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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10 “公所撰《南海传》所谓教育家思想家先时之人物,均至当不易之论。吾所心佩者,在孔教复原,耶之路德,释之龙树,鼎足而三矣。儒教不灭,此说终大明于世,断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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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12 吾年十六七,始从事于学,谓宋人之义理,汉人之考据,均非孔门之学,诗集中开宗明义第一章所谓均之筐■物,操此何施设者也。而其时于孔子之道,实望而未之见,茫乎未有知也。及闻陋宋学斥歆学鄙荀学之论,则大服,然其中亦略有异同。其尊孔子为教主,谓以元统天兼辖将来,地球即无数星球,则未敢附和也。往在湘中曾举以语公,谓南海见二百年前天主教之盛,以为泰西富强由于行教,遂欲尊我孔子以敌之。不知崇教之说,久成糟粕,近日欧洲如德如意如法,法之庚必达抑教最力,于教徒侵政之权,皆力加裁抑。居今日而袭人之唾余,以张吾教,此实误矣。公言严又陵亦以此相规,然尔时公于此见固依违未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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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14 楚人素主排外。戊戌三四月间,保教之说盛行,吾又虑其因此而改西教,因于南学会演说,意谓世界各教宗旨虽不同,而敬天爱人之说,则无不同然。耶之言曰:‘吾实天子’;回之言曰:‘吾为天使’;佛之言曰:‘天上地下,惟我独尊’;惟孔子独曰:‘可与天地参,可以赞天地之化育,我不过参赞云尔。’实则参赞之说,兼三才而一之,真乃立人道之极,非各教之托空言者可比也。……人类不灭,吾教永存,他教断不得搀而夺之。且泰西诸国,政与教分,彼政之善,由于学之盛;我国则政与教合,分则可借教以补政之所不及,合则舍政以外,无所谓教。今日但当采西人之政,西人之学,以弥缝我国政学之敝,不必复张吾教,与人争是非校短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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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16 年来复演此意成一论,言孔子为人极,为师表,而非教主,凡世界教主无论大小,必□□然树一帜以告之人曰,从我则吉,否则凶。释迦令人出家,而从之入极乐国;耶苏教人去其父母妻子兄弟姊妹之乐,而从之生于天国。……摩诃末操一经一剑以责人曰:从我则升天堂,不从则入地狱。此皆教主之言。而孔子第因人施教,未尝强人以必从也。耶苏出而变摩西之说,释迦兴而变婆罗门之说,摩诃末兴而变摩尼之说,皆从旧说中创新学,自立为教。而孔则于伏羲、文周之卦,尧、舜之典,禹、汤之谟诰,未尝废之也。……各教均言天堂地狱,独孔子于事鬼神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于明器曰:‘之生而致死为不仁,之死而致生为不智。’而其教人则曰:‘朝闻道,夕死可也矣。’曰:‘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天之生人,自古及今,未有异也。’谓将来秉赋胜于前人,竟能确知天堂地狱之确有可凭,此未必然,均之不可知。古之人愚,非天堂不足以劝,非地狱不足以诫,故彼教以孔子为不知天道而陋之为小。后之人智,知天堂之不可求,如耶苏冉冉升天之说,今既不知信。……何况于后来,格致日精,教化日进,今人知吾为人身当尽人道,于一息尚存之时,犹未敢存君子止息之念,上不必问天堂,下不必畏地狱,今人而自尽人道,真足以参赞天地。……世界至此,人理大行,势必舍一切虚无元妙之谈,专言日用饮食之事,而孔子之说胜矣。佛言佛法有尽,尝为之反覆推求,惟此时为佛法灭时也。古之儒者言卫道,今之儒者言保教,夫必有仇敌之攻我,而后乃从而保卫,耶苏禁设一切偶像之禁,佛斥九十六外道之说,回回于异道如希腊如波斯拒之犹力,故他教皆有魔鬼。大哉孔子,包综万流,有党无仇,无所谓保卫也。且所谓保卫者,又必有科仪礼节,独异于他教,乃从而保之卫之,俾不坠于地。赞美和华,千人唱和,耶之礼仪也。宝象庄严,香花绕拜,释之礼仪也。牛娄礼拜,豚犬不食,回之礼仪也。大哉孔子,修道谓教无所成名,又何从而保卫之。既无教敌,又不设教规,保之卫之于何下手?至孔子所言之理具在,千秋万世,人人之心,人类不灭,吾道必昌,何借于保卫?今忧教之灭,而唱保教,犹之忧天之堕地之陷,而欲维持之,亦贤知之过矣。其大略如右。以之示弟侄辈,彼习闻演孔保教之说,未遽信也。近见丛报第二篇乃惊喜相告,谓西海东海,心同理同,有如此者。仆自顾何人,安敢言学。然读公之论,于己有翻案进步之疑,于人有持矛挑战之说,故出其一二以相证。仆之于公,亦犹耶之保罗,释之迦叶,回之士丹而已。中国新民当出公手,万一非公所作,别有撰著之人,极欲闻其姓名,又欲叩公之意见也。”(光绪二十八年四月黄公度《致饮冰主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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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18 先生平生颇致力于佛学,所以对佛教信仰很深,他虽然不主张保孔教,但是却很提倡佛教,他当时有《论佛教与群治之关系》一文,里面有一段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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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20 “中国而必需信仰也,则所信仰者,当属于何宗教乎是也。吾提此问,闻者将疑焉,曰:吾中国固自有孔教在,而何容复商榷为也。虽然,吾以孔教者,教育之教也,非宗教之教也;其为教也,主于实行,不主于信仰。故在文明时代之效或稍多,而在野蛮时代之效或反少。亦有心醉西风者流,睹欧、美人之以信仰景教而致强也,欲舍而从之以自代,此尤不达体要之言也。无论景教与我民族之感情,枘凿已久,与因势利导之义相反背也;又无论彼之有耽耽逐逐者楯于其后,数强国利用之以为钓饵,稍不谨而末流之祸将不测也。抑其教义,非有甚深微妙,可以涵盖万有鼓铸群生者。吾以畴昔无信仰之国而欲求一新信仰,则亦求之于最高尚者而已,而何必惟势利之为趋也。吾师友多治佛学,吾请言佛学。”(《合集·文集》之十第四十五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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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22 先生信仰佛教的条件有六:一佛教之信仰乃智信,而非迷信;二佛教之信仰,乃兼善而非独善;三佛教之信仰,乃入世,而非厌世;四佛教之信仰,乃无量,而非有限;五佛教之信仰,乃平等,而非差别;六佛教之信仰,乃自力,而非他力。所以他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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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24 “以上六者,实鄙人信仰佛教之条件也。于戏,佛学广矣,大矣,深矣,微矣,岂区区末学所能窥其万一。以佛耳听之,不知以此为赞佛语耶?抑谤佛语耶?虽然,即曰谤佛,吾仍冀可以此为学佛之一法门,吾愿造是因,且为此南赡部洲有情众生造是因,佛力无尽,我愿亦无尽。”(《合集·文集》之十第五十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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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26 二月起,先生逐期为《诗话》于《新民丛报》中,他在第一篇里述作《诗话》的缘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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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28 “我生爱朋友,又爱文学,每于师友之诗文辞,芳馨悱恻,辄讽诵之,以印于脑。自忖于古人之诗,能成诵者寥寥,而近人诗则数倍之,殆所谓丰于昵者耶。其鸿篇巨制,洋洋洒洒者,行将别裒录之为一集,亦有东鳞西爪,仅记其一二者,随笔录之。”〔《合集·文集》之四十五(上)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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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30 正月十五日,章太炎东渡日本,于二十一日至横滨,曾寓新民丛报社。二月初九日,他致书吴君遂等,详细谈到资产阶级革命派和改良派在日本斗争情况。兹摘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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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32 “鄙人东行已二十日,初寓新民丛报社,后入东京,寓牛込区天神町六十五番支那学生寓中,有湘人朱菱溪为东道,任公之弟子也。屏居多暇,仍为广智删润译稿,闲作文字登《丛报》中,以供旅费而已。回忆三年前至此,相知唯任公、念劬[2],今则留学生中,旧识有十数人,稍不寂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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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34 得纯公书,乃知发难者塙为臭沟,而挑拨之者象虎也。大龟近策,以为使孙、康二人自相残杀,而后两害可殊,其计甚毒。今者,任公、中山,意气尚不能平,盖所争不在宗旨,而在权利也。任公曩曰,本以□□[3]为志,中陷□□,近则本旨复露,特其会仍名□□耳。彼固知事无可为,而专以昌明文化自任。中山则急欲发难。然粤商性本马鹿,牵掣东西,惟人所命。任公知□□,而彼辈唯知保皇,且亦不知保皇为何义,一经熔铸,永不能复化异形,中山欲以革命之名招之,必不可致,此其所以相攻击如仇雠也。然二子意气,尚算和平,鄙人在此,曾见□□数次,彼颇叹南海为奇男子,而惜为世界转移,不能转移世界。其论诚平允矣。康门有徐君勉,最与中山水火。孙党有秦力山,本任公弟子,而宗旨唯在革命,后与任公寻仇,至不相往来,然其人尚可谓刚者;如虬斋,则非其比也。戢元丞志在革命,与力山最合,与任公为冰炭,与中山亦不协。近见任公,示我赵月生书,痛诋□□,至云:革党之欲甘心于任公,较逆洞为尤甚。嘻!非彼之欲甘心,有此意见,恐适中大龟之谗构耳。地发杀机,龙蛇起陆,在今日椄槢甚微,而他日必有巨祸。吾不敢谓支那大计,在孙、梁二人掌中,而一线生机,唯此二子可望。今复交构,能无喟然。常以无相构怨,致为臭沟、大龟利用,婉讽中山,而才非陆贾,不能调和平、勃,如何如何!然不敢不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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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36 任公云:‘君遂株守上海,为气节名士,甚无谓,何不赴东国一扩眼界。’弟亦苦望君来。”(二月九日章太炎《致吴君遂等书》,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一六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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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38 二月十五日,先生致汪康年、汪贻年一书,既追怀旧谊,又讨论时政。此信摘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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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40 “穰、颂两兄鉴:天道无知,人事无常,戊戌别后,岂料其合并之难至此哉!孝怀归后,辱掼手书,恍如在四马路石路弄破楼中摊书促膝时情景。嗟乎!走非木石,能不神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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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42 回銮后,泄沓如前,想前途大业,必非可以望诸老朽之辈。吾侪虽屡试屡挫,但相厉岁寒,勿衰其志而已,想兄近亦复益精进。《中外日报》之婞直,实可惊服。前者《清议》论说,尚当退避三舍也。前闻有廷寄罪穰卿之说,颇为骇愕,今想无事耶?幸见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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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44 弟在此惟重理旧业,近出《新民丛报》一至四期,想皆已达览。其果能有益国民否?不可知,姑尽吾责任所能及而已。然视《时务》、《清议》似稍有进,兄谓如何?赐阅后,望在贵报中赐评骘,并能将第一号所载本报章程、本报特色两段登入报中,尤为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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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46 孝怀想已归蜀,彼在沪果有所得否?前日贵报所登东京留学生一段,此间人皆归咎于孝,欲群起而与之为难,吁!可畏也。……肃、荣奏荐芸、严、度、菊四人,日本报登之,此信究确否?内地有什么可喜、可恼、可悲、可笑之事,望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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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48 造像一幅,托赵君星呈上,聊当一睹,并望有以酬我。”(光绪二十八年二月十五日《致汪康年、汪贻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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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50 这年春夏间,保皇会员中有很多人因痛恨清廷,“还銮”北京后,仍然没有变法的诚意和决心,纷纷主张“革命”、“自立”,先生便是提倡最力的一位。他在四月给南海先生的信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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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52 “前示告诫以革命保教大同等诸义,此事有甚难言者,今欲一详陈之。大同一义,前所著论,题为《国家思想》,以此义作主客,托起本论宗旨,固非得已,非敢以相攻也。弟子即狂悖,何至以攻先生自快?攻先生有何益于我?即不为先生计,而自为计,外人见此反覆无状之小人,视之为何等耶?虽愚亦不至此。但见夫近日西人著述,言国家主义者,未有不借大同为衬笔、撇笔,盖欲主张其本论,使之圆到,不能不论及也。大同之说,在中国固由先生精思独辟,而在泰西实已久为陈言。(或先生所演更有精到完满者,则不敢知,若弟子所闻所受,似西人已有之。)希腊之柏拉图,英国之德麻摩里,(十五世纪人,著一小说,极瑰伟,弟子译其名曰《华严界》。)法国之仙世门、喀谟德,(皆十九世纪人)所言其宗旨条理,皆极精尽,极详密,而驳之者,亦不下数十家,近人著书几无不引之,无不驳之。弟子言此,亦袭前人说耳。当下笔时,若几忘此论在中国之发自先生也者,其瞀其疏固可责,然谓其有意相攻则冤也。但此义不过对国家思想之反面一言及之,以后断不复有此等语在报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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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54 至民主、扑满、保教等义真有难言者。弟子今日若面从先生之诫,他日亦必不能实行也,故不如披心沥胆一论之。今日民族主义最发达之时代,非有此精神,决不能立国,弟子誓焦舌秃笔以倡之,决不能弃去者也。而所以唤起民族精神者,势不得不攻满洲。日本以讨幕为最适宜之主义,中国以讨满为最适宜之主义。弟子所见,谓无以易此矣。满廷之无可望久矣,今日日望归政,望复辟,夫何可得?即得矣,满朝皆仇敌,百事腐败已久,虽召吾党归用之,而亦决不能行其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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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56 先生惧破坏,弟子亦未始不惧,然以为破坏终不可得免,愈迟则愈惨,毋宁早耳。且我不言,他人亦言之,岂能禁乎?不惟他人而已,同门中人猖狂言此,有过弟子十倍者,先生殆未见《文兴报》耳。徐、欧[4]在《文兴》所发之论,所记之事,虽弟子视之犹为詟慄,其《论广东宜速筹自立之法》[5]一篇稿凡二十七续,‘满贼’、‘清贼’之言,盈篇溢纸。檀香山《新中国报》亦然。《新民报》之含蓄亦甚矣。树园吾党中最长者也,然其恶满洲之心更热,《新民报》中《扪虱谈虎》一门及《人肉楼》等篇,树园笔也,同门之人皆趋于此。夫树园、君勉,岂肯背师之人哉,然皆若此,实则受先生救国救民之教,浸之已久,而迫于今日时势,实不得不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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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58 先生受皇上厚恩,誓不肯齿及一字,固属仁至义尽,至门弟子等心先生之心,以爱国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似亦不必禁之矣。来示谓此报为党报,必全党人同意,然后可以发言。无论党人分处四方,万无作成一文,遍请画诺,然后发刻之理。即以党人之意论之,苟属立宪政体,必以多数决议,恐亦画诺者十之七八也。(君勉来一书,并呈上,其言亦如此矣。)然此决非好与先生立异者,实觉此事为今日救国民之要着而已,望先生听之,以大度容之为盼。”(光绪二十八年四月《与夫子大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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