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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 338/337 年的整个冬天，和平大会继续在科林斯召开。到了春天，代表们最终批准了他们的“普遍和平”条约，并根据腓力在宣言中所建议的方针组建了希腊同盟。同盟的代表们宣誓就职完毕，不久之后举行了第一次正式的全体会议。会议随即投票通过与“腓力及其后代”结盟的决定，并全体一致地选举腓力担任领袖一职。更重要的是，这还使得他成了联合议事会的当然主席。以此身份，他正式提议同盟应当对波斯宣战，以报复当年薛西斯对希腊诸神的神庙所犯的渎神罪行。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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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动议也得到了拥护，但那时同盟在这件事情上别无选择。同盟也只能任命腓力作远征军的战场统帅，并使其“拥有无限的权力”。另一条意味深长（且非常必要）的法令规定，从今往后任何希腊人要是选择为波斯大王效命，就会被当作叛徒处理。此时，大约有 15000 名希腊雇佣兵，还不算为数众多的医生、工程师、技术员以及职业外交家，正拿着波斯人所给的薪酬。实际上，这是同盟最终为计划中的讨伐大流士的泛希腊远征军贡献的人数的两倍还多。小亚细亚的希腊城邦早已对所谓的“解放战争”不抱幻想，特别是当这些战争由雅典和斯巴达等希腊本土大国指挥时。他们的主要目标似乎是为了从波斯手里夺得富裕的附属盟友，而当他们需要波斯的支持时，他们也随时准备将其出卖给波斯大王。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统治起码比较温和，而且维持了长时期的稳定，许多伊奥尼亚城邦更乐意接受这种状态，其原因不言自明。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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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力从科林斯回到佩拉，心情非常愉快，尤其是当他听说埃及正在酝酿一场新的叛乱时。47此时此刻，任何有可能牵制波斯大王的事情都格外令人欣喜。然而，他的喜心乐事不过是昙花一现。大约仲夏时候，克里奥帕特拉的孩子出世了，不过不是腓力所期待的男性继承人，而是一个女孩。48国王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政治家，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在他出征期间，他绝对不能让马其顿连一个公认的王位继承人都没有。他此时也无法动身前往亚洲，因时一个危险而愤懑的王位继承人正在伊利里亚人那里制造麻烦，而在伊庇鲁斯，他自己的被休妻子同样也在其兄弟的宫廷中筹谋着。49没别的办法，必须让亚历山大回来并恢复其原有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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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他会回来吗？当腓力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时，年迈的科林斯的德玛拉托斯恰好来访，此人也是亚历山大的密友（参见上文第 44 页）。在相互寒暄客套一番之后，腓力开始谈论正事。他问，现在希腊各城邦团结一致吗？德玛拉托斯答道：“此时您家中正乱作一团，您还在谈论希腊人的和睦问题！”腓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立马看出德玛拉托斯可以充当理想的中间人。即使如此，要应对这一棘手的局面，这位科林斯人也得竭尽他所有的智谋和手段。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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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德玛拉托斯一行不辱使命（至于他到底怎么做到的，史无明文），他成功把亚历山大带回了佩拉。至少腓力可以做出这样的保证，亚历山大仍旧做他的既定继承人，尽管看上去未必如此。另一方面，国王决定不再让儿子受到其母亲的有害的影响。因而，他让奥林匹娅斯留在伊庇鲁斯，如果她在宫廷中，她完全可能闹得鸡犬不宁，与此相比，她在遥远的伊庇鲁斯所造成的任何尴尬都可以忽略不计。事实上，他也没有让亚历山大回到他原来深受信任的位置。而且好像是为了强调这一事实，他在克里奥帕特拉分娩之后马上又让她第二次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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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 337/336 年的那个冬天，腓力的宫廷平静却又透着稍许的不安。腓力正忙于训练军队，准备将其作为先头部队派往小亚细亚，事先为大部队控制一个安全的据点。同时，他也正以惊人的速度在耗尽他的财政储备。部队的薪水——在这种情况下往往被首先牺牲掉——已经拖欠得很严重了。有一天，腓力正在体育馆打拳击，这时一队士兵围住了他，冲他大声抱怨。满身都是尘土和汗水的腓力，欢快而厚颜无耻地咧着嘴笑。他说：“没错，小伙子们。但是这会儿不要来打扰我——我正积极训练对付蛮族人，以便能用战利品十倍地偿付你们。”说完，他拍拍手，从他们中间冲了过去，一头扎到水池中，和刚才打拳击的对手溅着水玩，士兵等烦了后便自行离开了。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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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生动地说明了腓力与其部下之间轻松而不拘礼节的关系。但它也提示我们，腓力在时间和金钱方面面临着严峻的困境。眼下，他根本无法转移目标去发动任何小规模的战役。所以，当有消息称奥林匹娅斯已经说服她兄弟对马其顿宣战时，他采用的是外交手段而不是武力：这并不是说他低估了他所要对付的那个人。伊庇鲁斯的亚历山大是一个独立自主且雄心勃勃的年轻人。他得以继位要归功于腓力，但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或许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公平的回报，对他在敏感的年纪忍受姐夫的同性恋骚扰的报偿。但是，一贯务实的腓力并没有气馁。虽然这位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好像对他靠裙带和男色上位的说法无动于衷，但他仍有可能会对一场乱伦婚姻感兴趣，特别是如果这可以带来政治上的好处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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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腓力写信向那位伊庇鲁斯国王提出联姻，希望对方迎娶自己和奥林匹娅斯的女儿克里奥帕特拉⑨ ——当然她也是她未来新郎的外甥女。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伊庇鲁斯国王欣然接受了提亲。婚礼定在 6 月，在马其顿旧都埃盖举办。至于克里奥帕特拉本人对这场奇怪的婚姻是怎么想的，史无明文。可以设想，作为亚历山大的妹妹的她是一个坚强且热情的女孩。和她的哥哥不同，她似乎还很喜欢性爱。亚历山大对她的小过失颇为容忍。有一次，有人向他报告说她找了一个很有魅力的年轻小伙子作情人，而他竟只是说道：“我看不出为什么她不能也利用她的王室身份捞一些好处。”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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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 336 年早春时候，一支包括 1000 名骑兵的 10000 人的先遣部队渡过海峡来到了小亚细亚。他们的任务是确保赫勒斯滂海峡的安全、储备物资以及——用腓力消遣般的玩世不恭的说法来讲就是——“解放希腊城邦”。这支军队由帕美尼翁、他的女婿阿塔罗斯和阿拉拜奥斯（Arrhabaeus）之子阿敏塔斯领导。在此，我们可以瞥见腓力更加棘手的难题之一，即前线与后方之间优先性的冲突。他不得不派出他所能信任的将领；同时，帕美尼翁与阿塔罗斯的外派，意味着当他最需要他们时，这两位最有力的支持者都远在佩拉之外。这一弱点，任何潜在的篡位者——尤其是马其顿人——都会加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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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帕美尼翁的胜利一个接着一个。在越过赫勒斯滂海峡后，他的军队沿着伊奥尼亚海岸向南进击。基俄斯倒向了他，厄里特莱紧随其后；可能还有其他的征服行动，特别是在特洛亚斯和阿德拉米提昂湾附近，但我们残存的史料没有相关的记载。当帕美尼翁接近以弗所时，当地居民自发起义，驱逐了亲波斯的僭主，热烈欢迎马其顿人的到来。他们还在阿耳特弥斯神庙中为腓力立了雕像，与女神的雕像紧挨着。如此奇怪的礼赞举动到底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还是根据腓力人所共知的愿望而做的，这一直有疑问。我们只能说，该举动不寻常地非常契合他众所周知的君主崇拜宣传。这位建造了腓力宫并且随后试图让自己也跻身十二奥林波斯神之列并导致严重后果的腓力，如果觉得可以提高自己的政治优势，自然不惮于与以弗所的阿耳特弥斯共享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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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在筹划入侵行动时他确实非常渴望能得到神明的支持。他派了一个代表前去德尔菲（在那儿他被授予了赞助人的荣誉），后者以不容商量的直白口气询问皮提亚女祭司，腓力能否征服波斯大王。女祭司很从容地回应了这种直率的探问。几个世纪以来，那些征询神谕的人对于捉摸不定的回复向来很满意，倘若他们能够按他们所预期的方式来解读的话。腓力获得的回复也不例外。神谕说：“公牛已被戴上花环。一切皆已完成。献祭者已经准备就绪。”腓力将此理解为波斯君主将会像牺牲那样在祭坛上被屠宰。事情的实际进展则表明，德尔菲神谕（从回顾的角度常常如此）其实另有所指。然而此时，腓力“很高兴地认为，亚洲将会成为马其顿人的阶下囚”。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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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其他人也相信他的判断，包括小亚细亚的众多地方统治者；当决战时刻到来时，他们都渴望站在胜利者的一边。其中之一，卡里亚的君主皮克索达洛斯（Pixodarus）现在派遣使节来到佩拉，为他的长女提亲，他想让她与亚历山大的异母弟腓力·阿里戴奥斯共结连理。皮克索达洛斯实际想要的自然是与马其顿结成军事同盟。他将他的姊妹阿达逐出哈利卡那索斯，从而夺得了王位，而他与波斯的关系至少可以说并不稳定。他也没有高估自己充当盟友的资格。尽管他自称是伟大的摩索罗斯（Mausolus）的子孙，⑩ 但对腓力来说，他仅仅是一个边鄙之地的贵族而已，再没有比腓力这样比自己也被称为蛮族的人更势利的了。尽管如此，但是由于即将入侵波斯，国王认为能在卡里亚找到一个盟友无疑是非常有利的。此外，皮克索达洛斯必定很清楚，腓力·阿里戴奥斯有精神障碍，因此若有机会通过这个孩子的婚姻而获得政治利益，国王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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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深深缺乏安全感的亚历山大开始变得有些偏执了，他坚信腓力的真实目的是“通过一场奢华的婚礼和重大的联姻”，把年轻的阿里戴奥斯立为继承人。且不说腓力是否真的会把马其顿王位传给一个智障儿，假如亚历山大真的相信那位卡里亚的地方君主抛出的是一场“重大的联姻”，那他显然已经不会理性思考了。可以肯定，他所设想的是，皮克索达洛斯在估量了马其顿王室各派系之后认为，政治前景更好的乃是阿里戴奥斯而非亚历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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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推断必定加强了他原本就已深重的疑心。这也许还解释了，为什么他此时会派他的朋友、演员特萨罗斯（Thessalus）54带着另一提议，秘密前往哈利卡那索斯。他建议皮克索达洛斯不要理会弱智的阿里戴奥斯，而应反过来选亚历山大作女婿。即使作最善意的理解，这也是一次明目张胆的欺君犯上之举，而且完全可以解释成叛国行为。再者，倘若皮克索达洛斯接受了亚历山大的提议，他们的秘密协定必定很快就会公之于众。到时亚历山大要怎么办？他预计他父亲对此有何反应呢？会送来慈父般的祝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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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克索达洛斯显然以为自己误判了佩拉的局势，于是颇为兴奋地接受了新提议，想当然地认为这是腓力已经知晓并同意了的。从任何角度来看，亚历山大都要比他的异母弟好得多。但是，亚历山大的一个朋友菲罗塔斯（Philotas）也秘密参与了这些洽谈，同时他恰好也是帕美尼翁的儿子，于是就把亚历山大的计划告诉了他的父亲。对腓力一向忠心耿耿的帕美尼翁，立即向腓力报告了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国王勃然大怒，带上菲罗塔斯作见证人，55狂暴地训斥了亚历山大。普鲁塔克说，他“严厉斥责了他的儿子，痛骂他为人可耻，配不上他的高贵地位，竟然想要成为一个蛮族国王的女婿”。亚历山大小心谨慎地一言不发，而当时腓力似乎也没有对他个人采取什么直接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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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立马处置了亚历山大的朋友和帮手，其处置方式说明他嗅到了阴谋的气息，有必要采取措施来保卫他自己的地位。演员特萨罗斯逃到了科林斯。作为同盟的统帅，腓力要求立即将他引渡回国，于是这位可怜的演员便带着镣铐被送回了马其顿。（亚历山大后来释放了他，并让他充分发挥个人专长。）与此同时，一群后来在亚历山大手下获得声名和财富的人被驱逐出境，其中包括他的帝国财政官哈尔帕罗斯、拉古斯之子托勒密（传说是腓力的私生子）、克里特人涅阿尔科斯（Nearchus）、密提勒涅的厄里吉奥斯及其操波斯语的兄弟拉奥墨冬。56皮克索达洛斯一事充斥着矛盾和似是而非、半真半假的说辞，在其背后，人们可以感觉到有一场未遂的政变。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腓力在这危急关头选择宽恕其子，其唯一可能的动机便是个人的爱——这份爱大概让他付出了王权和生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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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力的所作所为似乎是为了妥协。他没有处决亚历山大的朋友，也没有动亚历山大一根毫毛。或许他觉得，远征波斯在即而且佩拉的权力平衡并不稳定，他不敢贸然进行一次大清洗。不管怎样，清洗行动对他都没有什么吸引力。有时候，他也会处决众所周知的反叛者，比如他的异母兄弟，这些人对他个人造成了直接的威胁，但是作为权力政治的一种特殊工具，恐怖统治不是腓力的风格。另一方面，此事最重要的后果无疑是国王公开表明了他在继位一事上的态度。现在已不存在支不支持亚历山大继承权的问题了。在腓力的纵容和默许之下，有关王太子非婚生的谣言再度沉渣泛起。更为不祥的预兆是，国王现在为他兄弟的儿子、温良但无大志的阿敏塔斯和他自己与奥达塔的女儿库楠妮安排了一场婚礼（参见上文第 27 页）。局势又一次变得对亚历山大很不利；随着克里奥帕特拉即将在一个月后生下第二个孩子，亚历山大的前途看起来真的是非常不妙了。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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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腓力而言，公元前 336 年 6 月表面上有着一个再好不过的开头。首先，波斯方面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说，宫廷中又爆发了一次新的政变，波斯大王在这场政变中被弑。政变的主谋又是大维齐尔巴戈亚斯，原因是傀儡国王阿尔塞斯似乎有想要独立自主的倾向。这最近的弑君举动彻底终结了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直系血统，看起来波斯即将进入新的混乱和内战时期，因而也就没有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也缺乏意志和协作来抵抗一次蓄谋已久的进攻。正如后来事情的发展所证明的，这种前景有点过于乐观了。巴戈亚斯到处寻找既合适又听话的继承人，最后选定了一个名叫科多曼（Codoman）的王室旁系成员，此人现在便以大流士三世的名号登上王位。但要命的是，这一次狡猾的老宦官竟看错了人。新国王在军事方面有着傲人的记录（我们将会看到在伊索斯他曾让亚历山大吃了不小的苦头），明显要比可怜的阿尔塞斯坚强得多。不管怎样，他登基后所采取的第一个行动，便是让巴戈亚斯喝下他自己曾让其他许多人服过的毒药——这开局第一招虽然有点让人不安，但好歹终结了潜在的宫廷阴谋（至少目前是这样）。不管后世有何严厉的评判，大流士三世绝不是一个可以低估的对手。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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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马其顿的旧都埃盖，亚历山大的妹妹克里奥帕特拉与她的舅舅、腓力先前的嬖幸、伊庇鲁斯国王亚历山大的婚礼正在筹备之中。腓力打算借这场国家婚庆做一次华丽的——如果不是张扬的话——展示和宣传。总之，他想给希腊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觉得，他应当用一场恰如其分的宴会来回报他们，回报“他被任命为最高统帅的荣耀”。但是不仅如此，他还渴望向他们证明自己的善意，从而赢得他们真心的支持。他必须表明，自己不是一个纯粹的军事暴君，而是一个文明而慷慨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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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重要的是要让各界名流云集埃盖。腓力从希腊召来了他自己所有的朋友，并且命令马其顿贵族也这么做。腓力以为，一旦客人来齐，剩下的只要交给他那盛大的宴会就行了。59他已经安排了一连串不间断的丰盛晚宴、公共比赛、音乐节庆以及“给诸神的豪华献祭”。腓力不惜一切代价，想让它成为真正令人印象深刻且难以忘怀的盛典。事实证明，它最终比任何人所能预见的都更加难以忘怀。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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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筹备过程中发生了一件事，从腓力的角度看，这事来得真的太是时候了：国王年轻的妻子赶巧生了一个儿子。似乎是为了强调这孩子将来要做他的继承人，腓力以神话中阿吉德王朝的创立者卡拉诺斯（Caranus）为之命名。61不难想象，亚历山大对这一举动会有何反应。如今在宫廷中，他几乎陷于完全孤立的境地。在贵族旧部当中，只有安提帕特还可视作潜在的盟友，因为他“对其权势因帕美尼翁和阿塔罗斯而不断削弱愤恨不已，而且十分厌恶腓力僭称为神的做法”。62如果亚历山大不马上行动起来，那以后就来不及了。然而，当新郎一方从伊庇鲁斯到来时，亚历山大有了一个支持者，在他看来抵得过其他所有的人加在一起。在这关键的几个月里，腓力一直设法使亚历山大远离其母亲的直接影响。但他很难阻止奥林匹娅斯作为其兄弟婚礼上的宾客回到马其顿。63当亚历山大、安提帕特和前任王后最终再度碰面时，他们必定觉得有太多的事情要讨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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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庆祝仪式进行得很顺利。会场上的来宾甚至比腓力之前所期望的还要多。不仅有私人朋友，而且还有来自包括雅典在内的重要的希腊城邦的诸多使节，他们向腓力赠送了荣誉金冠。雅典的使者宣布，“如果有人图谋反对腓力国王并且逃到雅典来避难，那他将会被遣送回来”。这是一句传统的套话，但事后看来，这句套话却有着一种不祥的预言性的寓意。国宴过后悲剧演员涅奥普托勒摩斯（Neoptolemus）的表演亦是如此。腓力命令他朗诵几段诗歌，要与当前的场合相宜，特别要与远征波斯以及预期中波斯大王的陨殁相关。涅奥普托勒摩斯选了一节诗（可能是出自埃斯库罗斯的一部已失传的悲剧），这一段讲述了由积金至斗和野心膨胀导致的命运。他朗诵道：“你有雄心万丈高，梦想着袤野稼穑丰饶……殊不知，自有人……让我们梦想难圆——死神，这多少凡人的不幸之源。”就像皮提亚神谕，这几行诗可以有不止一个的解释。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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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专门用来举行竞技比赛。破晓之前，剧场里就已经座无虚席了。而当太阳升起时，一支华丽的仪仗队伍列队整形，缓缓地走入会场。打头的是“十二尊神像，其雕刻之精湛、装饰之绚烂，足以让观众们心生敬畏”。紧随其后的是腓力本人的雕像，该雕像“有如神明”，作为不太吉利的第十三位神插到队伍中来。国王的希腊来宾开始明白了，这种宣传造势除阿谀奉承之外还有其他目的。人们可能会问，现在又是谁如此僭慢呢？可以肯定地说，现场没有人会忘记在奥林匹亚的腓力宫，很多人还会联想到树立在以弗所的阿耳特弥斯神庙中的腓力雕像。而这最新的举动的含义确实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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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腓力本人出现了，他穿着白色礼服，面带笑容地独自走在两个亚历山大——他的儿子和新女婿——之间。他此前已经下令，让近身护卫官远远地跟着，“因为他想公开表明，他有着所有希腊人的善意作保护，根本不需要什么长枪卫队”。当他在舞台入口处稍作停驻时，一个年轻人——本身正是一名近身护卫官——突然从披风中拔出一把短小宽刃的凯尔特剑，迅速向前奔去，把剑完全刺入腓力的胸肋，当场将其杀死。随后，他径直逃到大门口，那里有几匹马正等着他。现场霎那间陷入死寂，人们完全惊呆了。接着，一群年轻的马其顿贵族急忙去追捕刺客。刺客被葡萄藤根绊了一下，于是摔倒在地。当他正要爬起来时，追捕者赶了上来，用标枪击中了他。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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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把剑从腓力身上拔出来的人看到，象牙剑柄上刻着一辆战车的图案，于是有人回想起腓力所得到的特洛福尼奥斯神谕⑪ ，该神谕警告他要“当心战车”。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步行进场的原因，腓力也有他迷信的时候。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神谕和往常一样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益处。如今，他摊倒在尘土里，白色披风溅满了鲜血，他那宏伟的梦想已然破碎，就此遗落于世；尽管他已弃世不在，但他的雕像却依旧和其他众神比肩而立，既是人类虚妄意愿的见证，又是一种无声的嘲讽。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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