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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689 烈日炎炎，大部队在松软不定、如海浪般起伏的无尽沙丘上艰难前进，货车陷到了车轴的位置，而靴子里则灌满了烫人的沙砾。毒蛇隐匿在草木中，到处都是有毒的植物——带刺的胡瓜会喷射出一种致盲的汁液，月桂状的灌木则能使役畜口吐白沫而死。长有多汁“卷心芽”的枣椰可以提供点救济，但食用太多未成熟的椰枣却经常让人噎死。很快，亚历山大的部队偷偷宰掉了役畜，并打开了封存的储备。亚历山大很明智地假装不知道，因为现在的问题是要活下去。士兵在不断掉队，有的筋疲力竭地死在烈日之下，有的则因为无法行军而被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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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691 过多的水和过少的水一样危险。有天晚上，辎重部队和非战斗人员在一条干涸的河谷中扎营——马其顿将领本该知道这是绝不允许的——突然山上爆发了一场山洪。巨大的水流在黑夜中咆哮而下，把帐篷、辎重（包括御帐）、几乎所有的妇女和小孩以及剩余大部分的役畜都冲走了。许多士兵勉强逃过一劫，除了武器和脚下的一片地以外什么都没了。亚历山大立即派出特使，命令周边的行省提供粮草和其他必需的补给。这些东西将通过竞赛用的骆驼运送（大概信息也是用这种方式送出的），然后在卡尔马尼亚等待军队的到来。各个总督是否有能力执行这些命令是很成问题的，或许这时候亚历山大的主要目的是为这些突然降临的灾难找一些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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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693 最后的灾难是一场猛烈的沙尘暴，这场沙尘暴把所有的路标都掩埋了，以致连向导都失去方向，走了一条离海岸越来越远的路。亚历山大意识到了这一点，往南派出一小队骑兵，终于到达了海岸。他和士兵们在这里的沙砾中挖了一些水井，清澈的泉水喷涌而出，这让他们大喜过望。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整支军队沿这片海岸行进，挖掘的时候总能找到水源。之后亚历山大的向导找到了通往格德罗西亚内陆首府普拉的路。在进入莫克兰 60 天后，这些衣着褴褛、瘦弱黝黑的士兵终于到达了安全地带。22他们的损失非常惊人。亚历山大行军之初带了 85000 人，其中大部分是非战斗人员：现在这些人只有 25000 人活下来。他的侍友骑兵从 1700 人减员到只剩 1000 人。23马匹、骡子、储备和装备全都丢了。这次穿越沙漠的悲惨行军堪比拿破仑 1812 年从莫斯科撤军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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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695 如果亚历山大是带着超越居鲁士和赛米拉米斯的念头出发的，那么他这份僭慢的雄心必定受到了严厉的谴责。如果他一直以来认为自己可以超越所有的自然危险——这看起来非常可能——那么这种骄傲和自信必定受到了极大的动摇。这两方面亚历山大必须找到替罪羊，也许所需要的还不止一个。由于他通常会采取一些明智而实用的预防措施来维持其超然地位，我们不禁要问他是否真的能找到合理的理由来指责某些下属没有执行委派给他们的命令。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上文第 426 页），他事先关于格德罗西亚及相邻地区的情报是全面而彻底的，他的计划也是谨慎而细心的。很难想象他会不知道塔拉尔-伊-本德的存在，或者没有想到需要往内陆绕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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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697 由此不免要得出结论，在离开港口之前亚历山大与涅阿尔科斯安排了至少一个会合点，以便为军队运送能够穿越沙漠的军事干粮。当舰队没有如期出现时，亚历山大没有办法，只能赶紧继续前进。等待的每一天都在消耗他已经很少的储备。无论涅阿尔科斯，还是格德罗西亚、苏西安纳、帕莱泰刻涅和卡尔马尼亚的总督们都没有送来他迫切需要的补给。涅阿尔科斯可以为他的延误找到充足的理由，亚历山大看见舰队回来时也松了一口气，没有过分追究这些理由。但那些总督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他们反映了某种更大的威胁。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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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699 亚历山大后来的举动表明，至少他认为事情远不止是失职这么简单。个中缘由不难理解。哈尔帕罗斯没有给他送来所需要的金银条块，自己倒玩起了皇家气派（参见上文第 414 页），而且被许多人认为图谋不轨。25至少有两个甚至更多的行省总督在这次非常危险的行军中让他极度失望。舰队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消失不见。哪怕是一个不如亚历山大偏执的头脑也难免会由此推论出哈尔帕罗斯、涅阿尔科斯以及其他人都阴谋背叛他，都盼着他死在炽热的格德罗西亚沙漠中。问题是，他的怀疑有根据吗？由于年代久远，加之掌握的史料有限，我们无法给出定论；但是在亚历山大深入印度之后涉及总督叛离倾向的证据不应受到忽视，26至于涅阿尔科斯，他当然有充分的时间为亚历山大和后世雕琢一个解释他的舰队失职的故事。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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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01 国王的第一个和最明显的牺牲品是可怜的阿波罗法涅斯（参见上文第 432 页），因为灾难就发生在他的辖区里。亚历山大写了一封信，正式解除他的职务。这时列昂那托斯正好派人送来急讯，说当地部落民兵攻击了他的分队，在给他们造成很大损失后就撤退了。阵亡者当中就有阿波罗法涅斯。撤职不成的亚历山大想尽办法把这次失败改编成了一场胜利，说列昂那托斯歼灭了 6000 名当地民兵，自身只损失 15 名骑兵和少量的步兵。军队的士气还没有恢复到可以承受另一场失败的程度。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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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03 一个更加鼓舞人心的消息从克拉特洛斯那里传来，他挫败了两个图谋反叛的波斯贵族，正把他们捆绑着送到亚历山大这儿来。但是总体情况并不让人乐观。关于背叛、低效和大规模贪污的传闻接踵而来。舰队也还没有任何消息。许多将领相信亚历山大不会从印度回来了，于是开始自立为独立的东方君主，并给自己配备了强大的私兵。各种僭越奢华和行政腐败的消息层出不穷。局势相当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哈尔帕罗斯也不再是一个跳梁小丑般的角色了（到这时亚历山大肯定在那方面不会再有什么幻觉了）。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也不能再糟了。由于在格德罗西亚遭受了严重的伤亡，亚历山大在声望上也损失了很多，aniketos（不可战胜的）这一称号现在也颇受怀疑。除非国王立即采取果断行动，否则他可能会面临比单纯的渎职要糟糕得多的局面。那些感到恐惧罪恶不安的人是天然的共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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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05 在普拉做了短暂的休整之后，亚历山大再次出发，因为显然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他的直接目的地是卡尔马尼亚的萨尔摩斯（雅亚遗址；参看Iran 7，1969，p. 185），在霍尔木兹海峡靠近内陆一点的地方。在这次行军中，他很明智地放松了纪律。一直以来有一种说法，说在通过一片富饶的乡村地区时他和军队连续七天举行酒神宴会。和腓力一样，亚历山大非常醉心于这样的准宗教式的狂欢，所以该故事有其可信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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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07 不过，此类宴会享乐并没有让他从军国大事中分心。当军队进入卡尔马尼亚时，他们受到了伊朗总督阿斯塔斯佩斯（Astaspes）的欢迎。亚历山大早就得到了此人的相关材料，（除了没提供补给外）这位总督据说在亚历山大远征印度期间企图反叛。亚历山大什么也没提，热情地欢迎了阿斯塔斯佩斯，接受了他所献的一切东西，并确认了他的职位。然而等到达雅亚遗址时，国王收集了更多的证据。他也感受到了整个行省阴沉的敌对情绪。突然间，阿斯塔斯佩斯被捕，随后遭到处决。亚历山大清算行省总督的行动开始了。事实上也可以说早些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被亚历山大的岳父奥克西亚特斯取代的帕洛帕米索斯（兴都库什）总督后来也以叛国罪遭到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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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09 亚历山大不久前召集了许多总督，命他们带着粮草和役畜到卡尔马尼亚来见他，其目的显然不止一个。埃克巴塔那的队伍刚到达，他们的领导者（克勒安德洛斯、西塔尔刻斯［Sitalces］以及两位代理指挥官）就全部被捕入狱。他们是帕美尼翁的刺杀者（参见上文第 346 页），在军中很不受待见，因而亚历山大一点儿也不缺证人，无论波斯人还是马其顿人都出来作证，“指控他们劫掠神庙、盗掘古墓，还对行省居民犯下其他恶劣暴虐的罪行”（Arrian 6.27.4；参看 QC 10.1.1-5）。克勒安德洛斯和西塔尔刻斯被判处死刑；他们下属的情况我们不得而之，大概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当然，克勒安德洛斯是科伊诺斯的兄弟。这些人很可能与神出鬼没的哈尔帕罗斯有联系（克勒安德洛斯事实上跟那位帝国财政官属于同一家族，即域外王国的厄利密奥提斯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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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11 哪怕没有反叛的证据，这个集团独立控制几大中部行省本身就相当危险。但是如果勾结真的存在，那亚历山大现在已经及时消灭了。不过，哈尔帕罗斯本人却成功脱逃了，他知道从今往后要离亚历山大远远的。召令一下达，他立刻带着 6000 名雇佣兵和 5000 塔兰特的白银逃到海边。（为什么他没有从国库中带走更多的钱呢？有没有可能亚历山大实际上采取了预防措施，把财宝分由独立的司库管理，而古代史家却没透露出来？）他由此前往雅典，希望用金钱换得救助和荣誉公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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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13 在克勒安德洛斯和西塔尔刻斯被处决、哈尔帕罗斯仓皇出逃之后，关于有组织政变的担忧也就烟消云散了。亚历山大以其惯有的冷静鉴别力和心理洞察力，走了非常危险的一步。或许他回想起了公元前 358 年阿尔塔薛西斯·奥科斯在面临相同局势时所采取的手段。那位嗜血的君王所做的首要事情（在杀掉近亲和平定行省叛乱之后）之一，便是命令小亚细亚的各个总督解散他们的雇佣兵。当时阿尔塔薛西斯的命令引发了叛乱。不过，亚历山大做了更好的预备，当他“写信给亚洲的所有将领和总督，命令他们一收到信就立即解散雇佣兵”（Diod. 17.106.3）时，这一命令的确得到了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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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15 另一方面，只有在政治危急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样的命令。姑且不算新解散的，当时游荡在亚洲的无主雇佣兵就已经够多了（参见上文第 421 页）。这项政策的社会后果是可以预见的。没有雇主，这些人为了生计就会四处劫掠。很快整个亚洲就会遍布这些散兵游勇，一旦希腊的抵抗运动烽火再起，他们自然会横渡爱琴海去加入其中。当这些人受到惩罚时，引来报复女神的就不仅仅是腐败，其中必定还有政治因素。那位已经变成埃及的实际总督的希腊人克莱奥美涅斯（参见上文第 278—279 页）是亚历山大的所有官员中贪污和金融敲诈最为厉害的一位。但是，他既忠诚又能干，关键还是非马其顿人。因此，国王认可了他的职位。菲罗克塞诺斯在奇里乞亚也做了很多类似的事情，但也逃过了一劫，虽然他因为给亚历山大献上一个漂亮的男妓差点毁了自己的前程。这种举动并不讨喜，而且亚历山大绝不是那种会让别人替他挑选情人的人。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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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17 这时已经 12 月了（公元前 325 年）。克拉特洛斯带着军队和大象安全抵达，不久之后传来消息说涅阿尔科斯也在附近出现。起初亚历山大不相信这个消息，而且以散播谣言的名义把行省总督抓了起来。甚至当涅阿尔科斯——衣衫褴褛、长发上粘满了盐渍——出现时，国王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及其五个同伴是仅剩的幸存者。想象中舰队覆没所带来的痛苦情绪完全盖过了舰队司令逃过一劫所应有的喜悦。但是，在听到涅阿尔科斯说舰队完好无损，此时正在霍尔木兹整修，而水手们也健康良好后，亚历山大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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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19 那些走海路的人有许多惊险要说。涅阿尔科斯极为厚颜无耻地这样说道，由于当地人的攻击，他被迫提前拔锚起程：亚历山大前脚一走，当地人就不再恐惧，开始像自由人一样放肆。当然，后来季风、风暴以及各种事故使他一再拖延，以致超出了亚历山大 60 天行军时间达两周之久，但显然没有任何消磨时间之事。涅阿尔科斯也不说他及其手下的航行相对比较轻松。他声称海岸贫瘠而荒凉，甚至说补给逐渐耗光了（四个月的补给只有略多于两个月的量能够提供：其余的呢？）。故事继续着，由于饥饿，他们被迫突袭一个友好城镇，将其储备掠夺殆尽。真正到了饥饿关头，他们宰杀并吃掉了 7 头骆驼。在他的叙述中，深海里的危险也没有被忽略。一群鲸鱼的突然出现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但涅阿尔科斯这时随机应变，命令舰队同时吹响号角，然后向它们冲去，这样便把它们全部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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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21 现在亚历山大向诸神献祭，举行了一次盛大的运动和音乐庆典，以此感谢舰队平安归来，并且（根据阿里斯托布罗斯的说法）还“感谢让他征服印度，感谢让军队走出格德罗西亚”（Arrian 6.28.3）。至于那些幸存者对这些惊人的、以敬神为名的谎言会怎么看，我们就只能想象了。涅阿尔科斯成了当时的大英雄：他走在游行队伍的前列，军队则把饰带和鲜花撒在他身上。歌舞的优胜者则是亚历山大的嬖幸——宦官巴戈亚斯（参见上文第 333 页）。在场的所有人都说国王应该亲吻获胜者。亚历山大便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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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23 有趣的是巴戈亚斯会怎样跟赫淮斯提翁相处：或许他们的雄心和影响领域差异太大，以致相互间并不把对方当作真正的对手。另一方面，赫淮斯提翁跟克拉特洛斯一见面就又吵了起来。两人甚至拔剑相向。亚历山大将两人拉开，公开斥责赫淮斯提翁，“说他是蠢货和疯子，不知道没有亚历山大的支持他就什么也不是”（Plut. Alex. 47.6）。克拉特洛斯则在私下里受到了斥责。30他们公开和解，但显然这两个脾气暴躁的人越早分开越好。公元前 324 年 1 月，在亚历山大起程前往波斯波利斯之前，他让赫淮斯提翁负责辎重、大象和大部队，命他们沿漫长的、容易走的东海岸行军，那里他们将会找到丰富的补给。他本人则带着侍友骑兵和轻装步兵穿越大陆。我们大体上可以肯定克拉特洛斯将与他同行。根据他自己的要求，涅阿尔科斯仍和舰队在一起，他们的下一个会合地点是苏萨。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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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25 波西斯的总督死了，替代他的是一个富有的伊朗贵族，其人名为奥西涅斯（Orsines），自称是居鲁士的后裔。当亚历山大来到帕萨尔加德时，奥西涅斯带着各种珍贵礼物出城迎接，其中有许多是给他的朋友和将领的。然而，对于巴戈亚斯他什么也没给。当有人小心翼翼地告诉他那个宦官是亚历山大的宠爱时，他以贵族的轻蔑口吻回应道，“他敬重的是国王的朋友，不是他的娼妓”（QC 10.1.26）。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巴戈亚斯的耳中，他马上开始恶意进谗，从各个方面污损奥西涅斯在亚历山大心中的形象。有人发现居鲁士在帕萨尔加德的陵墓被恶人盗掘，所有珍贵的金银财宝被洗劫一空，巴戈亚斯看到了机会。⑧ 要让多疑的国王相信奥西涅斯用死者的财宝来奉承活人并不难。于是，这位总督被逮捕、定罪和绞死，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那个毁灭他的奴才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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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27 在格德罗西亚的灾难之后，亚历山大出现了不良的倾向。他变得日益偏执和多疑，非常轻信别人对他下属的诽谤，无论其来源多么不可靠。连小小的过失他都会进行严惩，理由是轻微的违规行为很容易发展成严重的犯罪。这句台词可能部分因为他正在进行的清算活动，但其背后也有更为根本的意指。现在有嘲笑这样一种观点的倾向，该观点认为亚历山大的性格此时发生了相当大的蜕变（古人普遍持有这种观点）。这并不是说他的天性发生了根本的转变：那个烧毁波斯波利斯的人同样也是那位摧毁忒拜的少年。从一开始他的野心就是无法填满的，一旦受挫他只会更加疯狂。但是考虑到他后来的情况，连续不断的胜利、无与伦比的财富、绝对而不受挑战的权力、持续而沉重的生理压力以及初显现的酗酒等，都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年少时还有所节制，现在却经常喝过头。导致国王此时这些举动的因素也不止是政治压力，还有他日益突显且不受控制的妄自尊大。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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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29 亚历山大从帕萨尔加德前往波斯波利斯，奥西涅斯在那里被处决。接替他的是国王的持盾卫士佩乌凯斯塔斯，此人最近已经升任为额外的近身护卫官。佩乌凯斯塔斯忠心不二，并且出身不高：二者是亚历山大最为看重的两个条件。另外，他忠实地接受了国王的东方化习惯，能说一口流利的波斯语。同时，哈尔帕罗斯空出来的帝国财政官职位落入了一个称职的无足轻重的罗得岛会计师安提美涅斯（Antimenes）手里。看起来亚历山大觉得，关键职位交给名不见经传的希腊官僚或勤勉忠诚的下属会更安全些（也更容易撤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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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31 公元前 324 年 2 月末，亚历山大到达苏萨，他在此停留了很长时间，总督清算行动也终于要结束了。苏西安纳总督及其子双双被处死，罪名和通常的一样：管理不善、敲诈勒索以及最重要的没有为在格德罗西亚的军队运送补给。总督阿布利特斯给亚历山大献上 3000 塔兰特现金作为补偿。国王把钱扔给他的马，马没有碰这些钱，这时他问道：“你们说这算哪种补给？”据说他亲自处死了阿布利特斯的儿子，用枪刺穿了这位可怜的年轻人；克雷托斯的幽灵似乎已不再让他烦恼。与此同时，他又有了新的远征计划，这次的目标是地中海西部。迦太基、西班牙和意大利都是潜在的目标。甚至有传闻说他打算进行环绕非洲的航行。涅阿尔科斯带着舰队安全抵达，两人讨论起了新计划。国王下令在幼发拉底河的塔普萨科斯建造不少于 700 艘的大型桨帆船。塞浦路斯的各个国王受命为舰队提供铜、大麻和帆布。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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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33 在亚洲，所有的反对派此时都已被有效清除，亚历山大可以放手推行他的东方化政策了。尽管现代学者提出了一些巧妙的辩解，34但我们仍可以肯定地说，这项政策并非出自任何与种族融合或博爱相关的意识形态。支持这种观点的论据随处可见，35这里只需简短地提一个就够了。普鲁塔克（Plut. Alex. 27.6）曾讲过一个关于亚历山大与西瓦绿洲的阿蒙-宙斯神祭司谈话的故事，我们还记得他就是在那里被宣布为神之子的。祭司以老调重弹但又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神是人类的共同父亲；对此亚历山大回答说，“神的确是全人类的共同父亲，但他更偏爱人类中最高贵最优秀者”。根据这个陈述，塔恩找出了支持亚历山大具有博爱观念的证据。当然，这话完全可以往另一个方向理解，其中暗含着一种更为邪恶得多的口号，就像在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的《动物庄园》中所说的：“所有动物都是平等的，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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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35 除了这句新奇的主张，塔恩的证据主要是以下两段文字：普鲁塔克第一篇修辞专论《论亚历山大大帝的命运或美德》的第六章（Plut. Moral. 329A-D），和阿里安所记载的“族际联谊宴会”——此事发生于欧庇斯抗命事件亚历山大与士兵们和解之后（Arrian 7.11.8-9）。后一件事将在恰当的语境中详加讨论（参见下文第 453 页及以下）；对于前者，我们只能说这是普鲁塔克年少时候的作品，意在证明一个非常不可信的主张，即亚历山大以其事迹证明了他是真正的行动哲学家。到开始创作《希腊罗马名人传》时，普鲁塔克便审慎地放弃了这种无甚意义、似是而非的理论。当然，塔恩将这种态度上的变化解释为普鲁塔克中年丧失了理想主义——“热情之火已然低微，多半为广博的阅读所淹没”。36读者只要用心观察亚历山大的人生，就不难自己看出国王的理想主义的本质和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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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97737 非常可能的是，亚历山大（或宣传部门）使用各种关于人类一体的哲学理念来阐释他的那些政策，使其可以被人接受，否则这些政策可以恰切地被说成单纯的政治或军事上的机会主义。这些理念至少从公元前 5 世纪开始就一直在流传，37显然可以利用来正当化扩张主义者的征服政策。一种今天仍在使用且很有效用的宣传策略可能就是从普鲁塔克那里传下来的（Plut. Moral. 328E），他提出那些被亚历山大打败的人要比那些躲开他的人更为幸运，因为前者得到了希腊文化和哲学的恩泽，而后者则保持着落后野蛮的原始状态。像阿纳克萨科斯这样的宣传家，他可能会用这些理论来维护亚历山大的利益，由此开启了一个传统，后来被普鲁塔克适时地采用并沿袭。但对现代史家来说，照字面意思来理解、误把宣传话语当作真实的信念则是一种严重的政治幼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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