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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谈起一份布拉格报纸上的调查问卷,第一个问题是“有没有一种年轻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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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询问有没有年轻的艺术是不是有点古怪?只有艺术与刻奇之分,后者经常隐藏在各种主义与风尚的面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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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茨·卡夫卡说:“问题的重点不在于‘艺术’这个关键词,而在于它旁边的形容词‘年轻’。明显可以看出,人们严重怀疑艺术青年的存在。如今,连想象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青年都是困难重重。那些年可怕的洪水淹没了一切。连孩子也未能幸免。青春与不洁或许是相互抵触的。可今天人们的青春在哪儿?他们与不洁如此熟悉,如此亲近。人们熟知不洁的力量,却早已忘记了青春的力量。因此,他们才会怀疑青春本身。缺少了洋溢的青春,又能算是什么艺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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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张开双臂,又瘫痪似的将它们垂在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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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很脆弱。外界的压力又过于强大。既要捍卫自己,又要奉献自己,因此产生了令面容扭曲的痉挛。青年艺术家的语言隐藏的东西比揭示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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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他,我在莉迪亚·霍尔茨纳那儿见到的青年艺术家通常都已是四十岁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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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茨·卡夫卡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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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许多人现在才开始弥补他们的青春。他们刚刚从强盗游戏与印第安人游戏中毕业,他们当然没有拿着弓与箭在市立公园的小路上跑来跑去。不!他们坐在电影院里看冒险电影。仅此而已。昏暗的电影院是他们逝去青春的魔幻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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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论青年作家的时候,弗朗茨·卡夫卡说:“我羡慕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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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您也没有那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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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微笑道:“我与犹太教一样老,我是永恒的犹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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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侧面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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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把胳膊搭在我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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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您大吃一惊的样子,这只是个可怜的玩笑。可我真的羡慕年轻人。人年纪越大,他的视野也就越宽广,生活的可能性却越变越小。最后只剩下只此一次的仰视与呼吸。在那个瞬间,人或许看透了自己的一生——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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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卡夫卡博士带去了布拉格捷克语杂志《六月》的单行本,上面刊登着纪尧姆·阿波利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气势恢宏的长诗《区域》的译文。不过卡夫卡博士已经读过这首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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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首诗的译文刚出,我就读了。我还读过法语原文。该诗摘自《醇酒集》。这本诗集与一本廉价的新版《福楼拜书信集》是我于战后购得的首批法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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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它给您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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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您指的是阿波利奈尔的诗还是查佩克斯的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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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者都是!”我一边解释,一边立刻说出了我自己的观点,“我完全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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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想象。”卡夫卡说,“诗与译文都是出色的语言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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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令我心情大好。我很高兴我的“发现”能得到卡夫卡博士的共鸣。于是我试着将我的喜悦进一步与他分享,并阐述了我喜悦的理由。我引用了诗作开头的几行,阿波利奈尔在诗中把埃菲尔铁塔比作领着一群咩咩叫的汽车的牧羊女,并与她攀谈;提到了布拉格犹太市政厅刻着希伯来语时标的钟;引用了布拉格城堡区圣维特主教座堂的文策尔圣堂中刻在镶着玛瑙与孔雀石墙上的铭文。我对阿波利奈尔作品的评价在这句话中达到了顶峰:“这首诗是一座横亘于埃菲尔铁塔与圣维特主教座堂之间的伟大抒情拱门,它跨越了我们时代五彩缤纷的表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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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卡夫卡点头道,“这首诗真是一件艺术品。阿波利奈尔将他的视觉体验凝聚成某种类似于幻象的东西。他是个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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