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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其顿人前进;希腊人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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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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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力回撤,中军和左翼前进;雅典人、中军和波奥提亚人前进到左前部,但圣队保持阵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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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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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冲锋,中军交战,腓力将雅典人驱至海蒙河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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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力深知,他所能碰到的最强劲的对抗还是来自忒拜人。因为严格说来,当他们站到雅典一边时仍是他的盟友,所以他们特别害怕,万一失败,他们就会落入他的手中。而腓力对叛徒从不手软。再者,他们的部队本是由久经战场的老兵组成,和他自己的军队一样训练有素:腓力比谁都清楚,马其顿军队的训练正是得益于忒拜人的方式(参见上文第 15—16 页)。另一方面,雅典人都是公民志愿兵,缺乏实际战斗经验。自雅典军队上一次参加战斗以来,已有过去了 20 年,而且那次也仅仅是为期一个月的战役而已。腓力明白,他的主要目标必然是消灭圣队。同时他也意识到,雅典人的鲁莽和无纪律将极大地有助于他实现这一目的。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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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做了相应的战斗部署。他本人指挥右翼,身处翊卫队③ 的最前面,同时有一支强大的轻装部队保卫他的侧翼。在中央,他安排了方阵军团。而最左端用以对付圣队的重骑兵则交由亚历山大指挥——对一个 18 岁的男孩来说,这个任命可谓千钧重负,因为他必须发出那致命的一击,倘若成功便能使腓力锁定胜局。(四百年后,普鲁塔克作为喀罗尼亚的本地人,还见到了凯菲索斯河边的一棵树,这棵树一直被人们叫作“亚历山大橡树”,因为据说战前的那个晚上亚历山大就是在此树下搭的帐篷。)本质上,这个作战计划就是腓力在欧克里达湖边用以对付伊利里亚人的方案的翻版(参见上文第 24—2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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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斗开始后,腓力的右翼似乎要侧面包抄左翼的雅典人,而他的中军和左翼则滞后一些,从而与希腊人的阵线形成一个梯形的斜角——用军事术语来说就是“回撤”。于是,当他及翊卫队和雅典人开始接战时,其余的马其顿人还在前进。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策略还产生一个不可避免的——可能也是无意中达到的——情况,即希腊中军的盟军和雇佣兵逐渐向左边的雅典人靠拢。起先,就像腓力所预想的那样,雅典人发起了猛烈的冲锋。他们的将军斯特拉托克勒斯(Stratocles)看到翊卫队开始后退时完全失去了理智,大声喊道:“来呀,把他们赶回马其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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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斯特拉托克勒斯本应看出)腓力的撤退绝非因为惊慌错乱。翊卫队步伐齐整地向后移动,同时仍旧面朝前方,他们手中的萨里萨长枪宛如刺猬的保护刺一般,使追击者难以近身。雅典人一边叫喊一边欢呼地向前冲,希腊中军则随之伸展,其情势变得越发危险了。很快,腓力等待的两件事发生了。马其顿人退到了挨着一条不大的海蒙河(又名血河)河堤边的一个高地上,并且希腊中军和他们右边的忒拜军队之间终于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缺口。而讽刺的是,卓越的军纪反成了他们的劫数。他们保持住了阵形,但中间的部队却没有。缺口一开,率领着马其顿精锐骑兵分队的年轻王太子便怒吼着冲了进去(这是唯一一次明文记载说他处于指挥左翼的位置),同时第二支骑兵分队从侧面攻击圣队。不一会儿,忒拜人便被完全包围了起来。与此同时,远在右翼的腓力停止后退,并向下发起反攻——狄奥多罗斯说:“即使是亚历山大,腓力也不想把胜利的荣誉让给他。”(参见下文第 91—92 页和第 36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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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人在他们的冲击下溃不成军,现在他们要为斯特拉托克勒斯业余的头脑发热行为付出代价了。马其顿人径直将他们赶下小丘,就地戮杀千人,俘虏人数则倍之。其余残兵则通过凯拉塔山口败逃而去。逃亡者当中就有德摩斯提尼。普鲁塔克告诉我们;“在逃跑过程中,一株荆棘勾住了他的披风,于是他立即转身过来说:‘活捉我吧!’”就连战败也偶尔会引出一些滑稽之事。但总的来说,这是一次非常可怕的溃败。进攻始于骑兵,而终于方阵。方阵兵团跟着亚历山大冲破了敌阵,从正面和侧面同时进攻希腊的中军。在做了一番无谓的挣扎后,整个盟军都崩溃了,他们一个个落荒而逃,唯独圣队没有。就像在温泉关由列奥尼达斯率领的斯巴达人那样,这 300 名忒拜人在原地战斗至死,宛如在尸体堆中接受检阅一般。仅有 46 人被生擒。其余的 254 人安葬在他们的英勇战斗之地。他们在那里安息至今,以军人的方式排成七行,就像考古挖掘者所发掘的那样;紧挨着他们的公墓有一只喀罗尼亚之狮,任凭风吹日晒,它依旧屹立如初,忧思着这片伤感的平原。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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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斗结束之时,腓力命令骑兵不要追击,然后树立了一块胜利纪念碑并向诸神献祭,接着表彰了许多勇猛无畏的将领和战士。(我们不知道亚历山大是否也位列其中,这是他理所应得的。)紧接着便是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在宴会上,国王以马其顿人典型的放纵风格,豪饮了不计其数的烈酒。随后,他头戴花环,迈着微醺踉跄的步伐走了出来,在高级将领们的陪同下沿战场进行餐后巡视。或许是在放松紧张的神经,他对着敌人的尸堆放声大笑,蔑视他们的英勇,还用粗俗的言语辱骂他们。(另一方面,有人说,他曾为圣队的覆灭而哭泣,这倒也符合他的性情。)他孩子般地重复着德摩斯提尼在雅典公民大会上的正式开场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以此取乐;这个开场白恰好可以构成一句朗朗上口的韵句:“德摩斯提尼,德摩斯提尼之子④ ,派安尼亚人,提议——”希腊的未来最终落入了精明强干的腓力的手中。但是他比谁都清楚,喀罗尼亚之战只是一次险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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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力此时既筋疲力尽,又欢欣鼓舞,在这种情绪下他甚至准备拒绝刚从列巴德亚前来的希腊使者,这位使者请求运走和安葬已经战死的同盟士兵。不过,他的一个俘虏、雅典演说家德玛德斯(Demades)很机智地让他冷静了下来。他说:“腓力国王,命运女神已经安排你来做阿伽门农,但你似乎决心要做特尔西特斯⑤ 。”暗含在责备中的恭维起到了作用。而这也反映了腓力的性格,他立即从醉酒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不止一个轶闻曾说他在必要时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并对这位敢于大胆批评他的人表达了热烈的赞赏。事实上,他随后就将德玛德斯从囚禁中释放了出来,此后便以贵客之礼相待。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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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腓力表面上的堂吉诃德式的举动其实有着非常务实的考量。如我们所见,他可能觉得德玛德斯是一个性情相投的好友,但他也需要一个有良好声望的雅典人替他在公民大会上提出和平条款:要选就得选这样的人,他得能够真心地劝说他们接受条约,并宣扬马其顿国王是一个文明而宽厚的胜利者。雅典仍然能给腓力造成很多麻烦,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事实上,第二天战斗消息就传到了喀罗尼亚,声称雅典人正在武装他们的奴隶和定居的外邦人,准备为保卫城邦而战斗至死。我们知道——没有理由怀疑这样的记载——腓力完全被这种抵抗行动惊到了。雅典舰队尚且完好无损,比雷埃夫斯港及其军备库亦是如此。除非腓力能突破这些极其强大的防御,否则雅典人就可以通过海上航线几近无限地维持供给和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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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纵然已在喀罗尼亚大获全胜,国王仍必须表现出愿意和解的姿态。此刻,他最不想要的就是重复那次漫长且最终失败的拜占庭之战,不用说,他既没有时间,大概也没有资源这么做。何况从现在起,他主要关心的将是如何建立一支入侵亚洲的泛希腊远征军。摧毁雅典的军事设施和战船——或者说雅典表现出友善的可能性——是毫无意义的,他自己马上就需要这些重要的物资。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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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玛德斯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他是那群点缀了公元前 4 世纪希腊历史的古怪而有趣的滑头中的一个,在历史学家那里,这群人尚未引起应有的关注。他的反马其顿的敌人将他描述成一个粗野、不忠和堕落之人。普鲁塔克说他是“国家的倾覆者”,这个说法很可能就出自公元前 4 世纪的某些宣传物或演说。他从不掩饰自己的贪财本性。当他听说有个剧作家夸口说通过朗诵赚了一塔兰特的钱时,德玛德斯评论说:“这没什么,国王曾给我十塔兰特,只为让我缄口不言。”大腹便便且贪食如饕餮的他,花钱的速度丝毫不亚于赚钱。安提帕特提到过他,说他晚年时“巧舌如簧、肚里可撑船”。然而,他的三寸之舌确能饶出一些效果来。没有人会否认他的即席演说能力,而他在骂人方面更是天赋异秉。他曾把德摩斯提尼描述成一个“由音节和舌头构成的小人物”。当他带着国王的和平条款回到雅典时,他说他觉得这个城邦“就像一个拖着凉鞋、喝着安慰酒的老太太”,而他对公民大会所说的话简单而粗暴:“我们只能用和平而非讨价还价来对付马其顿方阵,因为当讨价还价之人的力量跟不上他们的欲求时,讨价还价就毫无作用。”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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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力对心理转变的时机把握十分精准。在雅典,对主战派的反动原本就已经在发酵了。而德玛德斯这时在惊恐的公民大会前所宣读的和平条款,要比任何人所期待的都要好得多。雅典的战死士兵的骨灰——因为此时仍是炎热季节——最终会被归还。所有的 2000 名俘虏不需赎金就能获释。腓力保证不会派马其顿军队越过阿提卡边境,马其顿战船也不会进入比雷埃夫斯港。雅典可以保住爱琴诸岛的核心部分,包括提洛岛和萨摩斯岛。她还将得到在通往优卑亚的陆路上的奥洛波斯,这个要塞先前由忒拜人占据。然而作为回报,她需要放弃其他所有的领土要求、解散雅典海上同盟并成为马其顿的盟友——正如后来事情发展所证明的那样,这一招对她的影响大大超出了她的领袖们的预料。可是,他们眼下如释重负,于是便没有异议地全盘接受了腓力的条件。不单如此,出于由衷的感激,他们甚至授予了腓力和亚历山大雅典公民权,并通过投票决定在市政广场为国王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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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使节——埃斯基涅斯、福基翁以及德玛德斯本人——接受委派,北上去使协定生效。当他们睡眠惺忪地签订协议时,已经是清晨了,他们刚刚与腓力一起度过了又一个醉酒狂欢的夜晚。18他们没有提出异议的余地。雅典此后所能享有的优惠只是马其顿国王自愿给予的,随时可能被取消。尽管如此,雅典多少还能得到一些慰藉,毕竟他们所得到的待遇要比忒拜好太多了。同样,腓力这么做自有原因:他如果要控制希腊中部,就必须系统地摧毁忒拜的强大力量。她的领袖们曾经无视他们的协约义务,此后仍然可能会再次无视。必须给他们一个严厉的教训——这个教训最好还能打消其他地方的类似企图。而且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像样的舰队,所以可以无所顾忌地逼迫他们;这跟对雅典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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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腓力着手废除波奥提亚同盟,该同盟实际上就是忒拜帝国的雏形。包括普拉塔亚,它的成员邦都恢复了独立——这是一招非常精明的外交计策。而忒拜人自己则被迫召回所有政治流亡者(这将使他们难以稳定国内局势),同时还成立了一个傀儡政府,并有一支马其顿驻军从卡德迈亚予以监视。先前的民主领袖们或者被处死,或者被驱逐。和雅典的俘虏不同,忒拜人只能以适当的价格被赎回,否则他们就会被卖为奴隶。不过,合适的时候他也会变得宽宏大量。忒拜人要在喀罗尼亚树立一块巨大的纪念碑以纪念圣队,对此他没有反对。腓力自身就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他欣赏真正英勇的对手。他有所克制地没有在大多数——尽管并非全部——重要的希腊城邦中强行驻军,他说他“更乐于被长时间地称作一个好人,而非做一时的主人”。尽管有这样的小恩小惠,但是如今真正的权力所在之处却显而易见。希腊城邦所保有的只不过是先前自由的苍白余影罢了。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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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纪念这一伟大的胜利,腓力在奥林匹亚建立并奉献了一个圆形的大型建筑物,被称为腓力宫(Philippeum),有点类似德尔菲著名的tholos(圆形建筑物,它本身可能也是腓力委托建造的,目的是一样的)。20这座建筑由烧制的砖块砌成,内外各有一圈围起来的柱子。屋顶梁由中心的青铜夹具连接在一起,形如一株巨大的罂粟。腓力宫内有多个黄金和象牙的人物雕塑,它们是由雕刻家列奥卡瑞斯(Leochares)特别制作的,其中包括腓力本人、奥林匹娅斯、亚历山大以及腓力的父母欧律狄刻和阿敏塔斯的雕塑。就整体的外形而言,它必定和日本神社非常相像。我们可能会问,腓力建造如此不同寻常的纪念物的真实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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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似乎只能是这样:他希望建立起对他本人及其家族的类神崇拜。(我们发现亚历山大更为个性的行动其实已经是由他父亲先行实践的,这便是其中的一例。)其他的证据也证实了这一假说(参见下文第 98 和第 104 页)。一个如此务实的享乐主义者竟严肃认真地相信自己具有神性,这不管怎么说都不太可能,毕竟他总是急不可耐地要嘲弄其他自许神圣之人。但是,他这么做本质上可能只是一种政治策略,为的是建立神圣的统治者崇拜。对希腊人来说,人神之间的鸿沟并不如我们今天这么大,而且很大程度上由“英雄”,即那些后来获得神明地位的半神话的卓绝之士填补上了。而且,腓力在这方面有一个很好的先例,即他自己的先祖赫拉克勒斯。更晚近、更有趣的事例还有斯巴达将军吕山德(Lysander),为了表示对他的敬意,萨摩斯人似乎建立了定期的崇拜制度,连同礼拜堂、节庆日和官方献祭,一应俱全。可能稍晚一些,在帕罗斯岛上我们发现了对诗人阿奇罗科斯(Archilochus)的类似崇拜。同样,他的圣所也被叫作阿奇罗科斯宫(Archilocheum)。如我们所见,以弗所的公民们支持腓力自命为神,而至少可以说,这不太可能只是他们的一时冲动。如果国王正筹划着让自己跻身奥林波斯诸神之列——这似乎是可能的——这事就会广为人知。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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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种策略有着巨大的优势,其在希腊化和罗马时期的运用足以证明这点。腓力快速扩张的权力所制造的问题,一点不亚于它已经解决了的,特别是他个人的地位问题。和他之后的奥古斯都一样,他也深受如何将imperium(权力)转换为auctoritas(权威)这个问题的困扰,而包含在腓力宫之中的策略便构成了实现这一目标的第一步。建造腓力宫可能也从伊索克拉底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中得到了一些间接的鼓舞,该信写于喀罗尼亚之战结束后。这位年老的宣传家——此时他已经年届 98,并且几周后就去世了——宣称,如果腓力能让波斯匍匐在希腊人的脚下,那么唯一可能的结果就是他成为一个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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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腓力宫中的雕像群充分说明了一件事。在举行奉献仪式时,即大约公元前 338 年 9 月,腓力所做的王室安排虽已延续了近二十年,但依旧坚定而不变。奥林匹娅斯仍然是他的妻子,亚历山大还是他的合法继承人,这不仅因为他的长子身份,也因为国王的恩宠。16 岁当了摄政、两年后便做了名副其实的骑兵将军的亚历山大,已然成为众望所归的法定继承人。实际上,他的整个教育阶段都是被指向这个目的的。没有人会怀疑他到一定时候就会继承王位。就算这 20 年中有人曾反对过他,我们的史料中也没有任何记载。然而,在喀罗尼亚之战后仅仅过了一两个月,国王就准备以通奸为由休弃奥林匹娅斯,公开对亚历山大的血统表示怀疑(说明这两种指控是相关联的),并且将娶一位纯正的马其顿贵族作他的第五任妻子,其目的明显是为了生育一个新的男性继承人。那年秋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致腓力的长远计划竟出现如此突然而剧烈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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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与腓力的大胜同时,阿尔塔薛西斯·奥科斯被他的大维齐尔⑥ 巴戈亚斯(Bagoas)杀害了。在狄奥多罗斯轻快的笔下,此人“其实是一个阉人,但生性是个好战的小人”。直到 11 月,波斯一直处于近乎无政府的状态,其间苏萨因残酷血腥的宫廷阴谋而动荡不安。在成功翦除了所有王位争夺者后,巴戈亚斯将奥科斯最小的儿子阿尔塞斯(Arses)扶上了王位,然后转身继续扮演他最拿手的木偶提线人的角色。23这些发展变化不太可能会逃过腓力机警的眼睛。奥科斯当之无愧是一位可畏的统治者,而阿尔塞斯只不过是大维齐尔的傀儡。在 8 月至 11 月期间,希腊已被实际控制住,而波斯的领导能力也被严重削弱,入侵亚洲的时机一时就在眼前。此时也没有必要四处搜寻一个使希腊城邦转向马其顿阵营的方案:伊索克拉底已经提供了一个现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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