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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清军派往苏州“安抚”的黄家鼐被明军溃兵所杀。三日后，清总兵土国宝汹汹而至。苏州士民惧怕报复，各书“顺民”二字于门，持羊酒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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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勒八王爷到苏州安民，舟过僧渡桥时，被“乱民”将桥栏石挤堕舟中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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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下薙发令（强迫汉人剃发，装扮成满人模样），激起民变。福山副总兵鲁之玙起兵抗拒，四乡响应，响应者头缠白布，围苏州城。诸生陆世钥率师突入葑门，烧毁抚、按、府、长（长洲）、吴五署；鲁之玙率千人入城与清兵血战，道路践死者相枕藉。之玙战死，全军被歼。长洲人叶茂华等率先剃发，欲做顺民表率，被农民首领赤脚张三全部斩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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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总兵土国宝屠苏州城。至饮马桥，忽见关公横刀立马桥头，土国宝率众跪拜，遂止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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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股巨大的旋涡之中，圣叹本人举动如何，差不多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可以知道的仅仅是：这一年他从一场重病中侥幸生还，在兵燹中又终于活了下来，也没有披发入山。同时可以肯定，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是：金圣叹竟然会在自家门首大书“顺民”二字，屈膝迎候满脸杀气的大清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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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当时众多的读书人一样，经历着一生中心理上最复杂最难堪的日子。这些心理过程或许有过书面的表现和记录，但今天已无法知道。乙酉年所留下的一首诗只是流露了劫后余生的隳颓：“西风不肯饶寒屋，旧病公然虐残躯。亲有几人兵甲后，哀怜到我候书俱。君臣辛苦无方药，奴竖荒唐荐老巫。如此纷纭欲图好，悬知不死只须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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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叹入清后改原名“喟”为“人瑞”（“人瑞”是圣叹从前借以应试的化名）。这是一种很明朗的语言：前人陶渊明由晋入宋时就曾改名，表明原名渊明的这个人，只能与旧朝相始终。入清后，金人瑞这个名字也再不曾进入清朝科考的考场——这又是一种很明朗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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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圣叹的十余年岁月，大抵都在专注而持久的著述生涯中消磨着。据后人的记载，圣叹在“明亡后，终日兀坐，以读书著述为务。年四十，黾勉著述，丹黄不辍，贯华堂中，书如獭祭。心血耗竭，白发星星矣。”（蔡丐因《清代七百名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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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一生著述极富，经刻印出版或手钞流传的有：金批《水浒传》《西厢记》《杜诗解》《选批唐才子书》《才子书汇稿》《天下才子必读书》《西城风俗记》《沉吟楼诗选》等。而他的《内书》——学术著作的绝大部分，都已经遗失了。据清人蔡丐因述，他平生极精于《易》，曾“讲《易》乾坤两卦，多至数十万言，秘不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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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著作的大部分都完成于中年以后这个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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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借问随班何处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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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庚子正月，邵子兰雪从都门归。口述皇上见某批才子书，谕词臣“此是古文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等语，家兄长文具为某道。某感而泣下，因北向叩首敬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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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瑞《春感八首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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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0年，圣叹5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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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一个生命的整整54年里所积聚的愁闷忧惧能够被某一个巨大的快乐在顷刻间全部消溶掉的话，能想象那快乐是如何地灼热、如何地不可思议、如何使一个普通的生命难以承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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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金人瑞听到上面的消息时所爆发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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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欢喜泪无端”，真像是舒双臂倒挽天河，洗尽人间污秽，真像是一日而下千里江陵！能得到天下唯一能够自称为“朕”的那个神圣的人对自己一生的天赋、一生的心血和劳瘁作如此的嘉许，这是圣叹的同辈人所能够想象的人世风流的极限！这使得恍惚如醉梦之中的圣叹悠然把自己同曾经视之为泰山北斗的韩昌黎和苏东坡比肩而立，甚至仿佛体验到吕尚（姜子牙）这样的王佐之才的峥嵘际遇！他的同乡尤侗，就是以诗篇为顺治见知而入翰林为侍讲的。“二月春风便到天”，对于他这个被沉埋了数十年的天生才子来说，这简直是毫无疑义的事。他冥想着自己随侍在龙驾边为天子解说经义的情形，“半生科目沉山外，今日长安指日边。借问随班何处立？香炉北上是经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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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置信，在梦里都不曾遭逢过的这一天竟会这样地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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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从未见过金圣叹这么轻飘飘恬然忘形的一个“化身”。这也许是因为他在意外中突然脱卸了太多的沉重而一时间难以自制吧。贯华堂里30多年的书蠢生活是在如何的心境下过去的？金圣叹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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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书一成，便遭痛毁，不唯无人能读，乃至反生一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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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辈一开口而疑谤百兴，或云立异，或云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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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与圣叹交者，则同声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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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金圣叹同时，苏州有“僧妖”三折和尚，“戏妖”王子嘉。人们把金圣叹称为“儒妖”，与两人鼎足而三，成为“苏州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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