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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卡夫卡博士随意挥了挥手道，“可我在那认识一个人，戴米先生会照顾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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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博士没有说错。戴米先生是罗斯托克人，他爱上了布拉格这座城市，作为图书贸易商的他很快就在这儿赢得了极好的声誉。他在炮塔旁边经营一家巴掌大的书店，黑色的柜台上铺着形形色色的新旧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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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记得当初戴米先生给我们展示了些什么书。我只记得卡夫卡博士给自己和我买了什么书，以及他是如何形容每一本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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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博士为我买了查尔斯·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保罗·高更的《此前此后》，以及阿蒂尔·兰波的《生活与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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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更斯的书是我自己选的，他的书我缺得不多，这就是其中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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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博士认同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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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狄更斯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没错，有段时间他甚至是我的楷模，我苦苦模仿他却不得其法。您喜爱的卡尔·罗斯曼是大卫·科波菲尔与奥利弗·退斯特[53]的远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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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先生，为何狄更斯如此让您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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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对事物的把控，他掌握内心与外界的平衡感，他对世界与自我间相互关系娴熟而简洁的描写，还有他极为自然的匀称文笔。这正是当今大多数画家与作家所缺乏的。您看，比如说，从这两位法国人的作品中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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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就把前面提到过的高更与兰波的书塞给我。他自己买了三卷古斯塔夫·福楼拜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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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楼拜的日记特别重要，也极为有趣。我早就买过了。现在我给奥斯卡·鲍姆也买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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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两个装着书的包都拿上，可卡夫卡博士不让我这么做。“不，不，这不行。您不能帮我拿我的陶醉材料。陶醉与死亡都是其他人不可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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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对道：“如果这书是您给鲍姆买的，那根本就算不上是您的陶醉材料。所以我可以拿这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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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卡夫卡用力摇了摇头，说：“不，不，真的不行。让我陶醉的正是送书。这是最精纯的醉意，我不能让别人为我服务而让我的陶醉有所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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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各自夹着一包书，一起翻过护城河，走到文策尔广场。我们路过左边的圣文策尔骑士雕像，右边的新德意志剧场，进入市立公园，在布莱道尔街边的售货摊上喝了一杯牛奶。在人工喷泉噼啪作响的鸭池边逗留片刻后，我们沿着鸭池后边的一条坡道去有轨电车站，一起乘车去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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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卡夫卡谈起了对为我购买的那几本书的作者（除了狄更斯）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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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主观的自我世界与客观的外部世界之间，人与时间之间的紧张关系是所有艺术的主要问题。每一个画家、作家、戏剧家及诗人都必须面对这一问题。他们呈现的作品自然是现有元素不同的混合体。对于画家高更来说，现实只是一架马戏团秋千，一件色彩及形式都格外独特的艺术品。兰波的语言亦是如此。兰波甚至超越了词语界限，他将元音转化为色彩。通过这种声音与色彩的魔术，他接近了原始部族神秘的宗教体验。他们满怀恐惧与不安地跪在各种用木头或石头制成的偶像面前。然而，进步使材料贬值。我们把自己制成偶像，可代价是，恐惧的阴影更深沉、更阴鸷地在我们身边弥漫、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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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博士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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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尝试着把话题再次引回现代偶像崇拜，但我没能成功。卡夫卡博士没有回应我在该方向上提出的暗示与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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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城堡区北侧下车，走了一小段路，越过马利亚堡垒与斯陶普桥，穿过城堡的两个庭院，经过瑞典宫与瞭望台，从老市政厅的楼梯进入罗列托街，一直走到罗列托广场。因为卡夫卡博士累了，我们又搭上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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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老城环形路，快到他家的时候，他对我说：“您告诉我的您家中的争吵不仅折磨着您，您的父母更是深受其害。您的父母因彼此疏离而渐行渐远，他们因而失去了许多我们人类拥有的宝贵财富，失去了他们各自的生命与生命的意义。实际上，您的父母与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精神残缺。当今绝大部分人的感知与想象都是残缺不全的。因此，您不能推开您的父母。恰恰相反，您必须像对待盲人与瘸子那样引导、扶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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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该怎么做？”我绝望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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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您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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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们两个都在攻击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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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在这种时候更要用爱。您必须通过您的冷静、宽容与耐心，简而言之，通过您对父母的爱唤醒他们心中已经奄奄一息的东西。即便遭受打击与不公，您依然必须爱他们，引导他们寻回公正与自尊。因为什么叫作不公？缺乏正确的生活方式，误入歧途，跌倒在地，在尘土中匍匐，丧失尊严的姿势。您要用您的爱支持、宽慰您的父母，就像对待两个迷路的人那样。这是您必须做的事。我们都是如此，否则我们就不再是人。您不能因为痛苦而谴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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