弗利街的住处拜访过她们,他所讲的内容更具说服力。“安决心不让阿莉克斯受任何惩罚,因为这会影响她的创造力。”他说,随后又补了一句,“她有点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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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长大后已经成为一位颇有成就的画家的阿莉克斯看来,安不管教她的这一决定没有丝毫问题。她太任性了,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其他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偏偏不去做。而她身边的大人——甚至,或者说尤其是她的父亲——似乎强化了她已经是一个大人的认知。“我想他已经觉得我是个画家,或者觉得我一定能成为画家。”她说起康对待她的态度,“他很会鼓励人,会给我买画具。有时他把事情做得太早了:10岁的时候,他就给我买了一套油画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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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也让她感觉自己绝对是他的孩子。“他总会仔细审视我,”阿莉克斯回忆,“因为他觉得我们之间有非常强烈的相似之处。他总是想要找到更多我和他相像的地方。”她回想道,尤其是他们一起玩挑竹签游戏的时候,“他会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我的手和他的一样,是他的手的女性版本。他总忍不住这么做。”不止如此,“他还感觉我的思维方式也很像他……但我们之间的相似性,并没有让我们的相处变得容易”,她指出,“因为两个人太像,反而很难进行日常交流。我们都是自我激励型人格,一样固执,情感也都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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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阿莉克斯的母亲不再与他一同工作,康还是会定期与女儿见面。但现在另一个孩子纳撒尼尔也出现在了路的生活当中。就在安·婷离开公司不久,哈莉特·帕蒂森返回了城里。在丹·凯利(Dan Kiley)位于佛蒙特的公司做了一年半的学习生之后,帕蒂森决定考取一个景观设计专业的正式学位。她报名了宾夕法尼亚大学景观设计专业的硕士课程,并且在1964年秋天带着纳撒尼尔回到了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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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她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开始第一个学期的时候,康在自己公司大楼的4层为她腾出了一间小办公室。“他在5层的角落里,”戴维·斯洛维奇说,帕蒂森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的3年期间,他一直在公司效力,“帕蒂森在楼下,他们在仓库给她找了个小地方——可以让她画草图、放东西。她会在那里做学校的作业,路会给她做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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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不知道她是否参与过公司的任何项目,但“我们都知道她是谁,她是纳撒尼尔的母亲。在办公室,路的各种花边故事大家都很清楚,我们也都会维护他”。其中一个方法,就是确保艾丝特突然造访办公室的时候,不会和哈莉特见面。“我还记得有好几次他们说:‘艾丝特在大厅,她就要上来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通过电梯员。”斯洛维奇说。“他们会确保哈莉特的门关好。艾丝特一般上来坐一会儿就会走,这种情形大概每两周就会发生一次,并不意味着某种趾高气扬,她只是想和路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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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哈莉特来说,被关在一个2.5米×3米大小、没有窗户的储藏室里,有时还会被锁在里面,可能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多年以后,当她的儿子表示她当时的位置一定让她很不舒服时,她承认了这一点:“某种程度上,这有些丢脸。”但当纳撒尼尔问起她为何总是维护康,为何不对他将她置于那般窘境表示愤怒的时候,她否认自己对此有一丁点愤怒。到最后,她说,这一切是值得的:比起失去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她得到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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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艾丝特来说,她一直在忍受屈辱,而办公室里的人低估了她对事情的认知,把她看成是一场欢乐的家庭喜剧中某种手持战斧、马虎大意的角色。“我们总会说路的妻子是一个背后的女主人。”埃德·理查德轻笑着说。他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似乎都不知道,艾丝特在纳撒尼尔出生之前,便知道了哈莉特怀孕的事。而如果说关上储藏室的门有它滑稽的一面,那么这出戏的戏剧部分则是康兢兢业业地扮演他被要求的角色。比如,埃德回忆起有一天,当他和朋友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路从楼上下来,满面春风。通常他都会坐电梯,但这次他是从楼梯下来的。我们上楼到他的办公室,发现艾丝特在那儿。他搞定了她,而这也是他满面春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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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部分情况下,和康一起工作的男人们都不觉得他拥有不同的情人以及非婚生子有什么问题。相反,他们还从中得到了乐趣,仿佛这可以成为他十分特别,或者没什么特别的证据。“我们只是觉得,他是个很有名的人,但另一方面,他也不过是个有情妇的男人。”埃德·理查德说。杰克·麦卡利斯特则将此归结为时代特征。“那是亨利·米勒的时代,”杰克指出,“我们都在读亨利·米勒。”杰克回忆起自己从康的律师戴维·佐伯那里听说,他的一个客户,或者别人的客户,即将要发明一种改变世界的东西,那东西最后被证明是避孕药,在1960年时被批准可以广泛使用。“在50年代和60年代早期,所有人在和所有人做爱。”麦卡利斯特评价道,“那是一个极度自由的世界。”在那样的氛围下,批评康的行为显然是一种过于拘谨的表现,或者会被认为是过度的宗教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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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里,查尔斯·恩里克·瓦隆纳特(Carles Enrique Vallhonrat)是少数几个公开对此表达过不满的人之一。瓦隆纳特说西班牙语,在阿根廷接受了建筑训练。从萨尔克项目开始,在60年代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为康工作。他是个聪明的、有才华的人,对康也尊敬有加,一些人觉得他有些严肃或是傲慢,另一些人则觉得他是个诚实正直的人。观察到他的大多数同事都没有对路的婚外恋情发表任何评论,弗雷德·兰福德回忆说:“唯一持绝对反对意见的只有瓦隆纳特,他对此非常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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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哈莉特在办公室中出现,弗雷德和大多数同事一样,选择视而不见。“他们当然不会在办公室里卿卿我我,而是保持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说起哈莉特和康,“但大家都知道她是路的情人,而且都知道还有一个男孩牵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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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此中隐情。巴克里希纳·多西回忆起自己一次到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秋季访学,他每年都会到那里参加建筑系的定期讲座。那次康把他带去了哈莉特的住处,事先没有告诉他他们要去哪里。他们一到哈莉特家,康便把一个小男孩介绍给多西,说那是自己的儿子。多西事先并没有听说过哈莉特的事情,对纳撒尼尔的出生也一无所知,但现在这个孩子已经展示给了他一切真相。他觉得自己突然被允许窥视康的私人生活,是因为“我是个局外人,但也是路的亲人”。他对此事并没有大惊小怪。“一位圣人可能会有风流韵事,但你并不想知道这些,”多西指出,“你想知道的是他的真知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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