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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与我的父亲谈论卡夫卡,他把卡夫卡形容成一个坚定不移的独行侠。他说:“卡夫卡博士最想吃的是自己亲手揉搓、亲自用烤箱烤出来的面包,最想穿的是自己剪裁的衣服。他无法忍受成衣工厂做出来的衣服。他质疑现有的习语。惯例对他来说只是思想与语言的制服,宛如低贱的囚徒壕沟般被他弃如敝屣。卡夫卡博士也是个坚定不移的平民,是个无法与任何人分担存在重担的人。他独自前行。他自觉自愿地选择孤独。这就是他格外好斗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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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卡夫卡博士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一件小事,证实了我父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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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装整齐的军人从工人意外保险机构旁列队经过,旌旗飘扬,号声嘹亮。卡夫卡博士、我父亲与我站在敞开的窗前。我父亲拍摄了行进的队伍。他把镜头调整到各个角度,非常关心自己的摄影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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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博士观察着他,静静地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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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见状,说:“我已经用掉六盒胶片了。我相信,在这十二张底片里或许会有几张像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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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些原材料了,”卡夫卡博士回答,“这整个故事都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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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父亲惊讶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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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卡夫卡回答,然后他走到办公桌前,“实际上。所有军队只有一句座右铭:‘前进!为了所有坐在我们身后的收银台与办公桌前面的人!’现代军队不以人类的真正理想为目标,早已偷偷地背叛了所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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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吃惊不小,只好低头看着地板。等到卡夫卡博士在办公桌前坐下,他才重新组织起语言:“博士先生,您是个叛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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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卡夫卡说,“我参与的是最令人筋疲力尽,几乎最无望的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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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抗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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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卡夫卡半闭着眼睛,把身子靠在扶手椅上,“抵抗我自己的局限性与惰性。根本来说,是抵抗这张办公桌和这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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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疲惫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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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想以表情回应,他费力挤出一个微笑,可他笑不出来。他的嘴角皱起两道细纹,眼睑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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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一定看到了,他递给我父亲几份公文。为了打消我父亲的不快,他解释起了与公文有关的客观事实。他果然成功了。我父亲带着友好的微笑与我一起离开了办公室。可刚走到走廊上没几步,我父亲立刻就对我说:“这下你看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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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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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本质!这就是他!”我父亲抱怨道,“他几句话就能把你说得哑口无言。他让你觉得自己像是个填满了废话泥沙的拉线木偶。他说得对,我们不能怪他。四处乱拍确实是胡闹。我最好还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底片都曝光、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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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观赏激进刊物《六月》上的油毡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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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这种表达形式。”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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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也无法理解内容。”弗朗茨·卡夫卡说,“形式不是为了表达内容,而只是它的驱动力,是通往内容的大门与通道。如果形式发挥了功效,那隐藏的背景也会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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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拍摄的头几部美国大片与查理·卓别林主演的滑稽短片在布拉格上映。如今的电影导演路德维希·文克利克(Ludwig Venclík)当时还是个年轻的影迷,他送了我一整包美国电影杂志和一些卓别林滑稽短片中的宣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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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照片给卡夫卡博士看,他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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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认识卓别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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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耳闻,我看过一两部他的滑稽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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