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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有轨电车的站台上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道:“看起来像是我要把您甩掉似的。我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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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的,”我把手绢垫到汗津津的衬衫领子下面,“下山的时候总是要走得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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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卡夫卡博士不同意我说的话。“不,不。不只是因为山,因为我心里还有一个倾斜的平面。我像一个球那样朝宁静滚去,这是个让人失去控制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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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事。”我重复了一遍,可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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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过我望着托马斯街街口,嘴里还一直低声地咕哝着,听起来像是提高了音量的自言自语:“老房子之间的宁静仿佛一颗炸药,炸毁了内心所有的堤坝。双腿跑下山,声音逐字逐句地构建起山的形象。内部与外部的边界消失了。人在街道间游荡,就像穿过黢黑时光废水汇集成的运河。人倾听自己的声音,以为听见了什么格外机智幽默的东西,可那不过是痉挛般遮掩自己的贬值。人——可以这么说——轻蔑地俯视自己。就差把手插进口袋,找一张纸、一支笔给自己写封匿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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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有轨电车缓缓从托马斯街街口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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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仿佛惊醒一般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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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们的车来了。我们可以上车了。”他笑着挽起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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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茨·卡夫卡翻阅了我带到他办公室的那本由阿尔方斯·帕奎(Alfons Paquet)所著的《俄国革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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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想读这本书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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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卡夫卡说着把书放在桌面上递还给我,“我现在没空读。真遗憾。人们试图在俄国建立一个完全公正的世界。这是一桩宗教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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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布尔什维克反对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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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它自己就是一种宗教。这些干预、起义与封锁算是什么?它们是大规模残酷宗教战争的小小前奏,这些战争将会席卷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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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遇到一大群扛着各色旗帜参加集会的工人。卡夫卡说:“人们真是自信满满,精神焕发。他们统治了街道,就以为自己统治了全世界。实际上他们弄错了。他们的背后站着秘书、公务员、职业政治家——全都是些为自己铺设掌权之路的当代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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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相信群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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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了这些无形的、看似难以抑制的群众之力,它们渴望被驯服、被塑造。每一场真正的革命运动最后都会出现一个拿破仑·波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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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相信俄国革命会进一步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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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洪水越蔓延,水就越浅、越浑浊。革命蒸发后,剩下的只有新官僚主义的淤泥。办公室的文书是饱受折磨的人类的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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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特别敏锐的目光,就能看出办公室生活对卡夫卡来说是一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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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常歪歪扭扭、弯腰驼背地坐在光洁平整的大办公桌前,脸色灰黄。可要是有人问起他的情况,他总是故作开朗地答道:“谢谢,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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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防御是一种有意而为的谎言,与卡夫卡博士本人极不相称。因为据我父亲及几位我也认识的同事说,在整个工人意外保险机构里,没有比法务部主任更执着于真相与正义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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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说,卡夫卡曾好几次告诉他:“如果没有所有人都能理解因而都可以自觉服从的真理,那么每一条命令都只是原始的蛮力,是早晚会在渴求真理的压力下散架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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