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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被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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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监狱中写成的一封信中,替自己辩护说“出于忍(残忍)而入于狂,出于疑(猜疑)而入于矫(矫枉过正),事难预料,大约如斯”,但如以为仅仅是他的疯狂所致,他为什么不无故杀死路人?如果是他的生性残忍,为什么没有杀死先前被休弃的王氏?如果认为是他多疑妄动,则杀人伏法,他自然明白的;如果以为是他矫饰的标奇猎异,为什么不同衾喋血一起了结,岂不可让人更觉新鲜流名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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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徐渭容忍妻子的不贞(即使是蛛丝马迹),显然是不可能的,尽管他自己常常偎红倚翠,这都是他的时代所通行的习俗和道德范围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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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张氏是一个在物质和肉体上有着更多要求的人,而徐渭并不能一一满足她。她因此也并不能对徐渭怀着至真至柔的温驯的体贴,她更不能理解徐渭矫亢的敏感、丧气的自尊和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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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出并不光彩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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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铁窗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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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被监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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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变得清醒而心灰意懒。自知不免一死,设法整理了自己的文稿交付别人。还为自己代笔的文章(包括代胡宗宪向严嵩等上呈的书信)进行辩解,希望后人设身处地加以考虑,而不要一概以谄佞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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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的生活是极其狼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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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是重囚,带着木枷,举止困难,衣衫肮脏,头发蓬乱,长满了虮虱。牢房破漏,冷风侵入,雪下得天昏地暗,一片愁惨。徐渭年老体弱,常受狱中鸡鸣狗盗者的欺辱。朋友送一猪腿,也遭劫夺,无可奈何。沈炼之子沈叔成到狱中探望,看到徐渭抱梏就挛,缩成一团,与老鼠争残炙冷饭,虮虱瑟瑟然头上衣上无处不是,沈流涕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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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惫至此乎!袖吾搏虎手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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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死”多出于理智(然后迷狂)的选择,那么,生则更像是迷狂之后挥不去的本能。徐渭在等死的过程中,侥幸生还的愿望其实很强烈。他曾梦见一官员重理他的案子,他苦苦恳求,官员画一张白雪大猎图让他作诗,说是能作十韵即可获释,徐渭才作成六韵,官员已不耐烦,起身要走。一阵惊怖,把他从梦中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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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正像这破碎的梦想一样,非常微妙。他的朋友们在为他紧张地奔走,幕中的要好沈明臣、“越中十子”的杨珂、柳文,还有张天复、沈叔成、诸大绶等等。另一些人,对徐渭却一点儿也不原谅,欲置他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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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三年(1569年),关押三年后,经张天复、诸大绶的努力,徐渭免于死刑。为此,必须交纳相当数量的赎金,诸大绶出一部分银两,徐渭愧不自胜,将自己的一些字画给了诸。木枷终于被解除,他作《破械赋》,用恶趣的谐谑感谢木枷三年来的伴随。在身不由己的缧绁中,徐渭有不少类似的笔墨,近于荒诞的幽默,是对于苦难与苦闷的解放。杂剧《歌代啸》有可能就是他狱中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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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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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观张和尚(妻死然后出家)爱财如命,一心侍弄他的大菜园,又想从李和尚(从小出家)身上抠出点银子扩大地盘,花言巧语同李和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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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尚此时正发疯地恋着有夫之妇吴氏,假装应承并第一次看到了张和尚硕果累累的菜园,喝酒时放下蒙汗药将张和尚药倒,匆匆将菜园里的瓜果悉数摘下送到吴氏家,然后回到张和尚身边也假装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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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和尚醒来不见瓜果,忙将李和尚推醒,追究瓜果下落。李谎称梦中见瓜果都成精而去,他只抱住了其中一个漂亮的小娘子,正待快活却被叫醒,失却好一桩美事。张和尚仔细查看园中,路边确只遗下一小冬瓜,不禁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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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尚趁机把张和尚掉在地上的僧帽戴上(他自己的僧帽在与吴氏寻欢时被吴扣下作为信物)一径到吴氏家去取乐。吴氏从李头上摘下他刚刚偷来的僧帽放在袖中,怨李让她苦等。两人打情骂俏正待入围,吴氏母亲大喊牙疼进了女儿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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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尚躲不及,谎称是过路的医僧。吴氏顺水推舟说和尚有海上仙方可医得母亲牙疼,李胡乱留下一个药方,大意是在她老人家女婿的脚跟上灸上一灸,只要女婿心诚,牙疼可立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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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女婿王某正回家,与光着头慌不择路的李和尚擦身而过。进门后,被吴氏一顿奚落,并要他遵照和尚仙方医治母亲牙疼,王不干。吴氏脱衣擒王,王夺衣出逃,半路上见衣袖中有僧帽上书“三清观张”,便觉奸情重大,请人写成状纸告官。李和尚知道后忙找吴氏商量对策,吴氏把李和尚本人的僧帽给李戴上,计上心来。李和尚欢喜而去。回观见衙役并王某一起捉拿张和尚,心中窃笑。王某觉得李和尚煞是面善,便说是李。李否认说:自己的帽子好端端戴在自己头上,王拿的是张和尚的帽子,告的也是张。张莫名其妙,便一起去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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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公堂,州官审讯。见帽子是张的,而王又说模样儿像李,州官动刑。李谎称招供,附在州官耳旁细细讲了他某日看到州官大人为偷丫头事被州官太太揪耳朵追打臭骂的事,州官心虚,觉得此人得罪不起,便叫吴氏上堂。吴氏说张和尚某日路过家门向他跪下求欢,她不允,便将张的帽子扣下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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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官见吴氏长得可人便深信不疑,判吴氏与王某离异,张和尚监禁,李和尚和吴氏同时释放。正待下堂,小二报“后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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