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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70 “二十世纪中国之政体,其必法英之君民共主乎?胸中蓄此十数年,而未尝一对人言,惟丁酉之六月初六日,对矢野公使言之。矢野力加禁诫。尔后益缄口结舌,虽朝夕从公游,犹以此大事未尝一露,想公亦未知其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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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72 仆初抵日本,所与游者,多旧学,多安井息轩之门,明治十二三年时,民权之说极盛,初闻颇惊怪,既而取卢梭、孟德斯鸠之说读之,心志为之一变,以谓太平世必在民主。然无一人可与言也。及游美洲,见其官吏之贪诈,政治之秽浊,工党之横肆,每举总统,则两党力争,大几酿乱,小亦行刺,则又爽然自失,以为文明大国尚如此,况民智未开者乎?因于所著学术中《论墨子》略申其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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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74 又历三四年,复往英伦。乃以为政体当法英,而其著手次第,则又取租税讼狱警察之权,分之于四方百姓,欲取学校、武备、交通(谓电信铁道邮递之类)之权,归之于中央政府,尽废今之督抚、藩臬等官,以分巡道为地方大吏,其职在行政而不许议政。上自朝廷下至府县,咸设民选议院为出治之所(初仿日本后仿英国)。而又将二十一行省分画为五大部,各设总督,其体制如澳洲、加拿大总督。中央政府权如英主,共统辖本国五大部,如德意志之统率日耳曼全部,如合众国统领之统辖美利坚联邦,如此则内安民生,外联与国,或亦足以自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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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76 近年以来,民权自由之说,遍海内外,其势长驱直进,不可遏止,而或唱革命,或称类族,或主分治,亦嚣嚣然盈于耳矣。而仆仍欲奉王权以开民智,分官权以保民生,及其成功则君权民权两得其平。仆终守此说不变,未知公之意以为然否?已不能插翼奋飞,趋侍左右,一往复上下其议论,甚愿公考究而指正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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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78 天下哗然言学校矣,此岂非中国之幸?而所设施所经营,乃皆与吾意相左,吾以为非有教科书,非有师范学堂为之先,则学校不能兴,而彼辈竟贸贸然为之,一也。吾以为所重在蒙学校、小学校、中学校,而彼辈弃而不讲,反重大学校,二也。吾以为所重在普通学,取东西学校通行之本,补入中国地理、中国史事,使人人能通普通之学,然后乃能立国,乃能兴学,而彼辈反重专门学,三也。吾以为《五经》、《四书》当择其切于日用近于时务者,分类编辑,为小学、中学书,其他训诂名物归入专门,听人自为之,而彼辈反以《四书》、《五经》为重,四也。吾以为学校务求其有成,科举务责人以所难,此不能兼行之事,今变学校乃于《十三经》外,更责以《九通》、《通鉴》,毕世莫能究其业,此又束缚人才之法也,而彼辈乃兼行科举,五也。吾以为兴学所以教人,授官所以任人,此不能一贯之事,今兴学校乃专为翰林部曹知县而设,然则声光化电医算诸学,将弃之如遗乎?抑教以各业,俟业成而用之治民莅事乎?而彼辈仍用取士官人之法,施之于学校,六也。且吾意此朝廷大政断非督抚所能画疆而治者,如有用我,以是辞之。”(东海公来函案即黄公度致先生函,《新民丛报》第十三号第五十五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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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80 先生自反对保教以来,对于孔教思想时常有过激的批评。七月间,黄公度有一封信论其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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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82 “报中近作,时于孔教有微词,其精要之语,谓上天下泽之言,扶阳抑阴之义,乃为专制帝王假借孔子依托孔子者,借口以行其压制之术。此实协于公理,吾爱之,重之,敬之,服之。虽然,儒教不过九流之一,以是诟儒,儒无可辞,惟孔子实不当以儒教限之。(刘歆《七略》列儒者于九流中,实为允当,其以六艺为九流公共之业,汉初学派则然,亦据实之词,惟不能出孔子于儒教之外,此则未悉源流无此卓识也。)举世界各教主而絜短较长,孔子无专长,亦少流弊。吾胸中有一孔子,其圣在时中。所以时中,在能用权;所以能权,在无适无莫,毋固毋我。无论何教,欲挟彼教之长以隘孔子,吾能举孔子之语以正之拒之;无论何人,欲抉孔子之短以疑孔子,吾能举孔子之语以解之驳之。吾欲著一书,曰《演孔》,以明此义,他日当再与公论定也。(自汉以下,儒教独尊,实以忠孝之故。然孟子于君臣专论施报,不言忠君;孔子言忠君,有礼有义,有分有制;不如汉、宋诸儒所云云也,彼所云云者,诬孔子也。吾独疑孔、孟推尊孝字,踰其分量,颇受他教以疵议之端。吾反复思之,孔、孟之意,或者据乱世重孝,所谓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耶。太平世乃不必重孝,所谓人不独亲其亲、长其长耶。公谓何如?苏子由有言曰:曾闵孝在二人,文王仁及天下,孝安能比仁?儒者敢为此言者,只此而已。)儒教可议者尚多,公见之所及,昌言排击之,无害也。孟子亦尚有可疑者,(孟子于儒时有出入,孔子后一人而已)惟仲尼日月无得而毁,请公慎之。”(《水苍雁红馆主人来简》,《新民丛报》第二十号第五十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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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84 是年秋,先生曾以创办《国学报》的计划,商诸黄公度,黄虽然很赞成其事,但是不以保存国粹之说为然。他在八月给先生的信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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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86 “《国学报》纲目体大思精,诚非率尔遽能操觚,仆以为当以此作一《国学史》,公谓何如?公言马鸣与公及仆足分任此事,此期许过当之言,诚不敢当。然遂谓无编足任分撰之役者,亦推诿之语,非仆所敢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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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88 公谓养成国民,当以保国粹为主义,取旧学磨洗而光大之。至哉斯言,恃此足以立国矣。虽然,持中国与日本校,规模稍有不同。日本无日本学,中古之慕隋、唐,举国趋而东,近世之拜欧、美,举国又趋而西。当其东奔西逐,神影并驰,如醉如梦,及立足稍稳,乃自觉己身在亡何有之乡,于是乎国粹之说起。若中国旧习,病在尊大,病在固蔽,非病在不能保守也。今且大开门户,容纳新学。俟新学盛行,以中国固有之学,互相比校,互相竞争,而旧学之真精神乃愈出,真道理乃益明,届时而发挥之,彼新学者或弃或取,或招或拒,或调和或并行,固在我不在人也。国力之弱至于此极,吾非不虑他人之搀而夺之也。吾有所恃,恃四千年之历史,恃四百兆人之语言风俗,恃一圣人及十数明达之学识也。公之所志,略迟数年再为之,未为不可,此大事后再往复。粗述所见,乞公教之。”(光绪二十八年八月黄公度《致饮冰主人书》续前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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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90 同月二十二日,黄公度给先生一封信里面,讲到为先生定日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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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92 “所商日课,公未能依行,谓叩门无时,难以谢客,吾亦无以相难。今再为公酌一课程:除晨起阅报,晚间治学,日日不辍外,就寝迟则起必迟,见光少则热亦少,而身弱矣,于月、火、水、木四曜日草文,于金曜作函,于土曜见客,(见学生尤便,彼亦得半日间也,且偕见比独见不特师逸而功倍,亦使仁人之言,其利更溥也。公自榜于门曰,某日见客,此固泰西贤劳之通例也。过客不在此限亦可。)于日曜游息。此实为养生保身第一善法,万望公勉强而行之,久则习惯矣。若兴居无节,至于不克支持,不幸而生疾,弃时失业为尤多,及近于自暴自弃矣,乌得以自治力薄推诿哉。杀君马者路旁儿,戒之。”(光绪二十八年八月二十二日黄公度《致饮冰主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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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94 九月,先生偕狄楚青、汤觉顿、黄慧之游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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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96 十月,何擎一辑先生数年来所作文为《饮冰室文集》成,先生为序文一篇,详述汇辑该书的缘起和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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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098 “擎一编余数年来所为文,将汇而布之。余曰:恶恶可!吾辈之为文,岂其欲藏之名山,俟诸百世之后也,应于时势,发其胸中所欲言;然时势逝而不留者也,转瞬之间,悉为刍狗。况今日天下大局日接日急,如转巨石于危崖,变迁之速,匪翼可喻,今日一年之变,率视前此一世纪犹或过之。故今之为文,只能以被之报章,供一岁数月之遒铎而已,过其时,则以覆瓿焉可也。虽泰西鸿哲之著述,皆当以此法读之,而况乎末学肤受如鄙人者。偶有论述,不过演师友之口说,拾西哲之余唾,寄他人之脑之舌于我笔端而已。而世之君子,或奖借之,谬以厕于作者之林,非直鄙人之惭,抑亦一国之耻也。昔扬子云每著一篇,悔其少作。若鄙人者无藏山传后之志,行吾心之所安,固靡所云悔。虽然,以吾数年来之思想,已不知变化流转几许次,每每数月前之文,阅数月后读之,已自觉期期以为不可,况乃丙申丁酉间之作,至今偶一检视,辄欲作呕,否亦汗流浃背矣。一二年后视今日之文,亦当若是,乌可复以此戋戋者为梨枣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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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100 擎一曰:‘虽然,先生之文公于世者,抑已大半矣,纵自以为不可,而此物之存在人间者,亦既不可得削,不可得洒,而其言亦皆适于彼时势之言也。中国之进步亦缓矣,先生所谓刍狗者,岂遂不足以为此数年之用,而零篇断简,散见报纸,或欲求而未得见,或既见而不获存,国民以此相憾者亦多矣。先生之所以委身于文界,欲普及思想,为国民前途有所尽也。使天下学者多憾,天柱等实尸其咎矣,亦岂先生之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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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102 余重违其言,且自念再录此以比较数年来思想之进退,用此自鞭策,计亦良得,遂颔焉。擎一乞自序,草此归之。西哲恒言谬见者真理之母也。是编或亦可为他日新学界真理之母乎,吾以是解嘲。”(乙巳本《饮冰室文集自序》,见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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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104 同月,《新小说报》出版,先生发表《新中国未来记》小说一篇,他在绪言里述说著这篇小说的缘起和目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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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106 “余欲著此书五年于兹矣,顾卒不能成一字,况年来身兼数役,日无寸暇,更安能以余力及此?顾确信此类之书,于中国前途,大有裨助,夙夜志此不衰。既念欲俟全书卒业,始公诸世,恐更阅数年,杀青无日,不如限以报章,用自鞭策,得寸得尺,聊胜于无。《新小说》之出,其发愿专为此编也。”(《合集·专集》之八十九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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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108 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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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110 “兹编之作,专欲发表区区政见,以就正于爱国达识之君子。编中寓言,颇费覃思,不敢草草;但此不过臆见所偶及,一人之私言耳,非信其必可行也。国家人群,皆为有机体之物,其现象日日变化,虽有管、葛,亦不能以今年料明年之事,况于数十年后乎,况末学寡识如余者乎。但提出种种问题,一研究之,广徵海内达人意见,未始无小补,区区之意,实在于是。读者诸君,如鉴微诚,望必毋吝教言,常惠驳义,则鄙人此书,不为虚作焉耳。”(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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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112 这篇小说完全是阐发先生的政治理想和见解的,里面最精采的部分是黄毅伯和李去病两人的辩论,现在择录几段于下,可见当日先生政治思想的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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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114 其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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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116 “黄君道:(驳论第十)我和现在朝廷,是没有甚么因缘,难道我的眼光只会看见朝廷,不会看见国民吗?但据我想,若可以不干碍到朝廷,便能达到国民所望的目的,岂不更是国民之福么,……至说到专制政治,这是中国数千年来的积痼,却不能把这些怨毒尽归在一姓一人,我想我中国今日若是能够一步升到民主的地位便罢,若还不能,这个君位是总要一个人坐镇的。但使能彀有国会有政党有民权,和那英国、日本一个样儿,那时这把交椅谁人坐他不是一样呢。若说嫌他不是同一民族,你想我四万万民族里头,却又那一个有这种资格呢。”(《合集·专集》之八十九第二十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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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7118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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