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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41 “是的,先生,我什么都知道,而且,我的记忆力比顾拜旦强很多。我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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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43 圣克莱尔知道,玛丽这是打开了话匣子,可是几句话听下来,他突然发现,玛丽说的是他们所取得的成果,这一点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快速记录着玛丽的话,心中却有种感觉—其实她一直都想把这些事倾诉给他。“发起一个运动,想要改变世界,就得担起责任,承担其后果。”玛丽侃侃说道,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想法再好,如若不是拿一生去奋斗,都是痴人说梦。我愿意这么做。在奥运的理想和行动上,我和皮埃尔都是一致的。他经常说,我们这是在造反。其实,在我们的婚礼上,当他掀开我的面纱俯身吻我的时候,他在我耳边就是这么说的:‘咱们俩一起造反吧。’”说到这里,她低下头去,帽檐遮住了脸庞,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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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45 “跟那时的数百万欧洲人一样,我也非常迷恋古典的东西。复兴古代奥运是个浪漫的设想,我跟皮埃尔一样狂热。我们都想给世界打造一些不朽的东西—国与国的竞技,通过运动会,能推进和平,在世界各地的年轻人之间建立友谊。我们需要到世界各国的首都游说宣传,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我的父亲为了祖国而四处奔波一样。奥林匹克运动将会成为我们俩一生的事业,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振奋不已。我感觉自己是在跟一位高瞻远瞩的伟人为伴,可是我不知道,我要为此付出代价,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代价会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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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47 她抬起头来,表情已变。圣克莱尔在笔记的空白处写了一个词—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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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49 “可是我只看见了荣耀,没有预见这件事的风险。我和皮埃尔满心都是美好的梦想。我们俩谈的全是这场运动的潜力—每四年一届友谊的盛会,把全世界团结在一起。我们俩都是梦想家,不过我们并非不切实际。皮埃尔是个面面俱到的人,他极具组织天赋,而且,他像众多横扫赛场的伟大运动员一样,自律且坚定。奥林匹克就像是他的孩子,他永不言弃。”说到“孩子”这个比喻,玛丽住口不言,旁顾片刻,强忍住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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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51 “我知道后面的工作会很难—把各个国家的委员会联合起来,在遥远的城市里举办大型活动……1892年,皮埃尔在索邦大学首次提出复兴奥运的建议,得来的却是一片嘲笑,当时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忍受那份煎熬。可是,仅仅在20个月之后,他的同一个提议得到了认可,我又感到无比自豪。因为,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志同道合的盟友,但他意志坚决,誓要做成此事。后来就是在雅典,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酸楚。那届奥运会盛况空前,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期望,运动员们的拼搏竞技也非常精彩。可是,希腊人把皮埃尔挤到一边,像光天化日之下厚颜无耻的贼人一样,抢走了他的功劳,抹杀了他的奉献:这是无比的羞辱,令人震惊,令人寒心。当时我几乎崩溃,几乎无法理解—为什么皮埃尔还能无动于衷地坦然受之,还举杯向希腊人表达赞赏和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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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53 此时她说的,已经偏离了圣克莱尔所问的问题,但圣克莱尔很想听她继续讲下去。可他又不能让她离题太远,同时又希望她能保持这股从回忆中涌起的激动和清晰的条理。于是他启发道:“请您给我讲一讲,你们俩首次决定投身奥运梦想是在什么时候?你们的动力来自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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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55 玛丽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很明显,尽管表面上颇为不屑,但她早就想对圣克莱尔阐述自己的动机及作用。“我们俩复合之后,也许是因为我们俩复合这件事吧,我意识到,我们俩的人生所代表的已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生活经历。我们都是法国的最后一代贵族,出生时就有了特权,可渐渐变得衰败,饱受抨击,在国家政治权力层面没有多少社会公信力。虽说可以凭借财富和爵位悠闲度日,但《哥达年鉴》235上记载的威望和特权已经不再。事实上,身为贵族,就会受到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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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57 圣克莱尔在笔记本空白处迅速写道:哥达=贵族,敌人=格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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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59 玛丽继续说道:“我们这个阶层的这一代人,当时都竭力寻找在巴黎、在新法国的出路,可太难了。我们还生活在旧有的社会规矩里,那就是不准工作和经商。而另一方面,所谓的‘贵族义务’236又需要我们做得更多,为我们的世界无私奉献。我们左右为难,想反抗这一传统,同时却又想设法为这一传统增光添彩,为我们这个日渐衰败的阶级和传统、也为第三共和国做点贡献。我跟皮埃尔一个是天主教徒,另一个是新教徒,我们俩的结合本身就是传统的禁忌;我们的爱情给我们带来一些声望,因为我们可以公开宣称我们不受传统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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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61 说完,玛丽停顿片刻,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粉盒,为微红的脸颊扑了扑粉。圣克莱尔借机插话道:“你们的爱情力量令人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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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63 对这句恭维话,玛丽不以为然,她意识到,也许她在无意间美化了她和顾拜旦的早期关系。“不要有太多浪漫幻想,记者先生。我嫁的这个人,我们的婚后生活,大多都是令人失望的。是的,我们曾携手做了很多大事;但我们经历的不幸、遭受的损失,都是他一人造成的。他把他的全部财产以及我的大部分财产都花在了梦想上面,他不会理财,冷落家人,家里一有问题就溜之大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但我绝不会否定他的成就以及我们共创的事业。如此说来,我是这场婚姻的囚徒。我们近况很差,你想必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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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65 “可是男爵夫人,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您是他最坚定的拥护者。而且我知道,您之所以生气,大部分原因是他受到了世人的不公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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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67 玛丽再次扭头看向一边。“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拥护着他。”说着,她转回头看着圣克莱尔,“你有多少次从亚历山大三世桥237上走过?就是连接荣军院和巴黎大皇宫238的那座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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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69 “好几百次吧。”圣克莱尔答道。他脑中随即浮现出亚历山大三世桥华丽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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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71 “桥柱底部有四个盾牌,代表了四大自由,其中三个刻着三位法国伟人的名字。你能说出是哪三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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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73 “不能,我只能猜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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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75 “弗雷德里克·勒普雷239、菲利·福尔240、阿尔弗雷德·皮卡尔241。”玛丽眼光闪烁地说道,“都是杰出人物,都为世博会做出了突出贡献。跟他们的功绩相比—不看国内,而是看看国际影响—皮埃尔毫不逊色,完全配得上把名字刻在桥柱上面,或者被铭刻在其他同等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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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77 “我同意,法国的确未能给他应得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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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79 “不只是荣誉的问题,圣克莱尔先生。当时的法国民众对贵族阶层怀有敌视,是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到现在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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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81 “是源于帕沙尔·格鲁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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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83 “是的。他是个劲敌,言语刻薄,却能蛊惑人心。皮埃尔说他煽动民众,是个恶劣的民族主义者。他是这一切的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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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85 “您认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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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87 “只是有所耳闻—一个革命者、作家。但是顾拜旦一家都了解他,知道他是第一共和国时崛起的人物……”她边说边想,“……我在勒普雷的联盟会议上见过他,皮埃尔在会上发言了。唉,”她突然说道,“先前我跟你说,从我们俩第一次恋爱结束,到我父亲的葬礼,这期间我没见过皮埃尔,那是我记错了。我见过他一次,时间很短,是在一次会议上,那次会议被格鲁塞搅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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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7989 “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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