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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51 谈论青年作家的时候,弗朗茨·卡夫卡说:“我羡慕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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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53 我说:“您也没有那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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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55 卡夫卡微笑道:“我与犹太教一样老,我是永恒的犹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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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57 我从侧面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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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59 卡夫卡把胳膊搭在我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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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61 “瞧您大吃一惊的样子,这只是个可怜的玩笑。可我真的羡慕年轻人。人年纪越大,他的视野也就越宽广,生活的可能性却越变越小。最后只剩下只此一次的仰视与呼吸。在那个瞬间,人或许看透了自己的一生——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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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65 我给卡夫卡博士带去了布拉格捷克语杂志《六月》的单行本,上面刊登着纪尧姆·阿波利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气势恢宏的长诗《区域》的译文。不过卡夫卡博士已经读过这首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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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67 他说:“这首诗的译文刚出,我就读了。我还读过法语原文。该诗摘自《醇酒集》。这本诗集与一本廉价的新版《福楼拜书信集》是我于战后购得的首批法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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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69 我问:“它给您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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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71 “什么?您指的是阿波利奈尔的诗还是查佩克斯的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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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73 “两者都是!”我一边解释,一边立刻说出了我自己的观点,“我完全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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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75 “我可以想象。”卡夫卡说,“诗与译文都是出色的语言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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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77 这句话令我心情大好。我很高兴我的“发现”能得到卡夫卡博士的共鸣。于是我试着将我的喜悦进一步与他分享,并阐述了我喜悦的理由。我引用了诗作开头的几行,阿波利奈尔在诗中把埃菲尔铁塔比作领着一群咩咩叫的汽车的牧羊女,并与她攀谈;提到了布拉格犹太市政厅刻着希伯来语时标的钟;引用了布拉格城堡区圣维特主教座堂的文策尔圣堂中刻在镶着玛瑙与孔雀石墙上的铭文。我对阿波利奈尔作品的评价在这句话中达到了顶峰:“这首诗是一座横亘于埃菲尔铁塔与圣维特主教座堂之间的伟大抒情拱门,它跨越了我们时代五彩缤纷的表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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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79 “是的,”卡夫卡点头道,“这首诗真是一件艺术品。阿波利奈尔将他的视觉体验凝聚成某种类似于幻象的东西。他是个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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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81 他的最后一句话带着古怪而模棱两可的语气。在字面上的赞叹下,我能感到一种虽未宣之于口,却清晰可感的保留态度。我不由自主地暗自对此产生了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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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83 “高手?”我缓缓开口道,“我不喜欢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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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85 “我也是,”卡夫卡坦然而轻松(在我看来)地接过话题,“我反对任何一种精湛的技艺。高手凭借戏耍者的绝技凌驾一切。可诗人能凌驾于事物之上吗?不!诗人被他经历、描述的世界俘获,正如同上帝被他的造物俘获。为了从中摆脱,他把它从自己体内分离出来。这不是一种高超的技艺。这是一种分娩,与其他任何一种分娩一样的繁衍。您听说过有谁说一个女人是生育高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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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87 “不,我没有听说过。生育与技巧两个词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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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89 “当然,”卡夫卡点了点头,“没有技艺高超的分娩,只有难产或顺产,但无论如何,生产总是疼痛的。精湛的技巧只能留给喜剧演员,他们做艺术家不做的事情。您可以从阿波利奈尔的诗中看出这一点。他把自己的各种空间体验浓缩成一种超个人的时间幻境。阿波利奈尔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部文字电影,他是一个暗中向读者展现娱乐性图像的戏耍者。作家不会这么做,只有喜剧演员与娱乐艺人才会这么做。作家试图将自己的幻觉植入读者的日常经验。为此,他使用看似非常平实、读者耳熟能详的语言。从这本书中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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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91 卡夫卡博士把手伸进办公桌侧面的抽屉,取出一本青灰色的小开本平装书放在我面前。他说:“克莱斯特的短篇小说集,这才是真正的创作。他的语言特别清晰。您读不到华而不实的辞藻,也看不见装腔作势。克莱斯特不是戏耍者,也不是营造气氛的艺人。他的一生都笼罩在人与命运间幻境般的张力之下,他用清晰、通俗易懂的语言记录并阐明了这种张力。他的幻景应该成为普遍可及的经验财富。为此,他尽力不以文字耍弄杂技,不加以评论,也不施以暗示。在克莱斯特身上,谦逊、理解与耐心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力量,这是对每一场成功分娩来说都必不可少的。所以我才一再阅读他的作品。艺术不是转瞬即逝的惊奇,而是具有长久效应的典范。您可以在克莱斯特的小说集中清楚地看到这一点。这就是现代德语语言艺术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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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95 德国达达主义领袖理查德·许尔森贝克(Richard Huelsenbeck)在布拉格开了个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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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97 我写了一份与之相关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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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9199 我把它带给卡夫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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