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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亚·曼特尼亚（Andrea Mantegna）是另一位作品中充满自画像的活跃于15世纪中叶的画家。在曼图亚贡扎加城堡婚房的一根壁柱上的风俗画里，我们可以看到他用单色画的他那张浮肿、看起来忧心忡忡的脸。这幅自画像诙谐幽默，描绘了画家本人陷入遐想时的样子。在现藏于柏林的《基督在圣殿中的显现》中，有一名在黑暗中向外凝视的年轻男子，也是他的自画像。这幅画与他的婚事有关，他在1454年与威尼斯画家乔瓦尼·贝利尼的妹妹尼科洛西亚·贝利尼结婚。贝利尼所绘的《基督在圣殿中的显现》在构图上与曼特尼亚的作品几乎相同，只是有两个人物在右边四处张望，其中之一是曼特尼亚，另一个就是贝利尼。（在这两幅画中，圣母的原型可能都是尼科洛西亚本人。）再一次地，这两幅肖像有一个特别的统一特征——嘴巴向下弯曲，与瓦萨里为《艺苑名人传》中的曼特尼亚所配的木刻肖像如出一辙。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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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15世纪80年代初列奥纳多绘制《博士来朝》时，在作品中加入自画像已成为一种惯例。在佩鲁吉诺的壁画《圣彼得接过钥匙》（St Peter Receiving the Keys ）中，一排人脸中出现的一张不好看的脸就是他的自画像，可以通过比较现藏佩鲁贾货币兑换协会于1500年左右绘制的一幅自画像辨认出来。在多梅尼科·吉兰达约的许多壁画中，那张望向画外的英俊、长着黑眼睛的脸肯定是他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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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将自己画入作品中，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个人身份和地位的一种自信的声明：就像他将画作的委托人画入画中，他也同样可以把自己画进去。摆着“调停”、向外张望的姿势的艺术家担任了莱昂·巴蒂斯塔·阿尔贝蒂所说的解说者的角色。阿尔贝蒂将这个人物描绘为被他称为storia（历史或故事）的那种绘画——本质上指的是描绘一个故事场景的绘画，画里有许多人物——的重要组成部分。“在storia中，应该有一个人提醒并告知我们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者招手让我们看。” 74 列奥纳多的《博士来朝》中人物众多，是storia式绘画的一个经典例子、一个典型的戏剧性场景的再现。列奥纳多《博士来朝》中那个站在人群边缘的青年男子正是扮演了阿尔贝蒂所设定的解说者的角色，而他占据的位置与波提切利版《博士来朝》中的那个身体转向画面外的青年男子一样，这个青年男子也被认为是作者的自画像。列奥纳多肯定知道这幅几年前为新圣母玛利亚大教堂绘制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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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列奥纳多的画像？左上：韦罗基奥雕塑《大卫》的细节，约1466年。右上：菲奥拉万蒂那一页手稿的涂鸦，约1478年。左下：《博士来朝》的草稿。右下：使用透视绘图仪的艺术家，约1478年至14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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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视觉上的对比，我们似乎能够确认位于画面边缘的人就是列奥纳多。他与韦罗基奥的《大卫》、菲奥拉万蒂那张对开页上的年轻人，以及那个正在使用透视绘图仪的青年画家十分相似。另外，在列奥纳多为《博士来朝》创作的现藏卢浮宫的多幅墨水笔草稿中，有一个身材高挑、留着长发的年轻男子，他与成品画作中的任何人物都不相符，但他转身的姿势说明这可能是为解说者这一角色打的草稿；这也可以被认为是一幅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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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乌菲兹美术馆的修复实验室中，修复者用湿棉轻擦了一下画板，画中那位英俊、宽脸的年轻人短暂地容光焕发。他心情如何？他转身不看画面中心的圣母子，但右臂似乎向后伸出，邀请我们望向这对母子。他就是这幅画的解说者：超然、冷静、边缘、讶异，甚至可能是怀疑的。他将我们带到这一重大的场景中，自己却不是其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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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离 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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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向外张望的年轻男子越过了容纳并束缚着他的画框。圣多纳托账户最后一次提到列奥纳多是在1481年9月，在那之后的某个时候，他离开了佛罗伦萨并前往米兰。据我们所知，他在超过18年的时间里都没再回来过，尽管他在当时并不一定会料到如此，所以我们不能说他是决绝、挑衅性地离开这里。他是想离开他的家乡、他的父亲、他停滞不前和前途未卜的事业，抑或只是想离开一段时间，一路向北，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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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已经提到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列奥纳多是以音乐家的身份前往米兰的。我还提到过，关于他是被洛伦佐·德·美第奇“派去那里的”，还是被卢多维科·斯福尔扎“邀请”前往的，早期的描述中存在着分歧。在这种小问题背后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列奥纳多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佛罗伦萨？他是作为一名文化使者，作为展现佛罗伦萨人的才华和创造力的典范而被派往米兰的吗？还是他离开时心情低落，心中充满挫败与沮丧感——他的画没画完，他的生活方式备受争议，他的名誉毁誉参半（有才华但是难相处）？这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两种心情可以同时都有。列奥纳多准备离开，而洛伦佐也准备让他离开。焦躁不安和权宜之计，这两种强烈的动机汇集成一个奇思妙想：制作一把马头骨形状的带有一个银共鸣箱的七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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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的启程日期无法确定。有关他在佛罗伦萨的最后的记录是1481年9月28日：这一天，圣多纳托的葡萄园送来“朱红葡萄酒”。米兰最早有关他的记录是1483年4月25日，这一天，他签署了《岩间圣母》的合同。“佚名作者”说他30岁时离开，如果我们按字面意思理解，出发日期则是1482年4月15日之后的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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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有趣的可能，即列奥纳多于1482年初作为贝尔纳多·鲁切拉伊和皮尔·弗朗切斯科·达·圣米亚托的公使团随员前往米兰。 75 人们很容易就能把列奥纳多与学识渊博且广受欢迎的贝尔纳多·鲁切拉伊联系起来，鲁切拉伊是时尚的柏拉图主义者、托马索·马西尼的赞助人，而且可能是列奥纳多所绘的《圣杰罗姆》的委托人。他那时快40岁，是佛罗伦萨最富有的人之一，还是洛伦佐·德·美第奇的姐夫。他将在米兰停留4年，最后两年（1484—1486）任佛罗伦萨驻米兰大使。漫谈诗人贝尔纳多·贝林乔尼所作的一首十四行诗，可能指出了列奥纳多与鲁切拉伊及随他前往米兰的公使皮尔·弗朗切斯科·达·圣米亚托之间的联系。诗的标题是“S a Madonna Lucretia essendo l’auctore a Fiesole”——换言之，这是一首从菲耶索莱写给卢克雷齐娅·托纳博尼，即洛伦佐·德·美第奇的妈妈的十四行诗。诗中提到的“贝尔纳多先生”和“皮耶罗”，可信地被确认为鲁切拉伊和圣米亚托。诗中有以下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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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菲耶索莱，和皮耶罗一起的是列奥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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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达成了一项协议。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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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纳多和皮尔·弗朗切斯科于1481年12月10日被任命为公使，1482年2月7日离开佛罗伦萨前往米兰，这可能告诉了我们列奥纳多离开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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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前不久，列奥纳多起草了那份我时常引用的佛罗伦萨作品清单，包含他将要带去米兰的油画、画稿和模型。清单中罗列的内容如下：“两幅圣母像”，其中一幅可能是《柏诺瓦的圣母》；“圣杰罗姆的人像习作”；一幅阿塔兰特·米廖罗蒂“抬起脸”的肖像；“一些造船机械”和“一些取水机械”设计草图；“许多源于大自然的花卉”以及“许多绳结设计图案”。这些是我们可以认出的列奥纳多15世纪70年代末的作品，但这份清单也令人沮丧，因为许多物品现在无法辨认，几乎可以肯定已经失传，例如清单中的“8个圣塞巴斯蒂安”“吉卜赛人头像”“公爵头像”（可能是已故的米兰公爵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原因很快我们就会谈到）在哪里？在某些情况中，他的描述令人费解——“4 disegui della tavola da santo angiolo”指的是一幅以圣天使为主题的画，还是一幅为圣安吉洛教堂绘制的画？② 就这一点而言，“componimenti d’angioli”指的是描绘天使的作品，还是描绘角度的作品？③ 他对头发的迷恋已经可以明显看出来——有5个不同的画作条目，都是用头发区别开来，如“有一头秀发的侧脸像”“有一头卷发的一张全脸画”和“将头发扎成一个结的女孩头像”等。在这些艺术作品中，我们还能看到一件玉髓——一种石英类的宝石，其中最著名的品种是玛瑙和红玉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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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的作品清单，约1482年，写在《大西洋古抄本》中一张布满涂鸦的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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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有这份清单的对开页上还有一些其他令人惊讶的地方。清单上的第一个条目（或者说是现代抄写版中的第一个条目）是“一个有着一头浓密头发的年轻人的全脸头像”。这个条目不是列奥纳多写的，而且可能是在另一个时间写的。它相对于列表其余部分是颠倒的，并且是从左往右写的；这行笔迹却与那首关于“吉贝利纳”的攻城大炮的诗，以及那首以“我的列奥纳多”开头的十四行诗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换言之，这笔迹是皮斯托亚诗人安东尼奥·卡梅利的。在这张对开页的左下角，有一幅十分拙劣的侧脸漫画，画着一位面色阴郁、戴着四角帽的长发少年。我猜想这会不会是列奥纳多在佛罗伦萨最后的形象——“列奥纳多，你为何如此烦恼？”或许这幅漫画出自这位皮斯托亚人之手，它也可能是索罗阿斯特罗画的，因为他的罗马实验室墙上画满了“奇怪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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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份作品清单是一份回顾性文件，那么那封著名的写给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的“介绍信”，则是列奥纳多在雄心勃勃地展望着他在米兰的未来。这封信可能是他在佛罗伦萨时就写好了，准备一有机会就献给卢多维科。幸存下来的副本是用一手漂亮的字誊抄的，可能出自专业抄写员之手，但由于其中有几处细微的改动和插入，说明它不可能是终稿。 77 列奥纳多在信中详细说明了他能提供的技能，措辞非常自信，虽然令人惊讶的是，信中罗列的技能主要与军事工程有关，而他那时尚不具备任何相关的专业知识或经验。这就是他在准备离开佛罗伦萨时梦寐以求的新角色：米兰公爵的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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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开头华丽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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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显赫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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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充分地观察和研究了那些自诩军事武器专家或制造者的所谓发明，我发现他们的机械设计和操作方式与普通机械并无二致。因此，我冒昧地向阁下呈现我的技艺，向阁下介绍我的机密，并且我很乐意在您方便的任何时候有效地向您展示所有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