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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在《护国之役回顾谈》和《蔡松坡遗事》两文里记的最详细。《护国之役回顾谈》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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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二年就碰着戊戌之难,我亡命到日本。蔡公和他的同学十几个人,不知历尽几多艰辛,从家里偷跑出来寻找。……我们又一块儿做学问,做了差不多一年,我们那时候天天磨拳擦掌要革命,唐先生便带着他们去实行,可怜赤手空拳的一群文弱书生,那里会不失败。我的学生就跟唐先生死去大半。”(《合集·文集》之三十九第八十六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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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蔡松坡遗事》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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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戊戌政变,时务学校解散,我亡命到日本。当时那些同学,虽然受社会上极大的压迫,志气一点不消极。他们四十人中有十一人相约出来找我,可是并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他们冒了许多困难,居然由家里逃出来跑到上海。可是到上海后一个人不认得,又费了许多手续,慢慢打听,才知道我的住址,能够与我通信。后来我听说松坡到上海住在旅馆的时候,身上不多不少只剩下一百二十个有孔的铜钱,他在还没有得到我的回信之前,也曾进南洋公学,在那里一个多月。其后我接到他们的来信,凑点盘费,让他们到日本来。但是我在那个时候,正是一个亡命的人,自己一个钱都没有,不过先将他们请来,再想方法。他们来了之后,我在日本小石川久坚町租了三间房子,我们十几个人打地铺,晚上同在地板上睡,早上卷起被窝,每人一张小桌,念书。那时的生活,物质方面虽然很苦,但是我们精神方面异常快乐,觉得比在长沙时还好。在那个时候主要的功课是叫他们上日本学堂。我除了用以前在时务学堂教书的方法让大家读书作札记之外,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预备日本话同其他几种普通学——如数学。这样的生活前后有九个月的时间。”(任公《蔡松坡遗事》民十五《晨报》《蔡公松坡十年周忌纪念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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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日,先生与留日同志为文祭六君子于横滨。文见乙丑重编《饮冰室文集》四十四卷五十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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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才常的弟弟唐才质回忆这件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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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一些同学离开时务学堂后,打算到湖北继续学习,但武昌两湖书院对于时务学堂的退学生,拒不收纳,其他的地方也没有适当的学校可以插足。光绪二十五年夏五月(一八九九年六月),我同范源濂、蔡艮寅(锷)三人,前往上海,考入上海南洋公学。七月(八月)间,梁启超听说我们来沪,自日本寄函相招,又得到先长兄才常的资助,买轮东渡。到日本后,梁启超用以前在时务学堂教书的方法,让我们读书、写札记。随后时务学堂的学生林圭、李炳寰、田邦璿、蔡钟浩、周宏业、陈为益、朱茂芸、李渭贤等,都分别冒险经上海而到日本,并我共十一人。梁启超在东京小石川久坚町,租了三间房屋给我们居住,又延请日人重田讲授日语等课,为投考日本学校的准备。”(《湖南历史资料》一九五八年第三期唐才质《唐才常和时务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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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檀香山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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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七日,先生去日本,游美洲。先生这次出游原是应美洲华侨之邀游历美洲的,后来因为经过檀香山时为防疫所阻,所以才滞留该岛半年之久。先生出发前便将《清议报》各事交由麦孺博孟华主持,出发时为旅行安全计,先生并冒用日友柏原文太郎的姓名和护照。他在《夏威夷游记》里记出发那天的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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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历十二月十九日即中历十一月十七日,始发东京。……二十日正午,乘香港丸发横滨,同人送之于江干者数十人,送之于舟中者十余人,珍重而别。午后一点钟,舟遂展轮。”(《合集·专集》之二十二第一八六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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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从上年九月逃亡到日,算计起来,总共在那里住一年零两个多月。在这一年多的生活里,有很多值得记述的事,最重要的便是他的思想的改变和学问的增进。他在《夏威夷游记》里曾经把这一年多的生活情形很简赅地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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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二月复如京师。八月遂窜于日本。九月初二日到东京,以至于今,凡居东京者四百四十日。自浪游以来,淹滞一地之时日,未有若此之长者也。此四百四十日中,师友弟子眷属来相见者,前后共五十六人。至今同居朝夕促膝者,尚三十余人。日本人订交形神俱亲,谊等骨肉者数人。其余隶友籍者数十。横滨诸商,同志相亲爱者亦数十人。其少年子弟来及门者以十数。其经手所办之事:曰《清议报》、曰高等学校。此外有关系之事尚数端。倡而未成,成而未完备者亦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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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自居东以来,广搜日本书而读之,若行山阴道上,应接不暇。脑质为之改易,思想言论与前者若出两人。每日阅日本报纸,于日本政界学界之事,相习相忘,几于如己国然。盖吾之于日本真所谓有密切之关系。有许多之习惯印于脑中,欲忘而不能忘者在也。吾友叶湘南,以去年十月东来,今年七月一日归国,十月复来,语余曰:‘乡居三月,殆如客中,惟日日念日本如思家然。’湘南且然,况于余哉。孔子去鲁,迟迟吾行,去齐接淅而行。孟子之去齐,则三宿而后出昼,亦因其交情之深浅而异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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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之游美,期以六月,今背秋涉冬,始能成行,濡滞之诮,固知不免,爱根未断,我劳如何。是夕大同学校干事诸君,饯之于校中。高等学校发起人诸君,饯之于千岁楼。席散,与同学诸君作竟夕谈于清议报馆。”(《合集·专集》之二十二第一八六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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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于十一月二十九日抵檀香山。他在舟中的生活和初到檀岛的情形有《夏威夷游记》可以参考,这里不多引录。惟有他的一篇论诗的话,可见他对于诗的志趣和见解,现在节录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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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风稍定,如初开船之日。数日来偃卧无一事,乃作诗以自遣。余素不能诗,所记诵古人之诗不及二百首,生平所为诗不及五十首。今次忽发异兴,两日内成十余首,可谓怪事。余虽不能诗,然尝好论诗,以为诗之境界,被千余年来鹦鹉名士(余尝戏名词章家为鹦鹉名士,自觉过于尖刻。)占尽矣,虽有佳章佳句,一读之,似在某集中曾相见者,是最可恨也。故今日不作诗则已,若作诗,必为诗界之哥仑布、玛赛郎然后可。犹欧洲之地力已尽,生产过度,不能不求新地于阿米利加及太平洋沿岸也。欲为诗界之哥仑布、玛赛郎,不可不备三长:第一要新意境,第二要新语句,而又须以古人之风格入之,然后成其为诗。不然,如移木星金星之动物以实美洲,瑰伟则瑰伟矣,其如不类何。若三者俱备,则可以为二十世纪支那之诗王矣。宋、明人善以印度之意境语句入诗,有三长俱备者。……然此境至今日又已成旧世界。今欲易之,不可不求之于欧洲。欧洲之意境语句,甚繁富而玮异,得之可以陵轹千古,涵盖一切,今尚未有其人也。时彦中能为诗人之诗而锐意欲造新国者,莫如黄公度。……夏穗卿、谭复生皆善选新语句,其语句则经子生涩语、佛典语、欧洲语杂用,颇错落可喜,然已不备诗家之资格。……吾既不能为诗,前年见穗卿、复生之作,辄欲效之,更不成字句。……文芸阁有句云:‘遥夜苦难明,它洲日方午。’盖夜坐之作也,余甚赏之。邱沧海题无惧居士独立图云:‘黄人尚昧合群义,诗界差争自主权。’对句可谓三长兼备。……郑西乡(郑西乡即藻常,他人不知而误认为李藻荪。——原初稿批注。)自言生平未尝作一诗,今见其近作一首云:‘太息神州不陆浮,浪从星海狎盟鸥。共和风月推君主,代表琴樽唱自由。物我平权皆偶国,天人团体一孤舟。此身归纳知何处,出世无机与化游。’读之不觉拍案叫绝。……吾近好以日本语句入文,见者已诧赞其新异,而西乡乃更以入诗,如天衣无缝,天人团体一孤舟,亦几于诗人之诗矣。吾于是乃知西乡之有诗才也。吾论诗宗旨大略如此。……吾虽不能诗,惟将竭力输入欧洲之精神思想,以供来者诗料可乎。”(《合集·专集》之二十二第一八九——一九〇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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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先生记戒诗的一段话,可说是他对于自己个性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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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诗兴既发,每日辄思为之,至此日共成三十余首。余生平爱根最盛,嗜欲最多,每一有所染,辄沉溺之,无论美事恶事皆然,此余爱性最短处也。即如诗之为道,于性最不近,生平未尝一染,然数日来忽醉梦于其中,废百事以为之,自观殊觉可笑也。禹饮仪狄之酒而甘之,遂疏仪狄,吾于今乃始知鹦鹉名士之兴趣,不及今悬崖勒马,恐遂堕入彼群中矣。乃发愿戒诗,并录其数日来所作者为息壤焉。”(《合集·专集》之二十二第一九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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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在舟中成诗凡数十章,读了很可以看出他的气概和热情。这些诗大部都收在他的文集里,现在只把他那段小序和《壮别》第一首录在下面,以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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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涂前五日,柏原、东亩饯之于箱根之环翠楼,酒次出缣纸索书,为书‘壮哉此别’四字,且系以小诗一首,即此篇第一章是也。舟中十日,了无一事,忽发异兴,累累成数十章,因最录其同体者题曰《壮别》,得若干首。”〔《合集·文集》之四十五(下)第四——五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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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壮别》第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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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有壮别,不作儿女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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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孤剑在,湖海一身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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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正多事,年华殊未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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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一挥手,来去我何难。”(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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