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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父亲是个可爱的老小孩，”他说，“所有相信改革的人都是这样。他们看不见，只有世界中的某物消亡，某物诞生时，世间的景象才会发生变化。某物沉落，某物升起，改变了万花筒中玻璃碎片的组合。只有很小的孩子才会觉得是他们改造了这个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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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很慎重地谈起了弗朗茨·卡夫卡。从他的表达方式中可以看出，他虽然在观察卡夫卡，却一直有种无法理解卡夫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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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弗朗茨·卡夫卡不但尊重我父亲，还非常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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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的多才多艺总让我惊喜，”有一次他这么对我说，“事物对他来说如此真实。一切都与他那么亲密，那么熟悉。他一定是个虔信的人，否则他不可能与世界上看起来最简单的东西如此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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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他，父亲将空闲时间都奉献给了木工及钳工活。我以幽默夸张的方式描述了他的热情及他对手工活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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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弗朗茨·卡夫卡不喜欢我描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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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起眉头，努起下唇，严肃地看着我说：“您别笑了！不要假装您看不见美。您是在掩饰您的骄傲，因为您以您父亲为荣。这一点也没错。他的生产力令人感动，是因为他一点都不虚荣，可这个事实让您感到非常拘束。您微笑，是因为您对不能与您的父亲一起做木工与钳工活感到遗憾。您的笑容，那都是没有落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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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了威尔弗尔的剧本《镜中人》。”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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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久之前就知道这部作品了，”卡夫卡说，“威尔弗尔给我们朗读过其中的两段。语言听起来很美，可坦白说，我不是很理解它的内涵。威尔弗尔是一件厚壁容器，外部不同的机械振动比令内容物发酵更容易令它发出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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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在写一部篇幅巨大的音乐小说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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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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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动笔好久了。这将是一部关于威尔第与瓦格纳的小说。他来布拉格时一定会给我们朗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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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么阴沉，”我问，“您不喜欢威尔弗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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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我甚至非常喜欢他。”卡夫卡热切地说，“高中时我就认识他了。马克斯·布罗德、菲利克斯·维尔奇、威尔弗尔与我经常一起去郊游。他年纪最小，或许因为这样，他也是最诚挚的。他青春洋溢。他给我们朗读他的诗。我们躺在草地上，在阳光下眯着眼睛。这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单单是为了回忆，我都会像喜爱当时其他的伙伴那样喜爱威尔弗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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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您看起来很悲伤。”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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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微笑着，仿佛是在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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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回忆混入哀伤后味道更好。所以我其实一点都不悲伤，只是贪图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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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弗朗茨·布莱笔下的苦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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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笑了。可转眼笑声就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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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脸色又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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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绝非如此，”他说，“当我想到，我对自己最好朋友的挚爱和对音乐一窍不通的时候，我总有种轻微的、苦乐参半的忧伤。它只是一阵清风，一缕死亡的气息，转眼便烟消云散。可这让我意识到，即使最亲近的人也离我无限遥远。所以我的脸上会出现那样可怕的表情，请您千万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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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原谅您什么？您什么都没有对我做。倒是我，应该因刨根问底而向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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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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