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660824
1705660825
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作为一种文化客体，这幅画还有漫长的未来。它实际上到了现代才具有不言自明的名气。早期评论者对这幅画充满热情，但他们似乎并不认为这幅画极为美妙或独特。《蒙娜丽莎》被提升到偶像级的地位是19世纪中叶的事，这源于欧洲北部对整个意大利文艺复兴，特别是列奥纳多的迷恋。这幅挂在卢浮宫的画受到了某种高卢式的，或者说巴黎式的扭曲。蒙娜丽莎的形象与人们对“蛇蝎美人”的病态浪漫幻想联系在一起：这位诱人、充满异国情调的“无情的美人”，在当时如此激发了当时男性的想象力。
1705660826
1705660827
赋予乔康达夫人“蛇蝎美人”形象的一位重要人物是小说家、艺术评论家和吸食大麻的泰奥菲勒·戈捷。对他而言，蒙娜丽莎是“有着神秘微笑的美人斯芬克斯”，她“庄严而讽刺的”凝视暗示着“未知的快乐”，她“似乎抛出了一个谜团，令几个世纪以来仰慕她的人都无法解开”。他在一篇狂想诗中加入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旁白：“她让你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公爵夫人前的男学生。” 92 另一位在她面前惊颤不已的是历史学家和文艺复兴爱好者朱尔斯·米什莱，他看着她写道，“你被一股奇怪的磁力迷住了，心烦意乱”，她“吸引我，背叛我，吞噬了我，我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如同飞鸟之于游蛇”。同样，龚古尔兄弟在1860年的日记中描述当时的一位美人“像是16世纪的高级妓女”，带着“乔康达那种充满夜色的微笑”。 93 因此，蒙娜丽莎与左拉的娜娜、韦德金德的露露和波德莱尔的克里奥尔美人让娜·杜瓦尔被一同列为红颜祸水。
1705660828
1705660829
维多利亚时期的唯美主义者沃尔特·佩特曾对这幅画像有过一段著名论述，这段论述1869年首次发表，无疑受到了这种高卢式狂热的影响。叶芝后来对佩特这段著名的华丽散文大加赞赏，并将之删减成自由体的诗句，这种形式无疑更为合适：
1705660830
1705660831
她比她坐立其中的岩石更加古老；
1705660832
1705660833
犹如吸血鬼，
1705660834
1705660835
她已经死过很多次，
1705660836
1705660837
并知晓坟墓的秘密；
1705660838
1705660839
曾在深海潜游，
1705660840
1705660841
使那些逝去的日子仍在她身边…… 94
1705660842
1705660843
奥斯卡·王尔德曾言辞犀利地评论了佩特这种诱人的奉承：“这幅画对我们来说比实际情况更精彩，它向我们揭示了一个它实际上一无所知的秘密。” 95 然而，《蒙娜丽莎》隐含着“秘密”的想法仍在产生影响。在E. M.福斯特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露西·霍尼丘奇在托斯卡纳的逗留给了她一丝乔康达的神秘色彩—— “他发现她变得异常沉默寡言。她就像列奥纳多·达·芬奇画中的一位女性，我们与其说是爱她本人，不如说是爱她不愿意告诉我们的那些事。” 96
1705660844
1705660845
另一些人则是持更为怀疑的态度，比如在萨默塞特·毛姆的小说《圣诞假日》（1939年）中，4位艺术爱好者“凝视着这位拘谨而缺乏情欲的女子那平淡的微笑”。罗伯托·隆吉等反传统的年轻评论家则对这幅画嗤之以鼻，就连伯纳德·贝伦森——尽管他几乎不敢对佩特这位“充满神力的萨满巫师”提出质疑——也暗地里不喜欢这幅受人尊敬的作品：“她简直变成了一个噩梦。” 当T. S.艾略特称《哈姆雷特》是“文学界的《蒙娜丽莎》”时，他是带贬义的：这部剧不再按照其原本的样子被看待，而是如这幅画一般，成为主观解读和二流理论的容器。 97
1705660846
1705660847
另一件事也改变了《蒙娜丽莎》的命运：1911年8月21日周一的早晨，她在卢浮宫被“绑架”了。 98 盗贼名为温琴佐·佩鲁贾，是一个30岁的意大利画家兼装饰家，有过轻度犯罪的记录。他出生于科莫湖附近的杜门扎村，1908年来到巴黎，是城里成千上万的意大利移民之一——法国人称呼他们为“通心粉”。佩鲁贾曾在卢浮宫短暂工作过，这是他能够毫不费力进入卢浮宫并将《蒙娜丽莎》藏在工作服下再带出来的原因。随后，警方展开搜捕，但尽管佩鲁贾有犯罪记录，并且在画框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拇指指纹，他却没有受到怀疑。被怀疑参与其中的有画家毕加索和诗人阿波利奈尔；后者还曾短暂入狱，并就此事写了一首诗。佩鲁贾将画藏在住所的炉子下，长达两年多。然后，1913年11月末，佩鲁贾给佛罗伦萨的古董商阿尔弗雷多·格里写了一封信，提出要把《蒙娜丽莎》“归还”意大利。他索要50万里拉，并在信中署名为“列奥纳多·温琴佐”。12月12日，佩鲁贾坐火车来到佛罗伦萨，将《蒙娜丽莎》装在一个“有点像水手的储物柜”的那种木箱中。他入住一间位于潘扎尼大街的廉价酒店——意大利艾尔伯格特黎波里酒店。（如今这间酒店仍在经营，但是现在改名叫——还能叫什么？——乔康达酒店。）在酒店里，当着阿尔弗雷多·格里和乌菲兹美术馆馆长乔瓦尼·波吉的面，佩鲁贾打开了木箱。他们首先看到了一些旧鞋子和羊毛内衣，然后，如杰里描述的那样，“拿开这些无趣的东西后，［他］打开了木箱的假底，我们在这下面看到了这幅画……我们激动无比。温琴佐死死地盯着我们，得意地微笑着，仿佛这幅画是他自己画的”。 99 那天晚些时候，他被逮捕了。人们做出种种努力，希望将他打造为一位文化英雄，但他在审讯时的表现令人失望。他说他原本打算偷走曼特尼亚的《战神和维纳斯》，但后来决定偷《蒙娜丽莎》，因为后者体积小一些。他被关押了12个月，1947年去世。
1705660848
1705660849
《蒙娜丽莎》的被盗和失而复得，使之在国际上声名鹊起。被盗和寻回都引发了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以此为题材的纪念明信片、卡通作品、歌谣、歌舞剧和喜剧默片也随之涌现。这些都预示着，在现代世界，这幅画仿佛全球流行偶像一般。1919年，马塞尔·杜尚在乔康达夫人脸上涂鸦，并轻浮地把它命名为《L.H.O.O.Q》，这一串字母标题为法语“Elle a chaud au cul”的发音缩写，意思是“她的屁股热烘烘”。这是对这幅画最为出名的戏仿作品，不过插画师萨佩克，即尤金·巴塔耶早在20多年前就画过一幅抽烟的蒙娜丽莎。其他的戏仿作品还有沃霍尔的多重乔康达，即《三十个比一个好》；特里·吉勒姆也把乔康达夫人安排进巨蟒系列的动画片中；威廉·吉布森的“蔓生都会”小说《蒙娜丽莎超速档》；科尔·波特的歌曲《你是最棒的》，纳特·金·科尔的《蒙娜丽莎》，以及鲍勃·迪伦的《乔安娜的幻象》中的经典引文；连续抽烟的海报和新颖的鼠标垫。就我个人来说，我是通过1962年吉米·克兰顿的热门歌曲知道《蒙娜丽莎》的，歌词开头是这样写的：
1705660850
1705660851
她是穿着蓝色牛仔裤的维纳斯，
1705660852
1705660853
梳马尾辫的蒙娜丽莎……
1705660854
1705660855
我不确定马尾辫是否适合她，但这首歌美妙如泡泡糖般的温柔，足以说明降临在这幅神秘而美丽的油画上的命运。
1705660856
1705660857
1705660858
1705660859
1705660861
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安吉亚里战役》（1）
1705660862
1705660863
夏天，列奥纳多在前往比萨丘陵远足、与马基雅维利聊天、和卢卡·帕乔利研究数学，以及绘制丽莎·德尔·乔康达的画像（不知道有没有音乐家和喜剧演员陪伴）中度过。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相当愉快的夏天。到秋天时，他在考虑一个新的委托项目，这个大型公众项目在尺寸以及潜在的压力上与《最后的晚餐》差不多。这个项目是为韦奇奥宫一层的大议会厅（Sala del Maggiore Consiglio），也就是后来的五百人大厅（Sala del Cinquecento）的一面墙绘制一幅装饰壁画。大议会厅建于1495年，是美第奇家族被驱逐后成立的新共和国的一部分。 100
1705660864
1705660865
最初的合同没有保留下来，但该委托项目可以追溯到1503年10月左右，因为在这个月的24日，执政团发出指示，让列奥纳多拿到了新圣母玛利亚大教堂一间名叫教宗厅的大型废弃食堂的钥匙。 101 这一官方指令无疑是为了给他提供他所需的空间来创作壁画的模板——一幅巨大的底图。后来，一份时间是1504年5月4日的合同称，列奥纳多“几个月前就同意在大议会厅里画一幅画”，而且获得了35弗洛林的预付款。这项工作的最后期限（“在没有任何特殊情况或无端挑剔的情况下”）是1505年2月底。后来的文献显示，他在工作期间每月可收到15弗洛林的津贴。 102
1705660866
1705660867
因此，列奥纳多占用了新圣母玛利亚大教堂的一角，这间教堂有着宏伟的阿尔贝蒂式外墙，30多年前他曾看到这些外墙的修建。墙壁上装饰着多梅尼科·吉兰达约色彩鲜亮的壁画，画中有费奇诺、路易吉·浦尔契、波利齐亚诺，以及美第奇家族的少年们的面孔——他年轻时熟悉的那些面孔，来自另一个佛罗伦萨的幽灵。教宗厅位于大教堂西边杂乱的建筑群中（现在是宪兵司令部，戒备森严）。房子的状况不太好，所以执政团进一步指示，要求把屋顶修理一下，使之能防雨。窗户“情况糟糕”，需要加固。1504年1月8日，木匠贝内代托·布奇被请来，他带着嵌板、滑槽、百叶窗和横木来修理房屋。 103 这些必要的建筑工作可能在列奥纳多到来前就完成了。《大西洋古抄本》中破碎的一页上，列着一份家居用品的清单，共44件物品：桌子和椅子、毛巾和餐巾、扫把和烛台、一个羽毛床垫、一个黄铜盆、一把长柄汤勺、一个煎锅，还有“灯台、墨台、墨水、肥皂、颜料”，以及“三脚架、球体、笔架、讲台、长杆、海绵”。这是一堆必需的小杂物。 104
1705660868
1705660869
整个2月，这里就像一个建筑工地，木匠用“所有必要的设备”来建造平台和楼梯。平台的主梁是一根长5布拉乔奥的榆木，用一根锚索或麻绳固定——换句话说，这个平台是悬挂式的，而非搭建起来的，其高度和位置可以通过滑轮调整。一位名叫詹多梅尼科·迪·菲利波的纸商带着一令纸来到这里，这些纸将被粘在一起以创作底稿；他带来的另一种纸更粗糙更便宜，用来糊窗户。药剂师送来蜡、松节油和白铅。被送上门的还有一批海绵。建筑师安东尼奥·迪·乔瓦尼大师也在这里工作，他正在为列奥纳多的私人房间开辟一条通道，“直接通向上述底稿”。我们在这份说明中瞥见了即将到来的令人筋疲力尽的艺术劳动：眨眼，孤独。不久，工作就会占据他的全部：他会全神贯注地在他的房间和画稿间来回踱步，沉浸于其中。这令人回想起班代洛对《最后的晚餐》的创作过程的回忆——突然的灵感爆发，漫长的抱臂沉思。
1705660870
1705660871
4月27日，列奥纳多从他的存款账户中又取出50弗洛林，看起来他已经把执政团的预付款花完了。
1705660872
1705660873
[
上一页 ]
[ :1.70566082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