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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以为,自己之所以对顾拜旦的事如此好奇,是因为他少年时曾迷恋过她,其魅力至今还在她的记忆中徘徊。在一次晚宴上,当一位朋友告诉她顾拜旦与珍妮特·蒙田结束了多年恋情的消息时,她的心竟然怦然而动。她不得不承认,她对顾拜旦的感觉不仅仅是少年时的青涩回忆。她听说过珍妮特,但不知道这位漫画家曾是顾拜旦的恋人。事实上,尽管她不时关注顾拜旦的事业,但她从未打探其私生活情况。1889年夏末,她正与一位名叫安德鲁·佩恩(Andrew Payne)的英国商人恋爱,两人谈了近一年时间了。听到顾拜旦与珍妮特分手的消息时,安德鲁·佩恩就坐在餐桌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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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若非情况有变,导致顾拜旦再次进入她的脑海的话,二人恐怕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佩恩的公司将他调到印度新德里工作,他离开了巴黎,与玛丽的恋情无疾而终。她原本打算搬离父母家,或是去当英语老师,打破贵族不工作的束缚,开始自己的事业。可是她的父亲当年秋天病倒了,第二年年初就撒手人寰。这次巨变在她的世界里掀起惊天大浪,她们母女俩发现,家里的财产竟然不足以维持二人在圣乔治广场的体面生活。家里的财政一直是父亲管控的,虽然他是一位颇有慧眼的艺术收藏家,可他对画的热情往往令其越过底线,将家财挥霍在名画上面。他身后留给妻女的财富,可全都挂在家里的墙上了。所以,她们打算举办一次拍卖会。然而,在咨询过乔治·贝蒂画廊一位信得过的朋友之后,她们悲痛地得知,要想弄到所需的钱款,她们得卖掉250多幅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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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持家里的生活稳定,玛丽不得不压下自己的心情,放弃创业的志向,以在父亲临终前给母亲精神支持。在安静的夜里,她常常会回想起父亲这一生,尤其是他对艺术的热爱。她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这种对文化创造力的热爱。进入冬季,圣诞临近,她的思绪也游走得更远。她回忆起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那时她能对父亲的名画及其历史如数家珍,其形象的描述每每令父亲为之自豪不已。她还想起了多年来与历任恋人谈论艺术的情形,却突然发现,这些人里,只有一个人对画的学识和热情能与她媲美,那就是皮埃尔·德·顾拜旦。在父亲行将就木的几周时间里,顾拜旦与其他人一样,频繁出现在玛丽的脑海中。而他天主教徒的身份更使得她的回忆有了别样的意义—他们二人跨越宗教信仰的鸿沟,建立起艺术的连线。她开始考虑与顾拜旦重建联系,想跟他谈谈家里的收藏品以及失去的不舍。所以,看到顾拜旦来参加父亲的葬礼,她禁不住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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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与父亲在家里二楼的主厅里,一起喝了杯酒,聊了聊古斯塔夫·罗赞的艺术收藏,约定时间过了之后,才来到罗特希尔德的晚宴舞会。他径直去了舞厅。华丽的穹顶下,舞厅内金光四射,乐队正演奏着一曲华尔兹;舞池里,男女宾客均身着晚礼服,带着晚宴的愉悦旋转舞步。顾拜旦看见玛丽正与一位男士共舞,不由得心中一阵懊恼。华尔兹舞结束,玛丽和舞伴转向乐队,鼓掌致谢。顾拜旦朝他们走了过去。那位男士仍握着玛丽的手。顾拜旦直视玛丽的双眼,不露痕迹地假装与玛丽并不相识,玛丽也聪明地配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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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是第一等的绅士,不知您能否赏光,让一位男爵与您迷人的舞伴共舞一曲,享受与之共舞的欢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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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男士听言,与玛丽使了个眼色,又正襟款款说道:“先生,若是换作别的时候,我也许就满足您的愿望了。可我们也是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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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长夜未央嘛,”玛丽打断了他的话,“再说,我跟谁跳舞,不是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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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男士说话,顾拜旦就大胆地向前一步,将玛丽搂在怀里,舞曲也恰恰高声奏起。顾拜旦扭过玛丽的身子,转了个大圈,加入到舞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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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此年轻,可刚才的表现真是聪明。”顾拜旦继续假装不认识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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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只是手到擒来的,”玛丽答道,明显很享受这陌生人的游戏,“可是您要知道,咱们能共舞此曲,不是因为聪明,而是因为一时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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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相反,女士。您现在可是被命运搂在怀里,而跟命运共舞才是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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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先生,未请教命运的尊姓大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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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德·顾拜旦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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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皮埃尔,”玛丽说道,与顾拜旦协调地旋转着舞步,二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很高兴能重回你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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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标志着顾拜旦和玛丽的恋情正式开始。一曲未毕,二人已深陷爱河。他们也都知道此次旧情复燃意味着什么。顾拜旦的热恋释放了玛丽的生活压力,而反过来,玛丽的爱也把顾拜旦从珍妮特走后的失落中解放出来。随后几个月时间里,顾拜旦成了罗赞家的常客。他帮着罗赞夫人、玛丽为藏品估价,并保证每幅画的证明文件都符合乔治·贝蒂画廊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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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贝蒂画廊是巴黎最好的画廊,罗赞一家对此次拍卖抱有极高的期望。1877年,乔治·贝蒂的父亲去世,22岁的他继承了这家圣乔治路上的画廊,随即就开始广泛收集印象派画家的作品,并通过一系列主题展览展示出他独到的眼光。他的画廊距离罗赞家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因此,古斯塔夫·罗赞是店里的常客。后来当乔治·贝蒂将画廊搬到一个更大的地方,罗赞还因新址离家远了颇为失望。但他能理解乔治·贝蒂的做法,因为这位年轻的艺术商很快就成了巴黎首屈一指的拍卖师。之后乔治·贝蒂又将画廊搬到赛泽路(rue de Sèze)上由他亲自设计建造的公馆中,并于1887年、1889年两次举办重大展览。在1887年艺术展上,奥古斯特·罗丹34展出了《吻》(The Kiss)及《加莱义民》(The Burghers of Calais)中的三个人物。此次展览引起轰动,也巩固了罗丹这位法国雕塑大师的地位。在1889年的展览中,乔治·贝蒂同时展出莫奈和罗丹两位大师的作品,为观众呈现了一场文化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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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想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为罗赞一家谋得最高的收入,于是便施展全身解数帮忙。在他的安排下,离拍卖还有一个月时间时,就将《美术》杂志编辑保罗·曼特兹发表于1874年的报道—报道中称赞“罗赞画廊”是巴黎顶级私人收藏之一—复印了若干份,将其送到乔治·贝蒂画廊以做宣传。而在认真研究了罗赞的收藏之后,他对其品质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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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赞的收藏中不乏雅克·路易·大卫、扬·哈菲克松·斯特恩35、弗朗西斯哥·戈雅36、安东尼·凡·戴克37、彼得·勃鲁盖尔38的作品,还有弗朗索瓦·布歇的《绘画的寓言》《音乐的寓言》—顾拜旦对这两幅画印象深刻,所有这些收藏品能为罗赞一家带来75万法郎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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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0年5月,乔治·贝蒂画廊举行罗赞收藏品的拍卖会。赛泽路上的画廊里人头攒动。顾拜旦、顾拜旦的父亲、罗赞夫人、玛丽坐在一起,听着拍卖师一声声的吆喝,他们又是悲伤,又是激动。最先拍卖的几幅作品竞争激烈,报价一路走高,下午将尽,拍卖的节奏才缓了下来。拍卖的总收入只比顾拜旦预计的少了一点儿,古斯塔夫·罗赞的收藏也被家人销售殆尽。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些钱,罗赞夫人和玛丽可保一生一世无忧。只是家里的墙上光秃秃的,只留下昔日挂画时的方形痕迹。看到这个,总会令人想起罗赞家的败落。于是,顾拜旦一周内就安排好了粉刷匠,并让玛丽寻找挂毯、墙帷以及便宜点的画作再将墙壁装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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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写完罗赞去世后的相关事宜,突然想起玛丽曾说过痛失遗产的事—顾拜旦把他们俩的钱全都投在了奥林匹克复兴运动上了。圣克莱尔翻看以前的笔记,找到了玛丽在接受访谈时的原话,字字句句都渗透着她的苦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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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先生,你要知道,那次拍卖所得是我所获遗产的绝大部分,是父亲留给我的。那可是很大一笔钱,是父亲用他独到的文化藏品眼光以及精明的投资换来的,来之不易。家里的每幅画我都了若指掌,我舍不得卖,可又不得不卖。父亲已经走了,家中生计、仆人以及我今后的生活……都需要钱。我尽力守着这笔钱,可到现在,几乎在我们的奥林匹克历程中消耗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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