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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01 1972年8月,路回到达卡,并在1973年1月再次前往,两次都由亨利·威尔科茨陪同,后者通常会提前抵达施工现场,为工作做好准备。在1973年年初的造访中,康和亨利都在1月20日动身前往伦敦,随后威尔科茨直接前往孟加拉国,而康则前往特拉维夫,在以色列逗留了几天。到1月26日周五,康前往达卡,与亨利会合,并在那里进行了5个昼夜的密集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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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03 议程主要讨论了首都工地的各种设计和施工问题,包括拟议的秘书处大楼计划。在这次会议上,康会见了非常有才干的新任工程部部长兼秘书长莫努尔·伊斯兰(Moinul Islam),以及新首相谢赫·穆吉布·拉赫曼本人。按照他们的称呼,康教授还被邀请帮助整个达卡制定一个总体的规划,使现有的城市和议会区北部的新开发区连接在一起,而新开发区包括一个航站楼、一块外交飞地、一个商业空间和一些住房。在和达卡方面的首席规划专员、被康赞赏有加的扎曼先生对话的过程中,他们讨论了桥梁、航道,以及建筑在土丘或水面之上的住宅,同时他和亨利还展示了说明季风期间洪水水位的地图和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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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05 最后,还有晚间的活动需要参加——一场在拉里·海尔曼(Larry Heilman)家中进行的特别晚宴,拉里是美国国际开发署在达卡的规划师。参与晚宴的不仅有康和亨利,还包括美国国际开发署的一些雇员,正准备负责领导新医院建设的整形外科医师戈斯医生,以及他的夫人。在当晚餐桌上的讨论中,几个人表达了对于新政府在政府大楼上花费之多的担忧,尤其是在城市住房严重紧缺的情况下。威尔科茨发觉他们的论证有些似是而非,但路却听得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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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07 那天晚上,回到宾馆房间,康做了一个很有冲击力的梦,以至于半途醒了过来。他想找张纸把它记下来,最终摸到了自己由伦敦飞往特拉维夫航班的英国海外航空公司收据。在这张索引卡尺寸的纸片背面,他用了几分钟,以有些无法辨识的潦草笔迹,匆匆记下了自己所能记起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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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09 燃烧的木头人,仿佛我以前见过。清理人员摧毁被烧焦的木头——3英寸(近8厘米)长。似乎一直出现的一位身着蓝衣的美人,刚刚在远处。整套衣服,试穿裤子,又放了回去,为了隐瞒曾穿过。离开时,一个人准备把它藏起来,以避免被质询它是谁的。底部已经被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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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11 一些艺术家朋友坐着某辆车离开——另有打算——离开他们,为了走我自己的路。再次相遇,发现他们没有离开,终究不得不加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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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13 对于那些不熟悉康的说话方式,甚至是熟悉他说话方式的人来说,这些话似乎都晦涩难懂。毕竟他是在自言自语,谈论一些没有逻辑或没有叙述次序的东西。不过,正是因为这些是康的自言自语——既无意识(在梦中),又有意识(企图阐明它)——这部分内容解释了一些他在内心深处关注的东西。有些东西被烧掉了——一截烧焦的木头,3英寸长(或者至少不知怎的与数字3有关联),而它还是一个“人”,而“仿佛我以前见过”。有一种焦虑,来自非法或被禁止的行为,因此想要“隐瞒”(特别引人注意的是有人正“准备”将它“藏起来”,以避免被质询),虽然那可耻的行为,似乎只涉及试穿一条不属于他的裤子。还有一种“走我自己的路”的渴望,在面对一些“艺术家朋友”时,但随后发现,他“终究不得不加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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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15 康抓住了这个短暂、奇怪而令人不安的梦,并试图把它还原到前一天的事件当中。“昨晚”,他在梦的总结下面直接写道,然后总结了他在宴会讨论中记下的简短对话,关于“严峻的住房需求下建都的不当之处”,还有其他计划中的项目。最后他转向了那些在宴会上遇到的客人:“来到拉里·海尔曼家的年轻人,以及医生和他的妻子,似乎都是乐善好施的人。”他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我和当局之间的关系……我不由想,既然我睡不着(现在是清晨),我当时是有多聪明,告诉他们这些如果说出去,我恐怕永远没法好好休息的话”。然后,另起一行,他写道:“我希望自己不曾那么大决心,来建设这座首都。”此处以一种独特而引人联想的方式,省略了关键词(拥有?感到?),仿佛他和自己决心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紧密,并不需要加上一个连接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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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17 在这种半梦半醒的自我交流语言当中,康现在回到了那个梦以及它的实际意义上。“那个梦就像一个警告,”他自语道,“这个奇怪的、不相干的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认成是一个人不会与其他人发生关联。老东西烦恼,害怕自己愚蠢,可能会导致背叛。”虽然他“打算为这个国家做一些好事”,但他担心自己可能反而“为我的破坏性立场提供了另一种观点”。然后,希望涌上心头,他又急切地总结道:“然而提高了它们的建设性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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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21 达卡国会大厦对于康而言十分重要,部分原因,在于他对于民主有一种即便在某种程度上模糊但仍很强烈的感觉。较之其他项目,这个项目可以给他一个形成自己各种情感与想法,思考集会的本质,以及人类协议的机制的机会。而现在,他终于在美国也获得了一个类似的机会:一个公众项目,尽管规模相对要小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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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23 1973年年初,康被雇用在纽约新近被重新命名的罗斯福岛上,为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修建纪念馆。这个项目为以萨尔克生物研究所委托为开端的康的这一建筑时期,画上了一个漂亮的句号,因为身为脊髓灰质炎患者的罗斯福总统,正是出生缺陷基金会[2]的创始人,而“10美分”本身——至少,是令10美分生辉的罗斯福总统的侧像——最终出现在了拉荷亚和纽约的建筑当中。但罗斯福在康生活中的意义又不止于此。罗斯福执政期间,从1932年到1945年,刚好是路富于理想主义的青年时期,在这一阶段,他以各种积极的方式参与到政治生活中。罗斯福社会化的联邦计划启发了康早期的建筑和城市规划工作,而罗斯福也一直是康最喜欢的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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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25 然而到了晚年,康却拒绝参与任何政治活动。比如在60年代早期,他拒绝签署由一些费城艺术家发起的反对核武器请愿书——尽管他非常喜爱的妻妹奥莉维亚·阿尔贝森是冻结核武器运动的发起人之一。“他说不,他只是不想与任何政治有所瓜葛。”苏·安·康说,她因自己父亲的拒绝感到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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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27 “我觉得路是一个对政治完全无感的人。”在丈夫去世大约15年后,艾丝特告诉建筑史学家戴维·布朗利(David Brownlee)。被进一步问询时,她暗示路过去表现出的任何激进主义倾向,都是来自奥斯卡·斯托诺罗夫和其他外部因素的影响。她显然在试图抹除康在30—40年代的那段激进岁月,就像康自己所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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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29 随着20世纪的深入,有很多原因让人远离政治激进主义,其中包括对斯大林主义以及其他由苏联共产主义带来的影响的厌恶、对美国总统选举以及他们对电视传媒的越发依赖的厌恶、对美国海外军事行动的恐慌与担忧——更不必说个人随着年龄增长、经济条件稳定后自然产生的求稳心态。但在康的个案中,麦卡锡主义可能造成了一定影响。约瑟夫·麦卡锡(Joseph McCarthy)广泛的、无情的、极具破坏性的调查,深入到每个人及其左翼的过去当中,这一点对于一个曾致力于摆脱贫困、刚刚才在上层中产阶级站稳脚跟的移民而言尤其可怕。很多人,不仅仅是康,为了保住饭碗,都在试图抹去自己作为激进主义分子的过去。对于像路易斯·康这样的建筑师来说,每次面对新公共项目时都要进行的自我澄清,强调了一份干净清白的个人记录是如何为其所需。尽管无法肯定“红色迫害”所带来的恐慌是否影响了康关于政治的选择,但可以确定康确实意识到了这个问题。1973年,在普拉特学院的一次演讲中,他警告人们,不要采取“像麦卡锡那样毁灭性的思维方式。麦卡锡破坏了我们真正的思想,以及我们的民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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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31 在同一场演讲中,面对一群来自布鲁克林区的艺术生,康说:“纽约的罗斯福纪念馆,是我正在进行的一个项目。我想一座纪念馆,应当是一间房间和一座花园。这就是我设计的全部。”紧接着他又提出了自己如此选择的理由:“花园在某种程度上是私人的自然,是对自然的一种私人控制,是自然的集聚。而房间是建筑的开始。你们知道,我有这样的感觉,房间不仅仅是建筑,而且是自我的延伸。我会解释这一点,因为它拥有不属于我的品质,拥有可以将建筑引向你的品质……建筑在某种程度上是人类的表达方式,这至关重要,因为我们活着正是为了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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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33 这番论述,令康又回到政治,一种更特别,或许也更深刻的政治:他坚信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包括贫穷的孟加拉人和印度人,都应得到自我表达的权利。因此他的罗斯福纪念馆最终被命名为“四大自由公园”是非常恰当的。这个名字源于罗斯福在1941年的“人类四大基本自由”演讲,他声援“言论与表达自由——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同时还支持信仰自由、免于匮乏的自由,以及免于恐惧的自由。在纪念馆的最终方案中,罗斯福这些演讲中的话语被刻在了一堵石墙上,这堵石墙位于一个无顶的、拥有三条边的房间的一边,从那儿可以远眺皇后区、布鲁克林区、曼哈顿,以及广阔的东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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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35 如往常一样,康的罗斯福纪念馆计划经历了一系列很大的变化,目前的方案是一个紧凑的设计。从1973年2月20日他第一次把设计纪念馆的需求带进哈莉特·帕蒂森的办公室,到同年秋天提出最终方案,房间的设计有3个完全不同的方案:一座巨大的拉丝钢纪念碑、一间相对较小但规模仍然很可观的混凝土建物,以及最终的花岗岩构筑物。花园同样也经历了几次不同的转变,哈莉特曾和康争论过是否需要一条两侧完全由树木包围的长步道(哈莉特的想法),或是某些更短和封闭的东西(路的想法)。到最后客户们——包括纽约市政府、纽约州政府,以及负责罗斯福岛重新建设的埃德·罗格城市发展公司——更喜欢哈莉特的景观方案,就像他们坚持要用花岗岩取代混凝土一样,而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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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37 在他为罗斯福项目工作时,他侄子艾伦的孩子劳伦和杰夫来到了费城,到他的办公室拜访他。几十年后,劳伦还生动地记得她的伯公当时向她解释了一个设计当中的特殊部分。“他想要建造一面隐垣。”劳伦回忆说,“然后我问他隐垣是什么。他说如果一个农民在自己的地里想把牛围住,但又不想修篱笆,他就会在地里修出一圈凹陷的部分,这样牛就本能地知道不能越过去,而且这样要比修篱笆美观很多。而他想要在罗斯福项目中做类似的设计,这样可以既不阻碍外面的人向内看的视线,又可以让人们知道边界在哪里,感受到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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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39 同年夏天,康写信给哈莉特和纳撒尼尔,随信附上了罗斯福项目的草图。这封1973年8月的信是手写的,未注明日期,寄往哈莉特夏天度假的地方,一栋阳光充足的小屋,位于缅因海岸以外的印度岛上。纳撒尼尔和哈莉特每年夏天都会到那里度假,并希望康可以像他承诺的那样去拜访他们,但他从来没有赴过约。一页信纸上充满了温情(它被标注为寄给“我最亲爱的人”,并把纳撒尼尔称为“我的小英雄”),但它也透露了一丝短暂的,也许是转瞬即逝的绝望。“微乎其微的朦胧景象充满了乐趣,但在压抑的状态下,孤注一掷的尝试却带来了无比巨大的空虚和不快——随便说说。”康写道,然后,似乎是恢复了精神,他补充道:“我知道你现在玩得很开心,而且最重要的是,感受到世界有一处属于你……这座纪念馆的设计计划由石块完成。”他在平面草图上给自己的花岗岩构筑物的几个部分用术语标记了出来,包括几个用箭头指出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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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41 几个月后,纳撒尼尔就要直接面对这些缺口。在1973年秋天,到设计的最后阶段,这个11岁大的男孩被带到了办公室,因为他的父母都在为这个项目而忙碌。康在摆弄房间的模型,墙体的不同部分分开了,在中间留下空间——几乎就像是他经常重复的想法“墙体分开,成为柱子”的字面意思。当他不断把墙壁拆开,又组合在一起,但每次的方法都稍有不同时,他问纳撒尼尔:“你觉得它们之间应该距离多远呢?”还是个孩子的纳撒尼尔很高兴被邀请回答这个问题,而长大后的纳撒尼尔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认为它对父亲的工作至关重要。“他在工作的时候喜欢和人交谈,”纳撒尼尔说,“而且不管你是小孩还是老人,是不是建筑师都没关系。他不一定会对你提出的解决方案感兴趣,但他很期待和你谈话可以激发起的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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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45 罗斯福项目并不是康与帕蒂森在1973年合作的唯一一个项目。他还把她招揽到科尔曼住宅项目中进行景观设计,这也是他设计的最后一座私人住宅。在这个委托中,康的客户史蒂芬·科尔曼和托比·科尔曼资金充裕,品位刁钻。他们想要一座由玻璃和木材制成的现代家庭住宅(史蒂芬的木材生意令他成为各种木材的专家),他们坚持要让康来操刀设计,尽管他一再表示自己的大型项目已经占用了太多精力。“他拒绝了我七八次,”史蒂芬·科尔曼说,“但我没放弃,一直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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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47 同意接下委托之后的几个周末,康前往科尔曼夫妇选择的在费城西北几公里处,位于怀特马什镇乡下的土地,就他们特别的需求进行了交流。托比想要一扇可以在洗衣服的时候眺望外面的窗户,还有一个可以远离丈夫以及三个男孩的属于自己的化妆空间。史蒂芬则想要很多很多光,就连地下室也需要(“我是个容易害怕的人”,他说,“我不想黑暗的空间吓到我自己”),同时因为他的过敏症,他还希望能从安全玻璃的墙后面看到户外的景象。所有这一切,康最终都满足了他们,他们最终得到了一栋比例精致、外观可爱的房子,看上去很像是《建筑文摘》里的样板建筑,而非他此前设计的任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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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55449 而到了塑造外部景观的时刻——塑造透过早餐区的玻璃窗、客厅的玻璃幕墙、托比位于楼上梳妆台上方的窗户,以及楼下洗衣房的窗户所看到的美景——康把哈莉特邀请了过来。“你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典型的已婚夫妇,”史蒂芬评价道,他对这两人都很了解,“他们会到外面去拌嘴,然后说我们去吃午饭吧。他在这段关系里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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