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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查尔斯答道。说着,他抬脚走上台阶,“阿拉蒙一家出远门了。不过没关系,他们跟咱们家是老相识了,他的父亲跟你祖父都是拿破仑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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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查尔斯曾带皮埃尔去过荣军院,也曾去过宏伟壮丽的先贤祠,以及像西斯廷教堂85那样富丽堂皇的建筑奇迹,但他从未让皮埃尔观察、学习像阿拉蒙公馆一样的私人官邸的氛围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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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室内,建筑之美不可胜收。沟纹石柱环抱之中,内部呈六角形布局,大理石地面上铺着黑白相间的瓷砖光可照人,犹如华美的舞台。查尔斯像个导游一般,一只手掌指向前方的大理石台阶,示意向那边走。台阶上,是黑金相间的楼梯扶手,扶栏的底座是交替的金属盾牌和水壶样式。仅是台阶,就能让人联想起这里以往的贵族生活。台阶上面,整面墙上都是一幅壁画,画的是皇室宴会的情景,画中男男女女衣着华丽,饮酒欢笑,身子探出一个精美的栏杆,仿佛在欢迎新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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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这边走。”查尔斯说道。他一只手放在皮埃尔肩上,领着他拐向右边。他们穿过一个华丽的嵌板门道,走过一间镶有镜子的前厅,走进一间珠光宝气、金灿灿的房间。这时,查尔斯对皮埃尔讲起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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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世纪初,拿破仑没有兵败滑铁卢86之前,”他说道,“塔列朗(Tallyrand)和阿拉蒙两个大家族在圣日耳曼郊区(Faubourg Saint-Germain)争豪斗富。梵伦纳这条街,就代表了巴黎时尚的巅峰。这个房间名叫‘黄金客厅’,就在这里,在阿拉蒙举行的宴会上,你的祖父朱利安常常演奏小提琴以娱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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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们穿过一扇双开门,走到圆形大厅下面一个遍是黄金镶嵌的房间里。宽敞的房间里,墙上共有八个凹进去的壁龛,每两个壁龛之间,交替分布着金丝银线装饰的镜子或窗户。查尔斯将皮埃尔叫到身边,指着壁龛上方给他看。金色的壁柱以精美的葡萄藤和雕刻的月桂为饰,其上方是一排卵形拱顶;每两个拱顶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屋顶,每隔一个拱顶,其椭圆框架内都有一个雕塑。查尔斯耐心而细致地为皮埃尔讲解rinceau87的象征意义—其精美的叶形花纹随处可见—金银花、玫瑰结与木质边框上的金色珍珠回旋缠绕,形成一个个象征富饶、繁衍的螺旋状条纹,每尺每寸都赏心悦目,每分每厘都彰显着那个曾经奢华无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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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为眼前的艺术殿堂赞叹不已,他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濒临消失的世界,他想让儿子看一看他眼中的一切。“好好看看,孩子。”他对皮埃尔如此说道。房间里的屋顶是球形穹顶,下面是金色涡卷线状图案。墙上挂着几幅油画,其背景都是森林,数位美女斜倚在地,周围环绕着六翼天使,而长着翅膀的凡人正向她飞去—这是理想化的上古情景,树木繁茂的风景中蕴含着爱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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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间中央,查尔斯绕着一张12人的长餐桌转圈,鞋底拍打着嵌木和白象牙地板,为儿子跳起了舞。他做出拉小提琴的动作,嘴里哼着曲子,脸上挂着欢愉的微笑。“皮埃尔,”他对儿子说道,“这里就是你祖父生活的世界。他不是主角,而是作为主人的朋友受邀前来,因为他的军事才能和音乐才华受人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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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时候,查尔斯问皮埃尔是否知道自己要教给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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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爸爸。”皮埃尔答道,“我们家曾是这个世界的一分子,这个世界是属于国王和王室的,而我们在这个黄金大厅里深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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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儿子的回答,查尔斯难掩心中高兴。“你很聪明,”他说道,“少年老成。但是今天的课刚讲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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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冷清的阿拉蒙公馆,父子俩快步走到巴克街(rue de Bac)。查尔斯的步速更加匆忙。“历史课”的内容要变了。在经过圣日耳曼和拉斯巴依(Raspail)两条大道的十字路口时,面对眼前豪斯曼男爵翻建巴黎城的壮举,他脚步却未停。他想,这个可以以后再看。前面路上,堆着碎石,大学街(rue de Université)和里尔街(rue de Lille)的建筑物上空烟雾袅袅。在穿过大学街时,查尔斯瞅了一眼那里狭长的战壕,它就像一条深深的排水沟,堆着残骸碎片、石头、翻倒的马车。远处几个窗户里向外冒着烟,遍地狼藉。他领着皮埃尔绕过里尔街的街角,这里的状况更是糟糕。一辆马车被推倒,以马车为依托,再堆上碎石,构成一个街垒,以阻住来路。“这就是巴黎公社留下的东西,”查尔斯低声说道,他抬起头,看着几栋大建筑物的外观,它们都已经被拆毁了,只留下断壁残垣。看着眼前的残象,他做了个苦脸,闻到废墟里的酸腐气味,不禁屏住了呼吸。循着一条路,他们朝波马鲁公馆(Hôtel de Pomereu)走去—那里曾经历巴黎公社的洗劫和焚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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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不远处,几个士兵正监督着数位壮工干活。他们从波马鲁公馆的大门里进进出出,把里面的垃圾和碎石搬出来,扔到大街上堆成一堆。查尔斯带着儿子穿过一面断墙,走进公馆的大院里。那里有两个绅士,他们身穿定做的外套,头戴礼帽,围着围巾,正监督一大群壮工干活,见到查尔斯带着儿子经过,则向他点头示意。再前面,三个壮工正在扶起一架翻倒的漂亮的红色马车;在他们身后门道处,是一具马尸,它身后还连着车厢,车顶已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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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对儿子说道:“皮埃尔,跟我来。”他们跨过地上的窗玻璃碎片和陶瓷碎片,走上台阶,走进被火烧得漆黑的大门,走进室内。这所曾经华丽无比的私人官邸,已变得满目疮痍。一个石匠正带着徒弟们在这儿干活;他们已经修复了损毁的入口,正准备新建门框。宅子内部,其结构与阿拉蒙公馆颇为相似;右侧是一个宽大的台阶,但其墙壁已被煤烟熏黑,巨大的枝形吊灯已坠落在地,铁架扭曲变形,水晶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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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马鲁一家在巴黎公社暴乱之前就逃走了,”查尔斯一边说,一边领着儿子在破败中穿行,“这是他们的公馆遭到洗劫的原因之一。”他们走到前厅,查尔斯从枝形吊灯上解下一枚菱形水晶吊坠,将其交给皮埃尔,“拿着,孩子,以后只要是看到它反射的光线,你就能想起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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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穿过后厅,这里的碎玻璃比前厅更多,遍地都是推倒的橱子和桌椅。随后他们来到一个大房间内,可以看出,这里曾经金碧辉煌。查尔斯呆立在地,抬头看着圆拱屋顶,屋顶已经被烧毁了,烧焦的大窟窿反衬着上面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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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低下头,目带怒光地看着屋里的惨况。一个希腊统治者的雕像已从底座上掉了下来,两只胳膊都已摔断,脑袋滚到了六英尺外的墙边,鼻子也摔没了。飞檐上的一对金天使有幸无损,但对面那一对已经掉在了地上。屋顶的壁画原是画在嵌板上,画工极为华丽,描绘的是法国历史上的一段故事,可现已被烧毁,满是烟灰。墙上的一幅肖像画,画的是波马鲁家族的一位先人,现已被一撕两半,耷拉在碎裂的金边画框上。屋里的镜子全是碎纹,片片碎镜映照着满屋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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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满腔怒火,眉头紧锁,但未说一句话。他只是拉起儿子的手,穿过房间,走出宅门,穿过院子,走到大街上。随后他们走上皇室桥(pont Royale),越过塞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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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你去看看杜伊勒里宫。”查尔斯对皮埃尔如此说道。他们在桥上停留了片刻,只见蒙马特区和里沃利街(rue de Rivoli)上空飘着小团的羽状烟雾;更多烟雾飘扬在维尔公馆上空。“天啊,”查尔斯惊叹道,“他们把市政厅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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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快步走了10分钟,经过塞纳河左岸的卢浮宫,来到昔日王宫所在地—杜伊勒里宫。这里已是一地残骸,石堆中冒着烟。一些人在废墟里翻找着,希望找到值钱的东西。查尔斯无言呆立,为王朝辉煌不再而默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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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置信,”父子俩看着眼前惨状,查尔斯不由说道,“苍天在上,那些暴民怎么会烧了这么美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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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看,”皮埃尔踢开几块碎石,扯出下面的一段红布。布已经被撕烂了,但还能看到上面绣着的白色十字。“红十字会曾在这里待过,”他对查尔斯说道,“我回去告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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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叫住路过的一辆出租车,带着皮埃尔去了圣玛丽-玛德琳教堂(Church of Sainte-Marie-Madeleine)。他们走进教堂,在座位上坐下。查尔斯祈祷片刻,然后带着皮埃尔走下教堂前台阶,去了迪朗餐厅(Restaurant Durand)。他们在餐厅的户外餐桌前坐下,看着眼前的玛德琳广场(Place de la Madele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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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腌肉,谢谢。”查尔斯对侍者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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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圣克莱尔来说,这个下午可谓漫长;而顾拜旦的讲述已近尾声。这段往事成了此后他们父子关系的“试金石”。他们俩都从未忘记那段经历。事实上,他们还为其起了个名字,叫“荣耀和废墟间的行走”。后来,每当想起往事,或每当提起法国历史上的宏伟建筑,他们总会提到父子俩当天的散步。此后他们还有过多次类似散步的经历,而每次都能带给顾拜旦新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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