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691205
◎◎◎◎◎
1705691206
1705691207
前文已经说过，顾拜旦此次芝加哥之行的目的是参加教育大会并做报告，此外，他还想为另一本有关美国教育的书收集素材，并推广他的体育设想。顾拜旦喜欢旅行，尤其喜欢在旅途中发现新鲜事物。探索是他的本性。新的景色、新的环境，只要是值得一看的，都能激起他内心的波动，仿佛找到了孩童时的感觉，就像清新的晨风拂面一般令人愉悦。他知道这种感觉，它就像自己的心情和态度一般真切。这是一种天赋，源于童年时代全家人的旅行，以及父亲带他在巴黎市内散步的经历。那时他就掌握了一种技能，此生再未忘记—从新的经历和新的景象中获得感悟、吸取知识。于是，在芝加哥，他变身成为一流的国际游客。他几乎每天都在世博会上度过，每天前往的方式也各不相同，马车、火车、渡船，还有步行。他详细观察展会上的每一栋建筑物，亲临每一个展位，亲自体验。他将1889年巴黎世博会与此次芝加哥世博会的经历两相对比，觉得二者不相伯仲，都令他流连忘返。
1705691208
1705691209
他最着迷的，当数展会上的建筑。异域的埃及伊斯兰世界，多彩的南美风情—委内瑞拉、哥伦比亚，精致的东方韵味—中国和日本建筑优雅的屋顶轮廓……一切都令他赞叹不已。单是美国的各色建筑风格都令他目不暇接。加利福尼亚馆是一个西班牙风格的大楼，美轮美奂；宾夕法尼亚馆则展示了其殖民地特征，白色的护墙板、黑色的百叶窗，清教风格十足。在看过1889年巴黎世博会的制造商展厅之后，顾拜旦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如此宏伟的建筑了。然而，就在密歇根湖畔，一个新的工业和制造业杰作傲然卓立，令他叹为观止。
1705691210
1705691211
顾拜旦走进摩天轮59的玻璃座舱。同行的80位游客身穿盛装，仿佛是去参加一场正式的庆典。这是新晋的世界级工程奇迹：身在座舱中，在眼花缭乱的会展上空划出完美的圆圈，背景是平静的密歇根湖，翠绿的湖水如凝玉一般，仿佛身在仙境。座舱抵达顶端时，舱内的男男女女齐声惊叫，无以表达此番体验的绝妙心情。
1705691212
1705691213
顾拜旦一边游览，一边总结这种多样人类文化集中展示的价值以及人类灿烂的想象力。他觉得，行走在各个展位之间，必然会受到感染，不由自主地去寻找其共同点。在这由多姿多彩的民族传统汇聚而成的美丽又奇异的世界里，顾拜旦意识到，建筑、服装、表演、仪式、文化展示等表现形式，就像各地方言一样独特。世界的多样性值得庆祝，因为它既令人尊重，又给人启迪。
1705691214
1705691215
此次世博会令人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表的愉悦，顾拜旦觉得，这种反应是人皆有之的，即使精神未受震撼，心灵也应有所感。它令人心生分享的渴望，明显感觉到这种经历不应为少数人独享，而应传播开去，让无数人因其奇景而受启迪，心中充满希望。
1705691216
1705691217
1705691218
他所参加的大小会议，交流十分活跃，而其主题往往是同一个—通过展现人与人之不同，通过阐述各种理念，就能找到新的道路，就能走向更美好的世界。在其耳闻目睹的种种事件里，若论最令他心生希望的，当数世界宗教会议，尤其是其最后一场会议。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佛教、印度教的领袖人物会聚一堂，心怀同样的和平理想，分别用各自的经文，向各自的神祷告，保佑人类走向更和谐更和平的未来。当天离开时，顾拜旦梦想着有一天体育也能站上这个舞台，能广受人们热爱，能为建设更美好的世界增砖添瓦。
1705691219
1705691220
◎◎◎◎◎
1705691221
1705691222
看到博纳姆的体型，顾拜旦立刻联想起了威廉·斯隆。二人都是高个头，宽肩膀，庞大却健硕。博纳姆正跟一群人围在一个大圆桌前，桌子上摆满了世博会的各项规划书；顾拜旦看着他与众人交流，心想，这是个很强势的领导。博纳姆身穿一件衬衣，外面套一件马甲，马甲没扣扣子，敞着怀，跟顾拜旦在普林斯顿初见斯隆时后者的打扮一模一样。博纳姆正分别审查规划的各个部分，一一向手下人分派工作，他的举止和语调都表明了工程的紧迫。
1705691223
1705691224
博纳姆不是此次世博会的主管，他是主建筑师。总体而言，此次世博会体现了他的理念，即展现一个理想化的城市，以传统为基础，以功能为前瞻。“白城”芝加哥是顾拜旦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非凡而神奇的单色建筑群，而它就脱胎于博纳姆的想象。他招募了全美最好的建筑师，对其一一发号施令，迅速将设想变为现实。大设计师弗雷德里克·劳·欧姆斯特德设计了此次世博会的展区、浅湖和景观美化工程，无不令游客赏心悦目、叹为观止，甚至连他也听从博纳姆的调遣。
1705691225
1705691226
房间的墙上没有窗户，贴满了建筑图纸、彩色的宣传海报，还有此次世博会上14个主要建筑的完工效果图，效果图一字排开，甚是壮观。顾拜旦一一欣赏过去。他站在房间后面，等着博纳姆向手下人分派完工作。随后，就看见他向自己走来，边走边扣马甲的扣子。
1705691227
1705691228
打完招呼，博纳姆说道：“我知道了，你是从巴黎来的。”他一只手放在顾拜旦的肩上，“世界上最美的城市。”
1705691229
1705691230
“先生，”顾拜旦应道，“若论视觉的灵感，你的白城似乎鲜有匹敌。”
1705691231
1705691232
“多谢夸奖。”博纳姆说道。他带着顾拜旦经过桌子，来到一个长沙发和椅子围成的矩形区域。“我本想说你的话只是恭维，不过那就显得虚伪了。我很自豪，此届世博会达到了我们美学的预期。”
1705691233
1705691234
“我在1889年世博会上做了大量工作，协助朱尔·西蒙督办所有展会事务。所以我知道，为了打造这样一个展会环境，你们付出了多少努力。我说的不是恭维话。我很清楚，这背后需要多少才华。”
1705691235
1705691236
“啊，经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点不好意思了。”博纳姆说道。
1705691237
1705691238
一位助理端来一壶茶和几块糕点。顾拜旦端详着博纳姆的方脸，他黑色的头发在前额处呈波浪状向两侧拢去。鼻子高挺，鼻梁又宽又直，像根铁梁一样。他的胡须又浓又密，与顾拜旦的不相上下，比头发的颜色稍浅一些。他深陷的蓝色眼睛闪烁着熊熊志向，格外引人注目。
1705691239
1705691240
“哈珀跟我说，你有个好计划，打算举办一种世界性的活动，将奥运会再办起来。”这时两个人走了过来，博纳姆抬手止住二人，说道：“给我10分钟。”那两个人顺从地退后，在工作台前耐心等候。
1705691241
1705691242
“是的，我想跟你好好讨论一下。”考虑到博纳姆时间不多，顾拜旦决定长话短说，省略俗套。“但说实话，我更想听听你在公共庆典活动方面的建议，尤其是，你是怎么设计展会空间的。所有这一切—游乐场、浅湖、水道……我最感兴趣的是，你是怎么规划，以引发游客的反应—就是大家站在格兰湖（Grand Basin）前面叹为观止的感觉。”
1705691243
1705691244
博纳姆仔细端详着顾拜旦，片刻过后才开口答道：“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对吧？这是个实验室，男爵，是城市规划的实验，是我对公共场所规划理念的一次大规模实验。我要实地检验一下它们是如何产生的，是如何生效的，会对市民产生怎样的影响。”
1705691245
1705691246
“这么说来，你是利用世博会这个暂时的活动，为芝加哥的公共场所制定一个永久的规划？”
1705691247
1705691248
“芝加哥，纽约，华盛顿……都是如此。”博纳姆答道，“我们的志向没有边界。大家都能看出来，这里所形成的理念是以古希腊和法国学院派为根源。我们希望它能成为一场运动。不是什么浮夸的噱头，而是一种新的建筑流派，我们将其称作‘城市之美’。你可以把它看作一种美学标准，一种城市规划的便携调色板。”
1705691249
1705691250
“嗯，确实振奋人心。”顾拜旦赞道。这时，从房间后面传来一阵骚动，博纳姆回过头去看了看。待他转回头来，顾拜旦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不知能否找个时间详谈一下？”
1705691251
1705691252
“当然可以，男爵。创造环境是我的热情所在。我对理论讨论总是乐此不疲的。但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你的奥林匹克计划。哈珀校长认为，芝加哥或许有兴趣—”
1705691253
1705691254
话未说完，三个人出现在他们身前，其中一人将一份报纸递给了博纳姆。“先生，您说一发现负面报道就立刻告知您。”顾拜旦看到新闻报道所附的照片，是一群人在移动建筑物四周排了一条长队，报道的标题是《漫长等待：厌倦压倒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