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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58 反过来,要是有人许诺或是迷信相反的意外:意外的亨通,唐寅就会报以令人难堪的轻蔑以致仇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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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60 他曾被一名专事烧炼金银的道士相中,攀他做主家。当唐寅问道士,既有法术,何不自烧,而偏要依附于人?道士回答,我辈虽有仙术,却无仙福。贫道阅人多矣,从未见仙风道骨有如先生者,倘蒙合作则其事必成云云。唐寅笑道:“这就好说了。在下恰好有间空屋在城北,我这一生的仙福都储满在其间。我出仙福,君行仙术,烧成金银后彼此平分就是了。”随口赠诗一首:“破布衫中破布裙,逢人便说会烧银;君何不自烧些用,担水河头卖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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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62 据载,唐寅还在一张求他题咏的《列仙图》上写过一首破坏性的诗:“但闻白日升天去,不见青天走下来;偶然一日天破了,世人都叫阿癐癐。”(阿癐癐,吴中小儿语,其意相当于:“啊呀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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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64 他对命运的轻蔑,命运对他的冷漠,似乎早就形成了一个因果不明的循环圈。当他还在府学做生员的年月里,就曾与狂放的张灵,在泮池中赤身裸体,以手激水相斗,谓之“水战”。而且在学读书,又跟张灵一样,偏偏酷爱而且擅长与科举文字水火不容的古文辞。曾因此受到前来学校督学的方志的厌憎。当年若不是由于对唐寅十分赏识的知府曹凤的关照,他就已经遭受到科举途中的第一次颠踬了:他险些在当年的科考中被黜落(这样就不能参加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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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70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诗意的瘗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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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72 弘治十八年乙丑(1505年),唐寅36岁,建桃花庵别业(只是几椽茅舍,数枝桃花)于金阊城北桃花坞。尝作“桃花庵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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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74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间酒,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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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76 这位“桃花仙人”大智若愚的平静仿佛是和缓的、长久的、惬意的。日常的功课是读书、灌园。曾是别业中常客的文征明有一幅《兰亭修禊》传世,追记晋代高贤们诗酒雅集的情形,这也是当年桃花庵常有的景象的一个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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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78 这里的主人总喜欢享受“家无儋石而客常满座”这样一种贫困中的富有。园中踪迹最密的大概除了与唐寅的名姓无法分开的祝枝山、文征明以外,还有后来和唐寅成了儿女亲家的书法家王宠,唐寅的同乡前辈、此时解官在家的王鏊,与唐寅亦师亦友的吴门画派领袖人物沈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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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80 有诗和酒,有遂心的言谈,一个本无多求的人似乎再找不出什么理由不酲酲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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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82 然而,有时也会发生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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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84 轩前庭半亩多种牡丹,花开时,(主人)邀文征仲、祝枝山赋诗浮白其下,弥朝浃夕(无日无夜),有时大叫恸哭。至花落,遣小伻一一细拾,盛以锦囊,葬于药栏东畔,作《落花诗》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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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86 这部分情节成为两个半世纪以后清人曹雪芹撰写《红楼梦》里“黛玉葬花”那一段绝世文章的启示。这样,溶解了九万多个日子的同一种土壤里,先后掩埋着属于两个倔强生命的诗句和岁月,掩埋着欲愿和不平,以及为这一切而溢出的汩汩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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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92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明智的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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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94 正德九年(1514年),唐寅45岁时,接受了宁王朱宸濠邀请他到南昌宁王府当幕宾的聘礼。而同时,年岁与他相等的文征明拒绝了与此同样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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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96 在这以前,唐寅已经在这样的心态中度过了他的不惑之年:“鱼羹道衲水云身,弹指流年了四旬。善亦懒为何况恶?富非所望岂忧贫?”“随缘冷暖开怀酒,懒算输赢信手棋。七尺形骸一丘土,任他评论是和非。”是什么东西能让早已表示勘破玄关、心如止水的弘治朝解元决心再度置身名利场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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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98 朱宸濠的高祖、第一代宁王朱权是一位艺术家和鉴赏家,是戏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太和正音谱》的作者,一生注纂了几十种古籍。而当代宁王朱宸濠在江南又颇有好贤之名。这一些,在唐寅斟酌去就的时候,大概是不会不知道的。再者,对于正当盛年的唐寅,我们又真能看透他那仿佛有如死水的心灵吗?桃花庵别业中的大叫恸哭,果真能埋葬当年近在眼前的月宫折桂的梦想吗?南昌之行正像在公开着这些隐秘的真实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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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00 但唐寅进入南昌不到半年,就怀着比入幕时急切十倍的情绪要赋归了。他开始使出当年跟张灵唱“莲花落”乞讨时的伎俩,使酒骂座,佯癫诈痴,使宁王很快产生了正好为他所期待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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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02 我们可怜的主人公大概注定要一辈子维持这种形象:貌若癫狂而心明如镜。使得唐寅霍然清醒的原因既简单又残酷:极其明显的迹象表明,第四代宁王有图谋不轨的“异志”。恐怕不会有其他的原因能让他在这次最后的机运中如此心甘情愿地急流勇退。他一生最后的用世热情,究竟没有超出对一个人间最可怕的罪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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