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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张纸上有一则更长的记录:“1504年7月9日,周三,7时,我的父亲、波蒂斯塔宫公证人,塞尔·皮耶罗·达·芬奇在7时逝世。享年80岁,育有10个儿子和2个女儿。” 124 这段话传达出一种更正式、哀悼的语气,但我们再次察觉到他那混合着一丝不苟与重复的紧张不安的情绪,在10年前关于卡泰丽娜去世的笔记中,我们也可以发现这一点:情感升华为细微的重复。不仅是重复,还有错误:1504年7月9日不是周三而是周二,日子变得模糊了;塞尔·皮耶罗去世时不是80岁,而是78岁;他的出生日期写在安东尼奥·达·芬奇的家族记录本上,这不太可能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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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仍有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我们的疑问是因为缺乏证据;他的疑问是因为父子之间常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列奥纳多写到他“育有10个儿子和2个女儿”,这其中包括了他自己,但他很快就会发现,父亲在遗嘱中什么都没有留给他:这是最后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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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只有单独一段谈话得以留存:在列奥纳多的一封信的开头——没有写明日期,但是从笔迹来看,应该是父亲去世前不久写的。他写道:“最亲爱的父亲,上个月的最后一天,我收到了您写给我的信,这封信在很短的时间内使我既高兴又难过:我高兴的是从信中得知您一切安好,为此我感谢上帝,而听到您的困难,我感到很难过……” 125 这不仅仅是正式的文字,它读起来就像一篇作文,断句整齐平衡,快乐和悲伤各有一些。这封恭敬而木讷的信是从左到右按“正常的”方式写的,这一刻的列奥纳多是他父亲希望他成为的那种儿子,但这封信没有写完,仍保留在他的文件中。他在这页纸背面画了一架飞行器的机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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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的结尾是另一封信,同样只是一个片段。信是写给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可能是多梅尼科·达·芬奇,祝贺后者生了个儿子。“我亲爱的弟弟,”他热情地说,“我听说你有了继承人,而你对此感到非常高兴。” 但他接着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对创造了一个死敌感到如此高兴,他全心全意地渴望自由,而这只会在你死后才能得到”。 126 这或许是伯父开的一个玩笑——列奥纳多比多梅尼科年长30多岁——但如果真是这样,这就是一个黑暗的玩笑:儿子在父母的枷锁下焦躁不安;父亲的死给他带来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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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目和备忘录一直记到了8月。工作室又来了一位新学徒:“1504年8月3日,周六的早晨,‘德意志人’雅科博来和我一起住,而且和我达成协议,他同意我每天收取他1卡里诺的费用。” 127 同样是在8月,有消息称,比萨附近的阿尔诺河改道计划最终将付诸实施。列奥纳多似乎并没有积极地参与其中,但他很可能就该项目的进展与马基雅维利有过接触。1504年8月20日,执政团最后投票决定继续执行项目,工程立刻开始,这和兰杜奇在8月22日的日记中提到的一样。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整个项目是一场灾难,执政团损失了7000杜卡特,导致了80人死亡,10月中旬这个项目就被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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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场惨剧——列奥纳多可能要为这场惨剧承担一部分责任——在比萨平原上演时,他在哪里?他可能出城了。我们通过标注了日期的笔记得知,1504年10月中旬,他在皮翁比诺,而且可以相当肯定的是,在从佛罗伦萨前往皮翁比诺的路上,他还在芬奇镇和他的叔叔弗朗切斯科待了一段时间。如前所述,他离开的时间恰逢执政团决定委任米开朗琪罗与他一起在韦奇奥宫作画的时间——随着执政团于9月22日为米开朗琪罗在圣奥诺弗里奥医院征用了一块空间作为工作室,这一决定显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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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504年9月或10月离开佛罗伦萨前不久,列奥纳多起草了他最后一份也是最详尽的一份藏书目录。这份藏书目录包含两份清单,写在《马德里古抄本Ⅱ》的一个横跨页上。 128 那份略长的清单的标题是《我锁在大箱子里的书籍的清单》,略短的那份标题为《在修道院的箱子里》——据推测是新圣母玛利亚大教堂。他共有116本书。另一份清单将50本书按不同的尺寸和类型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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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本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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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本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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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本非常大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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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本羊皮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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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用绿羚羊皮装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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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份清单罗列的似乎都是装订的手稿,而非印刷书籍,那“6本羊皮纸书”指的肯定是手稿,因为羊皮纸(拉伸的小牛皮或羊皮)不是用来印刷的。很有可能这份清单列的是列奥纳多1504年时拥有的手稿和笔记。或者,它是实际的书单的一个细分部分,表明列奥纳多的116本书中有一半是手稿。例如,《马泰奥·帕尔米耶里的平民生活》(vita vicile di matteo palmieri )肯定是手稿,因为这本书直至1529年才出版;还有弗朗切斯科·达·乌尔比诺的《拉丁文法书》(libro di regole latino ),他在佛罗伦萨大学中教授拉丁文法,这本书那时并没有印刷版本。书单上的一些条目看起来确实是列奥纳多自己的作品,例如《为底稿所画的马的草稿图》(libro di chavalli scizati per cartone ),显然是为《安吉亚里战役》中的马而准备的草稿;而《我的词汇书》(libro di mia vocaboli )很可能是《特里武尔齐奥古抄本》;《解剖书》(libro di notomia )可能也是他的手稿。(他在1508年的备忘录中写道:“把你的解剖学书装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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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里古抄本》的书单是我们了解列奥纳多的兴趣和影响力的宝库。这份书单中有些条目没有出现在更早的1492年左右的《大西洋古抄本》书单中,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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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tista alberti in architettura ——阿尔贝蒂的《建筑十书》,1485年于佛罗伦萨首次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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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sopo illingia francosa ——法语版的《伊索寓言》,有可能是1484年里昂出版的《伊索寓言》(Les Fables de Esope ),这有趣地说明了列奥纳多学过法语,推测是1499年在米兰与法国人有联系后开始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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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alea de matti ——塞巴斯蒂安·勃兰特(Sebastian Brandt)的《愚人船》(Ship of Fools );这本书在那时没有已知的意大利版本,因此这也有可能是手稿,或是1497年至1499年在巴黎出版的一本法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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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onetti di meser guaspari bisconti ——加思帕·维斯孔蒂的十四行诗。维斯孔蒂是斯福尔扎宫廷的御用诗人、布拉曼特的朋友,很可能也是列奥纳多的朋友;这里提到的可能是他1493年出版的《韵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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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rismetricha di maestro luca ——帕乔利的《算数、几何与比例集成》,1494年前后,列奥纳多花费119索尔迪购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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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anco da siena ——指的一定是锡耶纳的建筑师弗朗切斯科·迪·乔治·马尔蒂尼,列奥纳多在米兰认识了他。这里指的是他的《论建筑》手抄本,目前存于佛罗伦萨劳伦图书馆,手稿空白处有列奥纳多写的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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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bro danticaglie ——“古物之书”,指的可能是15世纪90年代末献给列奥纳多的神秘的《透视罗马古物》,也可能是他的朋友贝尔纳多·鲁切拉伊1471年出版的《罗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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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还注意到,列奥纳多收藏的可用来娱乐和放松的通俗文学书籍越来越多,比如卢卡·浦尔契的浪漫诗《奇里弗·卡尔瓦尼奥》(Ciriffo calvaneo ),1479年威尼斯出版;尼古拉·达·卡索拉的骑士浪漫诗《上帝之鞭阿提拉》(Attila flagellum dei ),1491年威尼斯出版;安德烈亚·达·巴尔贝里诺的《可怜的圭里诺》(Guerino meschino ),1473年帕多瓦出版;马苏乔·萨莱尼特诺的《故事》(Il novellino ),1476年那不勒斯出版;吉戈·布鲁内莱斯基与塞尔·多梅尼科·达·普拉托合著的有趣而频繁出现色情内容的诗歌《格塔和比里亚》(Geta e Birria ),1476年左右佛罗伦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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