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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黑夜被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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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7年底,列奥纳多来到昂布瓦斯上游的罗莫朗坦参见弗朗索瓦,他在那里雄心勃勃地计划为国王修建一个大型新宫殿群,并在卢瓦尔河和索恩河之间建立一个运河网络。《大西洋古抄本》保留了这些设计方案,重现了他30年前勾勒的乌托邦城市景观。 80 罗莫朗坦项目自始至终未能从列奥纳多的画板向现实迈出一步,尽管建筑史学家指出,列奥纳多的设计对后来卢瓦尔的城堡设计的演变产生了影响。他在罗莫朗坦一直待到1518年1月16日:“圣安东尼节的前夜,我从罗莫朗坦回到昂布瓦斯。”一份征用国王马厩中的马的官方文件——“为护送王室御用画家、来自佛罗伦萨的列奥纳多大师,特此征调国王的马”——留在了他的稿纸中。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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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春天的到来,化装舞会、庆祝活动和聚会接踵而来,列奥纳多对这些活动的热情丝毫没有减弱。1518年5月3日,昂布瓦斯同时举办了两场充满佛罗伦萨风情的庆祝活动,一场是国王的儿子王太子亨利的洗礼,另一场是国王的侄女玛德琳·德·拉图尔·德·奥维涅的婚礼,她的丈夫是洛伦佐·迪·皮耶罗·德·美第奇,即教宗的侄子,现任乌尔比诺公爵(他去世的叔父朱利亚诺生前曾礼貌地拒绝了这个爵位)。出席的佛罗伦萨人中,可能有认识列奥纳多的人,还有很多其他听说过他的人,所以关于他的消息会传回佛罗伦萨。玛德琳的婚姻很短暂:夫妻二人在一年内相继去世,但他们去世前生下了女儿卡特琳娜,她后来成了法国王后,即臭名昭著的“毒蛇夫人”凯瑟琳·德·美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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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策划的活动被记录在寄往曼图亚的贡扎加的通讯报告中:那位执着的侯爵夫人还在远远地盯着列奥纳多,这个逃跑的人。 82 城堡北边的广场上竖起了一座凯旋门,上面站着一个裸体的人像,一只手拿着百合花,另一只手捧着海豚[dolphin,“王太子”(Dauphin)的象征]。拱门一侧是一只火蜥蜴,附有那句国王的箴言:“我滋养,并消灭”;另一侧是一只银貂,箴言为“宁可死,不可辱”(Potius mori quam foedari)——这是乌尔比诺公爵专属的箴言,对列奥纳多来说,这勾起了一段他在米兰度过的时光以及对迷人的切奇利娅·加莱拉尼的回忆。贡扎加的一位使节写道,列奥纳多在弗朗索瓦国王面前受到了极大的尊重。他还说,国王急切地想聘用更多的意大利画家,并提到了曼图亚的宫廷艺术家洛伦佐·科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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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后的5月15日,昂布瓦斯举办了另一场庆典,我们基本可以肯定是由列奥纳多组织的。人们重新演绎了包围和占领城堡的过程,以纪念3年前的马里尼亚诺之战。从城垛上,隼炮发射了用碎布和纸做成的狂欢节礼炮,大炮的巨响为群众带来快乐,“充气的气球降落在广场上时,弹得到处都是,所有人都非常开心,谁也没有受伤,这项新的发明干得很漂亮”。 83 列奥纳多制造惊喜的伟大技巧和把控戏剧性瞬间的技能从未离开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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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最后的作品中有几幅精美的化装舞会参会者的设计图。和《指点方向的女子》一样,这些设计图也用黑色粉笔绘成。这是他在晚年时喜欢使用的作画材料,线条精准明确,但也比较柔和,泛着朦胧的微光。我们看到一名戴着艳俗的宽边帽的骑手;一位衣袖飘逸、腰间挂着猎角的年轻人;一个发型精致的女人,她的腿肌肉发达,表明“她”实际上是个男人——这些滑稽的人物部分反映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演艺圈,部分体现了超凡的魔力。那个衣衫褴褛、戴着镣铐的囚犯手里拿着乞食的碗和野人的手杖,他也是一名穿着戏服的演员,而不是真正的囚犯。 84 有那么一瞬间,我们在他的一头卷发和有着蓬松络腮小胡子的那张脸上,依稀看到了萨莱。但我们不确定萨莱能否算是列奥纳多在法国的家眷。列奥纳多的法国账户上列有他的名字,1517年和1518年这两年他共收到100埃居,这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但只有梅尔齐的1/8;这个差异很可能是说明他有一段时间不在这里。他肯定在1518年的春天回到了米兰:4月13日的记录表明他那时在那里借了一笔钱。 85 一年后,列奥纳多立遗嘱时的见证人中也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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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8年6月19日,为了向法王表示敬意,列奥纳多在克卢的花园里举办了一场聚会。整整一周,工人们都忙着搭建高高的木脚手架。脚手架上覆盖着一层蓝色的布料,上面点缀着星星亮片,成了一个凉亭或大帐篷。它的覆盖面积达到60英尺×120英尺。帐篷内有一个为王室来宾准备的高台。脚手架的柱子上装饰着彩色的布和常青藤花环。仲夏夜晚的舞台灯光、音乐和香气让人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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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面具的人骑在马上(上),演员伪装成可怜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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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们所知,这次的聚会上重演了列奥纳多的第一部舞台作品《天堂》。1490年,这出戏曾在斯福尔扎城堡为命运多舛的年轻米兰公爵和他的新娘阿拉贡的伊莎贝拉上演。巧合的是,另一位米兰青年加莱亚佐·维斯孔蒂观看了这场30年后举办的最后的娱乐活动,并在给对消息如饥似渴的贡扎加写的信中讲述了他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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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天蓝色的幕布覆盖着整个院子,上面挂着诸天才有的金色星星,然后还有主要的行星,一边是太阳,另一边是月亮:这是一个奇妙的景象。火星、木星和土星都以适当的顺序排列,还有12星座……那里肯定有400把火炬在燃烧,所以仿佛黑夜被赶走了。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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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王室对此大加赞赏,狂欢的人们散去,克卢的花园再次回归平静。花园内散落着盛宴过后的杂物,弥漫着被踩踏过的青草的气息,而几分钟前的天堂幻境现在只剩下一个蓝色的大帐篷,到早晨就会被拆除。这场娱乐活动是列奥纳多·达·芬奇可确认的最后一件杰作,犹如昙花一现,那么脆弱,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在那些到过现场的人的记忆里,他们亲眼看到了黑夜如何“被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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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列奥纳多写了最后几则带日期的笔记,只是草草写下的话,说明时间和地点:“1518年的圣约翰日,6月24日,在昂布瓦斯的克卢宫殿里。” 这一标志性的时刻可能使他想起了佛罗伦萨圣约翰日这天的游行和庆祝活动。大概也是在这时,他怀着一种相似的怀旧心情,画了一幅简略的草图,并配上了标题:《佛罗伦萨的狮子屋》。 87 他可能原本也想在罗莫朗坦做一间狮子屋,但它留在纸面上,成了一位漂泊异乡的老人的标记,这些脑海中随机浮现的记忆让他备受折磨。他想起了曾在那里见过的狮子,剥掉了一只羊羔的皮;也许这就是他在画圣杰罗姆时用到的那头狮子。狮子(Leone)……列奥纳多(Leonardo),他一直是头狮子,可能从孩提时代起就是。事实上,把都灵自画像看成一头狮子也不错,画中的列奥纳多看起来像头灰白的老狮子,头发花白,眼神凶猛:一个孤独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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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认为是梅尔齐画的克洛吕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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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这个时候,他正坐在克卢的工作室的一张桌子前,思考一些几何学问题——另一个小定理、另一个画谜。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他知道必须放下笔,把他的问题暂时搁在一边,因为他必须和我们其他人一样,生活在这充满欲望和意外的物质世界里,这在此刻一点儿也不令人不快地体现为玛图琳送来了一碗热蔬菜汤,几乎熬得和托斯卡纳的蔬菜浓汤一样美味(尽管他永远不会告诉她“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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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在纸上写下“等等,因为汤要凉了”。这里的“等等”仅是一条公式化的波浪线,一个没有写完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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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以为我在学习活着的时候,我也在学习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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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古抄本》,fol. 252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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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9年4月23日,周六,复活节前一天。“御用画家”列奥纳多·达·芬奇在克洛吕塞起草了遗嘱,在场的有王室公证员纪尧姆·博里亚恩以及其他7名见证人:弗朗切斯科·梅尔齐、巴蒂斯塔·德·维拉尼斯、两位法国神父以及三位方济各会修士。 88 很明显,萨莱没有出现在见证人名单上,其他文献也能证实他当时不在昂布瓦斯。证据显示,3月5日和5月16日时,他都在巴黎。这两次他都在与米兰公爵马西米利亚诺·斯福尔扎的特使乔瓦尼·巴蒂斯塔·孔法洛涅里会面。他在第二次见面中收到了一笔100斯库迪的报酬,这笔报酬以公爵的名义付给他,特使还答应他,未来4年还会再付500斯库迪。作为回报,萨莱提供了什么样的服务?一种可能是,他利用在昂布瓦斯与弗朗索瓦国王接近的机会收集政治情报,提供给米兰公爵,这是他和列奥纳多常常发生感情矛盾的长久关系中的最后一次不光彩的背叛。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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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遗嘱中,列奥纳多指示将自己葬在昂布瓦斯的圣佛罗伦丁教堂,出殡队伍将护送他的遗体,“从这个地方护送到指定教堂”。列奥纳多要求举行3次大弥撒和30次小弥撒;要把40磅的粗蜡烛分发在举行弥撒的教堂里;对葬礼本身,“应该付钱请60个穷人抬60根细长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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