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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了,是在19世纪80年代中期,1885年或1886年吧。”玛丽说道,“我有个朋友名叫索菲(Sophie),她是勒普雷的联盟中的活跃分子。那天是16号,我记得是在奥特伊公馆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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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街道上的马车和行人熙熙攘攘,玛丽·罗赞和朋友索菲乘坐的马车已寸步难行。二人只好下了马车,步行一个多街区的距离前往奥特伊公馆。奥特伊公馆是这个小镇的镇公所,“和平社会联盟”(Union de la Paix Sociale)要在这里召开全体会议。19世纪80年代早期,弗雷德里克·勒普雷发起了和平社会联盟,这一社会兼政治组织旨在为第三共和国的人民—全体人民—提供一个发言的平台,从而通过一个直接渠道介入政治进程,影响国家发展方向。各地方联盟与勒普雷本人一样受到民众欢迎,而勒普雷已成了法国社会活动界的显要人物,也是法国深受敬仰的思想家和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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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这么多人来参会,玛丽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向人群里挤去,一心想要体验一次勒普雷的会议。索菲则紧随其后,她是联盟的活跃分子,这次就是她说服了玛丽,一起到奥特伊来参会。二人紧赶慢赶,从街道上的人、马、车之间循路而行,终于来在人头攒动的镇公所台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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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边!”索菲说道。她看到一排熟铁栅栏上有个门把手,就抢在前面走过去,玛丽则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二人挤过台阶上的人群,从前门的人堆里挤进大厅。大厅前面是个讲台,讲台下面是一排栅栏。二人再度从人缝里向前挤。玛丽沿着墙前行,走到前排。这里有一排曲木椅子,她看见有两位头戴礼帽的男士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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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两声,终于引起两位男士的注意。他们抬起头,玛丽和索菲向其报以微笑。两位男士赶紧脱帽行礼,并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她们,四人寒暄一番。这时第一位发言人上台了。他大声地请在场人员肃静,然后通报了上个月到下个月的活动安排,又下了几个通知。最后,他介绍当地联盟的领导人上台发言。此人很是聪明,他呼吁推进社会公平,赢得了与会人员的一致赞许。玛丽记得,其出发点是基督教的慷慨美德,虽然很有道理,也很有说服力,但玛丽觉得,会众鱼龙混杂,鲜有权贵阶层人士,所以对其呼吁的效果不抱太大希望。接着是另一位发言者,其口才稍逊,过多强调均等二字。掌声过后,他也走下台去,接着与会人员开始自由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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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大厅里讨论的话题五花八门,但最后集中到了不公平的教育系统上。大厅对面,一位年轻人站在椅子上,正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发言,身边聚集了一大群人。听到他的声音,玛丽立刻听出来那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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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众需要的不是领导,而是指导。”这位衣着整洁的年轻贵族说道,“而要指导,就要接受教育。文明的未来—法国社会的未来—并不取决于政治和经济政策,而是取决于教育的发展方向。我们必须集中力量,打开教育的大门,让所有人、所有国民都能享有一直以来可望而不可得的—学习、成长、成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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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玛丽对索菲说道,“那是皮埃尔·德·顾拜旦,我很久以前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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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顾拜旦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玛丽不禁惊骇不已;但他的的确确做到了,以其有理有据的论断平息了大厅里的喧嚣。他的即席演说,每次停顿都能赢得众人的掌声和赞同。他谈到了一系列观点,但其中心论点是—当前法国最大的问题是教育改革。他倡议法国进行文化转型,从而使得法国各地的孩子都能接受教育,而这正是19世纪80年代初朱尔·费里所推行的法案。顾拜旦正在向大家发起倡议,这时一位男子以雄浑而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他,并冲到前面高声反驳。这位男子说大家绝不可以让一位贵族指手画脚,给法国指点教育发展方向,不仅教育,别的事务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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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正是帕沙尔·格鲁塞,这位经验丰富的革命者面带怒色、激情昂扬,一路推搡着来到顾拜旦面前。顾拜旦仍站在椅子上,见状身子一侧,双手护在身前,以为这人是要打架。这时一位头发蓬乱的男子出现在顾拜旦身前,他护住顾拜旦,拦下了格鲁塞。格鲁塞手指顾拜旦,高声喊道:“我们不止一次从这群寄生虫手里拯救了法国,现在,我们必须保护好她,不让他们的阴谋再度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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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鲁塞反对的,不是顾拜旦的观点,而是提出这些观点的人,或者说是此人所处的阶级。尽管如此,他的煽动成功了。大厅里顿时炸了锅,一群人向前台蜂拥而去,众人推推搡搡,恶语相向,联盟的领导人大声维持着秩序,却徒劳无功。玛丽和索菲撤到墙边,反身向门口逃去。门外不断有人冲进来,她们俩则是奋力向外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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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被索菲拉到门口,外面的冷空气吹在脸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刚巧又看到了顾拜旦,他的朋友们正拥着他从人群里挤出来。二人目光相对,带着惊诧和惊喜,心中均闪过模糊而深情的回忆。就在这时,在纷乱的推挤下,他朝一边看去,而她也被人流带出门外。会场已变成混乱的战场,玛丽和索菲匆匆赶回马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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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那晚的经历,玛丽似乎完全放松下来。她不再焦躁,勉强朝圣克莱尔笑了一下。她点了一杯樱桃白兰地,摘下帽子。“我不能在这儿待得太久,圣克莱尔先生。但是,你若想从我这里打听重要事件,我将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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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圣克莱尔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玛丽多变的性情,也不知道眼前的愉快情绪能维持多久。“谢谢您,男爵夫人。我知道,回顾这些往事对您来说并非易事,对此我深表感谢。”他翻看了前面几页笔记,突然想到—玛丽也许能给他讲一讲19世纪80年代的事件。她记忆力很好,又有条理,是个绝佳的访谈对象。“关于格鲁塞如何反对皮埃尔的教育改革,我很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但眼下我遇到了困难,无法完整再现皮埃尔的教育改革及其结果。还有,他的教育改革跟1889年的大会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促成了奥运会的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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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端来了玛丽的樱桃白兰地。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又拿起餐巾沾了沾嘴唇,在餐巾上留下淡淡的口红痕迹。“这倒没什么难的,”她开口说道,“20世纪前10年里,我们俩经常到欧洲各国出席奥运会,参加国际奥委会的会议,世界大战结束后,我经常会与国际奥委会新晋委员的妻子们一起喝茶,期间给她们简要讲一讲奥林匹克的历史。虽然我很想借机批评某些反对者,但皮埃尔执意不许,我只好作罢。那些故事似乎很能鼓舞人心,能帮助新晋委员夫妇做好奥委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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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会跟她们讲19世纪80年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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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要让国际奥委会的每位成员都明白—皮埃尔在复兴奥运之初,就将教育与体育运动紧密联系在一起。首先我会给她们讲一讲奥林匹克运动的起源:皮埃尔最先是想要改革法国的教育系统;多年以来,这一改革一直蹒跚难行,他想投身其中。然后我会从他在拉格比的启迪说起,一直讲到现代奥运会的创立。按时间顺序,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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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错。您能给我概括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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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讲过了呢,不过应该能行。”玛丽说道。圣克莱尔觉得,这个问题他是问到点子上了。“通过在勒普雷的会议上发言,皮埃尔创下了名声;之后他又为勒普雷的《社会改革》杂志写了大量文章。但他的事业真正起步于拉格比的考察,他在拉格比厘清了思路,回来时已是专心于体育了。在巴黎自由政治科学学院上学期间,他和西蒙建立了紧密的合作关系。西蒙赞同他的观点,将他介绍给沃丁顿和费里,还请他协助1889年巴黎世博会的组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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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有了举办体育教育大会的想法。”圣克莱尔插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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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令皮埃尔早早确立地位有两个因素,一是他出版了《法国的英式教育》这本著作,二是他组织成立了‘法国体育运动推广与体育教育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的主席是西蒙,所以又被称作‘朱尔·西蒙委员会’。皮埃尔26岁时,已经成了第三共和国推广学校体育教育的第一人。他在学校里推广体育课程,早期也多少取得了一些成果,尤其是在蒙热(Monge School)和阿尔萨斯(Alsacienne),因为这两所学校此前就有基本的体育项目。但是,朱尔·西蒙委员会刚刚成立,格鲁塞随即就发起了一个对立的运动,他还指责皮埃尔及其支持者,说他们破坏了法国的体育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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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鲁塞是不是拿法国民族主义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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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就是这么做的,还把皮埃尔说成卖国贼。格鲁塞是皮埃尔的死敌,对皮埃尔无比尖酸刻薄。我认为他是痛恨贵族,而皮埃尔对他来说是首当其冲者。他说,皮埃尔是用英国体育的苦难来折磨法国的学生。我读过他的一些批评文章。他把皮埃尔成功组织的学校体育赛事称作可悲的欢庆。他还成立了自己的‘体育教育国家联盟’(Ligue Nationale d’Éducation Physique),基本上就是把法国的传统体育运动与皮埃尔的规划往相反的方向引领;他在爱国主义上面大做文章,把皮埃尔描绘成阴险的卖国贼。他的确得逞了,在学校系统里倒行逆施,还连续数年组织举办了一个名叫‘lendits’的年度体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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