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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文莱国王派一支由快速帆船组成的船队前来说服他们上岸时,舰队终于摆脱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状态。皮加费塔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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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以相当隆重的仪式来迎接我们。他们在我们船边用乐器演奏音乐,而且还敲锣打鼓。他们脱下帽子向我们行礼,这种帽子是当地特有的布帽,只用来盖住头顶。我们用空包弹礼炮向他们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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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们送给我们一份礼物,里面都是用大米做成的各种食品:有些呈长条状,用叶子包裹着;有些则像棒状的糖块;还有些是用鸡蛋和蜂蜜制成的甜果馅饼。他们说,他们的国王愿意让我们上岸收集水和木材,并随便开展贸易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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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的信使承诺协助他们,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信使是一位老者,”徳·马弗拉回忆道,“外表俊朗,穿着考究,手指、脖子和耳朵上都戴着黄金首饰。”他想知道舰队要去往何方,船员们说想去摩鹿加群岛,他顿时冷笑了一下,说那里除了丁香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建议说,如果舰队已经下定决心去那里,他可以为每艘船提供一名领航员。“我们感谢他的建议,然后问摩鹿加群岛是否有可以为船修补漏洞的沥青。”因为在热带海域航行了几个月之后,舰队的船体需要尽快翻新。信使回答说:“文莱人用一种椰子油和石蜡制成的沥青给船修补漏洞。舰队可以派一些人到镇上,那里有很多东西可以买。”他再次邀请船员停留一段时间,体验一番文莱的愉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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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有神秘色彩的文莱国王屡次发出邀请,这次终于打动了舰队领导层。为了回报国王的好意,舰队派出一个代表团上岛,其成员包括依旧担任舰队纠察长的冈萨罗·戈麦斯·徳·埃斯皮诺萨、即将担任舰队实际指挥官的埃尔卡诺、两名希腊船员、卡瓦略在巴西的私生子、皮加费塔和另一名船员。代表团从“特立尼达号”换乘到快速帆船,随身带着从舰队的两艘损毁船只上抢救回来的礼物,包括“一件土耳其风格的绿色天鹅绒长袍、一把紫色天鹅绒椅子、五寻布、一顶帽子、一只镀金酒杯、一只带盖的玻璃花瓶、三本习字本以及一只镀金文具盒”。船员们还很贴心地给王后带了贡品,包括“三寻黄布、一双银制的鞋子,以及一只装满缝衣针的针线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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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加费塔写道,在海上航行了一小段距离之后,代表团来到了一座“完全建在海上的”精致城市,只是“国王和几位酋长的房子却没有建在海上。”“城市有25 000所房子,里面都燃烧着壁炉”,壁炉数量代表着家庭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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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为木框架结构,而且都建在高出地面很多的木桩上。涨潮时,妇女们从房子里出来,坐船到其他地方贩卖一些生活用品,以维持日常生活。国王的王宫前面有一堵很高的砖墙,墙的两边建有城堡似的塔楼,塔上架着56支铜枪和6支铁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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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枪支所使用的火药很有可能是从中国进口的,因为中国是火药的起源地。在危机四伏的原始部落间辗转数月之后,舰队终于来到了一个至少与他们的社会同样先进的文明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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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加费塔、埃尔卡诺和其他船员在快速帆船上等候了两个小时,不过他们并没有白等,只见一副甚为壮观的景象出现在眼前:“两头大象缓缓向岸边走来,它们身上挂着丝绸饰物。随大象而来的还有12名侍从,每个人都抱着一只瓷罐,罐口用丝绸盖着,里面装着国王送给我们的礼物。”侍从邀请船员坐到大象背上,居高临下地享受周围美景。不难想象,坐在摇晃的象背上的船员们当时肯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大象缓步前行,驮着船员们朝“总督”住处走去,而“那12名当地人继续怀抱装满礼物的罐子徒步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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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目的地之后,大象四肢跪地,放下这些还没缓过神来的乘客。他们从象背上一下来,就被人引领到举行盛宴的地方。等他们大吃大喝,一个个变得醉醺醺之后,侍从拿来了“带塔夫绸内衬的棉垫子和来自肯帕德(Cambaia)(2)的床单”让他们休息。离开塞维利亚后,这还是船员们第一次在棉垫和亚麻布上睡觉,几乎所有人还没来得及享受舒服的床上用品就呼呼大睡了。在他们睡觉的时候,侍从们不时换上白蜡制成的蜡烛,并给油灯续油、调整灯芯。到了黎明时分,他们便把蜡烛和油灯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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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船员们从宿醉中醒来,继续骑着大象前往王宫。街上看热闹的居民以迎接达官显贵之礼欢迎他们。“从总督府到王宫的所有街道上,人们拿着剑、长矛和盾牌夹道欢迎我们,因为国王命令他们这样做。”到达王宫后,他们从象背上下来,走过一个院子,进入“一间礼堂,里面等着很多贵族”。这些贵族大约有300人。接下来的场面完全超出船员们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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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一张毯子上,旁边放着盛放礼物的罐子,大厅的尽头还有一间礼堂,虽然面积较小,但比我们坐着的这间礼堂要高些。小礼堂的四周挂满了丝质帷幔,阳光从里面的两扇窗户照射进来……小礼堂的尽头还有一扇挂着锦缎窗帘的大窗户,窗帘是掀开着的,我们看到国王和他年幼的儿子们坐在窗户后面的一张桌子旁嚼着槟榔叶。一大群女人站在国王身后,另外还有300名大腿上系着佩剑的卫兵在小礼堂里护卫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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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告诉他们,不得直接与国王交谈;如果他们想说话,就先把话告诉侍从,侍从转告一名官员,官员再将话传递给总督的弟弟,然后总督弟弟通过一只穿墙而过的“传话筒”轻声地把话传给墙那边的侍从,后者再转达给国王。仿佛嫌这套流程还不够烦人似的,他们还得向国王叩头。“酋长教我们向国王行颔首礼的三个步骤:首先,我们要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然后抬起一只脚,放下,再抬起另一只脚;最后朝国王方向亲吻自己的双手。我们照做了一遍,这就是王室的颔首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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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这些繁文缛节之后,皮加费塔向国王阐明了舰队此行的意图,说他们只为和平和贸易而来。国王通过侍从表示他愿意与舰队合作,并给舰队提供饮用水和木材,与此同时舰队可以如愿开展贸易活动。他命人拿一块由金线和丝绸制成的织锦布放在船员们的肩膀上,如此一来他们的装扮竟与东道主一样了。王宫里的人“都用金丝布盖住私处”,腰间佩着“短剑,剑柄是黄金做的,点缀着珍珠和宝石”。但很快,国王又命人把船员肩膀上的织锦布拿走了,使得船员们一头雾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为重要:国王赠给客人们一些肉桂皮和丁香粉货样,而这正是摩鹿加舰队耗费将近两年时间苦苦寻找的香料,船员们似乎已经站在了香料群岛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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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国王是摩尔人,”皮加费塔写道,“他名叫西利巴达(Siripada)。年纪在40岁左右,身体有些发福,在他身边服侍的都是各部落酋长的女儿。除了偶尔去打猎以外,他从不迈出王宫一步。”西利巴达国王也有可能是一名穆斯林。平时有不下10位书记官“用很薄的树皮”记录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文莱人也有书面语言,这是他们发展到先进社会的另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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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感遍及文莱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觐见完西利巴达国王之后,船员们坐到大象背上,然后7名仆人左肩扛着国王赠予船员的礼物,一起以隆重的方式返回“总督府”。船员们从大象背上下来,每个人都拿到了礼物,作为回赠,“我们送给那些仆人每人两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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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9名仆人来到总督府,他们每个人都端着一个大盘子,“每个盘子里都有10个至12个碟子,里面装满了小牛肉、阉鸡肉、小鸡肉、孔雀肉以及其他动物的肉和鱼肉”。皮加费塔称,除了鱼肉之外,他们吃了32种不同的肉类食物。“每吃一口肉,我们都喝一杯他们酿制的白酒;杯子是陶瓷的,大小跟一个鸡蛋差不多。吃米饭和其他甜食用的则是与欧洲汤匙相似的金汤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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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距离宝船舰队下西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世纪,即便如此,来自中国的商品仍随处可见。皮加费塔在日记中提到了瓷器(“一种非常白的陶器”)、丝绸,甚至还有“铁制眼镜”,这确实令人惊讶。如今,人们普遍认为眼镜是威尼斯人发明的,但中国人似乎也发展出了研磨玻璃的技术,而且将这项技术传到了文莱。甚至文莱的货币也深受中国影响。“文莱的摩尔人使用金属货币。这种硬币中间有个洞,可以用线穿起来。硬币的一面刻有四个字,那是中国皇帝的年号。”船员们满怀好奇,想观赏国王拥有的两颗“大如鸡蛋”的巨型珍珠。舰队的高级船员费了不少口舌,又给国王送出不少东西并表明心迹之后,国王才很不情愿地把这两颗大珍珠展示给他们看。皮加费塔赞叹道:“这两颗珍珠实在太圆了,在桌子上都放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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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岛上住了两晚之后,代表团骑着大象来到岸边,再换乘小船回到他们那脏兮兮、空间狭窄的大船。他们的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嘎吱声,鼻子又闻到了船舱积水的臭味。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返回了大船。按希内斯·徳·马弗拉的说法,只有四名高级成员返回了舰队,包括两名希腊船员和卡瓦略私生子在内的其他三个人都留在了岛上。不过,徳·马弗拉忘记了埃尔卡诺和埃斯皮诺萨也在失踪者之列。船上的人怀疑他们被文莱人扣留住了,只能焦急地等待他们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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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1年7月29日,天刚刚亮,海面上突然冒出100多艘快速帆船,分三批向摩鹿加舰队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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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个月前发生的大屠杀之后,这是船员们第一次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拿出长戟、十字弩和火绳枪。他们深知敌众我寡,因为每艘快速帆船都载满了战士;更棘手的是,两艘中国式帆船(徳·马弗拉说有三艘)昨天夜里就停泊在舰队后面,“特立尼达号”和“维多利亚号”的船员当时都没有发现它们,但现在,这些快速帆船似乎想把舰队赶到中式帆船那边,因为后者的船员将会击败这些欧洲人,使他们沦为阶下囚,甚至对他们做一些更险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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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他们,我们就能想到有人在耍阴谋,于是我们赶紧扬起风帆,还在匆忙中扔掉了一只船锚。”皮加费塔写道。舰队帆船逐渐加速,一些船员跳上敌人船只,抓了对方几名战士。皮加费塔还说,船上的士兵朝敌人开枪,“杀死了很多敌人”。几艘来势汹汹的快速帆船被舰队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后改变了行进方向。比皮加费塔更喜欢冷嘲热讽的徳·马弗拉被这场战斗弄得不知所措,他想:“双方一开战,舰队还怎么能找回那三名失踪的船员呢?”然而,战斗还是激烈地进行着,舰队把枪炮都对准了其中一艘巨大的中式帆船,他们命令对方降下风帆,但对方船长拒绝了,即使舰队朝对方船舵开火,对方也还是拒绝合作。接着大群船员登上中式帆船,发现它的船长并非是他们想象中无恶不作的海盗。“对方船长说,他为吕宋岛国王效力,本来跟随他们的舰队前往一座小岛,但途中遇到暴风雨,与其他舰船失去了联系。由于他的船离文莱岛不远,于是决定靠岸维修船只,因为文莱国王是吕宋岛国王的亲戚。”然后,卡瓦略与船长开始单独对话。这让舰队的高级成员很失望,因为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击退了敌人,卡瓦略却不让他们登上那艘中式帆船。那位老谋深算的船长故意压低声音对卡瓦略说,他可以送给卡瓦略珠宝、两把短弯刀,以及一把“带镀金刀柄并嵌有钻石的匕首”,而且所有这些东西都是馈赠给卡瓦略本人的。这个策略让中式帆船的船长达到了预期效果。“收到这些礼物之后,”徳·马弗拉说,“我们的船长释放了这艘中式帆船及其船员。后来所有人都为此懊悔不已,因为我们发现,对方虽然身着寒酸的棉外套,但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船员里面都穿着带金丝绣花的绸缎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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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加费塔认为,这桩交易简直就是行贿受贿。他对卡瓦略的印象从一开始就不太好,经过这件事后,就更鄙视卡瓦略了。皮加费塔认为,假如他们把那个船长当作人质关押起来,西利巴达国王就会为他付一笔巨额赎金,这远比卡瓦略接受的贿赂要多得多。按照皮加费塔对当地政治生态的理解,吕宋岛国王需要那名船长与威胁他的野蛮人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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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当西利巴达国王说这些快速帆船并没有打算袭击摩鹿加舰队时,船员们愈发觉得困惑。实际上,这些快速帆船当时正要去进攻吕宋岛的敌人,结果被摩鹿加舰队半路截杀,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那些摩尔人给我们看了他们杀死的敌人人头,他们说这都是野蛮人的人头。”舰队高级成员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觉得很不好意思,想给国王做些补偿。与此同时,他们要求对方归还被羁押人员,包括卡瓦略的私生子,但西利巴达国王拒绝了。就在前两天,他刚给过这群欧洲人良好的待遇,让他们骑大象,睡垫子,招待他们大吃大喝,还把很多贵重的珠宝当作礼物送给他们,甚至还亲自接见他们。在如此慷慨大度的国王面前,他们不仅不思回报,还要干涉本国内政,要求放走招惹麻烦的舰队高级成员。因此,国王坚持要求关押人质,至少暂时把他们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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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瓦略的回应方式有辱其个人形象。他决定羁押从海上抓来的16名俘虏和3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并宣称要把他们献给查理一世国王,而其他高级船员也赞成这一计划。以前,麦哲伦禁止舰队出现女人和奴隶(他自己的奴隶除外),因为他认为这些人会导致舰队不和。卡瓦略的做法证明麦哲伦的看法是正确的。很快,“特立尼达号”上的所有人都意识到:卡瓦略已经把这些女囚变成了他的嫔妃,因为他正忙着调戏她们。卡瓦略这种行为使其他高级成员心中无比愤怒,后者暗自威胁说要杀死指挥官。为了保住自己和那三个女人的命,卡瓦略用被俘虏的中式帆船船长送给他的黄金和珠宝等非法收入贿赂舰队高级船员。最终,卡瓦略得到了宽恕,他甚至可以留那三个女人在身边,但在手下眼里,他已经威信尽失,因为他的高级船员们知道,假如他们也接受贿赂并带女眷上船的话,他们就成海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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