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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到京后,曾于二十四日、二十九日两次写信给梁令娴报告入京后各种情形,其第一信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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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京四日矣。应酬之苦,殆绝非言语所能形容,若常常如此,真不复知有生之乐矣。各种情形,报中略载一二,已由汝两叔汇寄,想既收到。都人士之欢迎,几于举国若狂,每日所赴集会,平均三处,来访之客,平均每日百人。吾除总统处,概不先施,国务员自赵总理以下至各总长,旧官吏如徐世昌、陆征祥、孙宝琦、沈秉堃之流,皆已至,吾亦只能以二十分钟谈话为约,自馀则五分钟,自馀则旅见而已。得罪人(架子似乎太大)甚多,然亦无法也。每日必有演说,内中以报界欢迎会、民主党欢迎会、共和党欢迎会三处为最长,想在报中次第见之。此三次演说,其势力之伟大,未可量也,然演说时亦颇劳苦矣(民主党演说至三时之久,喉几为哑)。尚有直隶公民会、广东公会、北京商会、军警俱乐部,皆须排日欢迎,欲稍过此即逃避出京,不然精神支持不及也。广东公会过半数皆同盟派,前曾削籍,今乃欢迎,亦大异事。此次最奇者,同盟派各报馆噤若寒蝉,中有一二且致赞美之辞,国民心理之趋势,可窥一斑。两党合并成立后,势未可限也。要之,此行为国中温和派吐尽一年来之宿气矣。初时总统府为我预备行馆,吾两党同志谓以个人资格受社会欢迎,不宜受政府特别招待,以授人口实,故别借一宅,以作寓所。吾十年来,颇思念北京房子,谓为安适,今乃大觉不便,汝二叔更大攻击,吾初亦有迁居北京之意,今不复作此想矣。非惟房屋不佳,即应酬亦不了也。总统处密谈一次,赴宴一次,仍虚与委蛇而已。吾虽极忙,然居然已一逛琉璃厂,(其中一书贾呼吾为老叔,言吾前此常向其父买书云,可笑之至,彼亦在店中盛设欢迎,陈列无数宋本书,请观,迫得我亦随意买一二闲书,亦费百数十矣。)已为汝购得《东坡集》、《韩柳合集》,汝现在方治他学,暂不寄,何如?百忙中,抽写数纸,可持慰重堂。馀续闻。示娴儿。饮冰。电款千二百收否?续来二书已收。”(民国元年十月二十四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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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二十九日第二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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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佛丈交来书,已悉。日来所受欢迎,视孙、黄过数倍,(彼等所受欢迎会不过五六处,吾到后已十余处相迎矣。吾之演说,本非甚佳,而都人以为得未曾有。昨夕总统府开欢迎会,国务员全体作陪。)且其人皆出于诚意,(自赵秉钧、陆征祥以下皆是先来谒见,吾除项城外,唯先拜刚甫耳。各都督来电欢迎者已有十省。)听演说后无不欢迎鼓舞。尤奇者为明日之会,上午九点至十一点,则佛教会也,一点至四点,则国民党也,(国民党见各党皆欢迎,彼虽恨极,亦不能不相敷衍,同人恐其乱暴,皆阻勿往,然吾决然行,不能示人以怯也。)晚六点则山西票庄也,(老西向不请人,都人咸以为奇闻。彼见我穿华装起敬云,可笑。)(五点至六点即直隶公民会也,明日旗人欢迎。)本定今日出京,然各处欢迎纷纷不绝,竟至初一乃能行,(究竟不识能行否?)实则亦断断不能不行,若再留十日,亦必每日不断赴会耳,(必闹到各学堂皆开会而后已,大学学生频来请,已谢之未知能谢否也。)日日自晨九时至晚十二时,未尝停口,铁石人亦受不住,故非逃遁不可矣。返津后闭户十日,将第一期报出版后,乃作鄂行,大抵鄂行决不能已耳。我住都数日,又觉都中屋好住,将来或仍迁入都未定。沪中连日来数次密电,言某党确派多人来图我,属严防(汝两叔常侍左右防范极严),亦只得听之。吾常自信敌人之不能害我也。昨日又到琉璃厂一次,购得文具多种,赏汝曹,待到津后托人带上。祖父大人心绪佳,吾滋慰。吾虽终日劳顿,而精神愈旺,亦一奇也。汝母暂不必来,若迁入都,(若以天津租屋,在京租屋,可得园林院落极胜之地。)须请汝母来布置矣。”(民国元年十月二十九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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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居京十二日,于十一月一日复返天津,当日给梁令娴一封很长的信,详述在京时各事情形,现在把它抄录在下面,借见当日政府和各界欢迎先生情形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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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居然返天津矣。在京十二日,可谓极人生之至快,亦可谓极人生之至苦,今拉杂为汝告,可据禀重堂。大概情形,各报俱载,汝叔闻已按日寄返,想已见。一言蔽之,即日本报所谓人气集于一身者,诚不诬也。盖上自总统府、国务院诸人,趋跄惟恐不及,下则全社会,举国若狂。此十二日间,吾一身实为北京之中心,各人皆环绕吾旁,如众星之拱北辰,其尤为快意者,即旧日之立宪党也。旧立宪党皆以自己主张失败,嗒然气尽,吾在报界欢迎会演说一次,各人勇气百倍,旬日以来,反对党屏息,而共和、民主两党,人人有哀鸣思战斗之意矣。国民党经此刺激,手忙脚乱,其中大部分人皆欲来交欢,其小部分则仍肆攻击,党中全无统一,狼狈之态尽露。彼党不开欢迎会,则恐为人所笑,开会则有一部分暴乱分子,更恐闹笑话,卒至会议数日,决意欢迎,而相约不许有暴动。彼党欢迎之日,吾党人多忧虑,劝勿往,吾则决然往,实则彼之主席(孙毓筠主席,其人乃老同盟会,前任安徽都督者也。)述欢迎词,亦极诚恳,吾一场演说,更令彼人人感动。其后胡瑛继起演说,语亦极挚,此真出意外也。吾在京旬日,无一日不演说,吾素不善演说,然在中国内,人人几以为闻所未闻,咸推我为雄辩家,中国人程度亦太可怜矣。吾每演说一次,则增一次效力,吾党之热心,达于沸度矣。此次欢迎,视孙、黄来京时过之十倍,各界欢迎皆出于心悦诚服,夏穗卿文引《左传》言,谓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盖实情也。孙、黄来时,每演说皆被人嘲笑,(此来最合时,孙、黄到后,极惹人厌,吾乃一扫其秽气。)吾则每演说令人感动,其欢迎会之多,亦远非孙、黄所及。在京十二日,而赴会至十九次之多,民主、共和党各两次,(一次演说会,一次午餐会。)统一党、国民党各一次,其他则同学会、同乡会、直隶公民会、八旗会、报界、大学校工(国学会政治研究会)、商会,尤奇者则佛教会及山西票庄、北京商会等,吾既定本日出京,前日则各团争时刻,以至一日四度演说,若再淹留,则不知何日始了也。昨日吾自开一茶会于湖广会馆,答谢各团,此会无以名之,只得名之曰‘李鸿章杂碎’而已,政界在焉,报界在焉,各党在焉,军人在焉,警界在焉,商界各行代表在焉,蒙古王公在焉,乃至和尚亦到十余人。(内中有一和尚,汝叔谓为酷似鲁智深,吾不知汝叔几时曾见智深也。)杂沓不可名状,可谓自有北京以来,未有之奇观矣。每夜非两点钟客不散,每晨七点钟客已麕集,在被窝中强拉起来,循例应酬,转瞬又不能记其名姓,不知得罪几许人矣。吾演说最长者,为民主党席上,凡历三时,其他亦一二时,每日谈话总在一万句以上,然以此之故,肺气大张,体乃愈健。又每日坐车总有数时,车中摇动,如习体操,故胃病若失。可惜者,每日不得饱食(治胃病甚好),盖各团皆请食西菜,日日望得食一京菜,而不可得也。最舒服者,来往皆坐专车,吾国火车本优于日本,专车则有客室,有睡房,此后来往京津间,皆坐专车,此亦各国所未有,而在共和国尤为笑话,亦只得安享之而已。有一大问题极难解决者,则为洗澡,到京后未尝得一浴也。(汝叔居然偷浴一次,然彼每日必浴,今十日仅得一浴耳。)至今返津,仍无从解决。到京十日,稍添衣服买器物,已费去五六百金,各种食用车马费在外,盖皆由别人供应也。各省都督纷纷电迎,黎宋卿派人来迎,不日将到,然吾必稍安息乃行也。吾逛琉璃厂已两次矣,买得许多古玩(一、二日内托船主带返),赏诸孩并赏家中诸叔及诸姑,惟无一物赏汝者,赏汝一部苏集,然仍拟留在此间,汝若气不分,则迟日寄汝亦得。项城月餽三千元,已受之,一则以安反侧,免彼猜忌,二则费用亦实浩繁,非此不给也。东中尚存款几何,暂足支家用否,吾当按月寄五六百来,祖父大人若欲归粤,则当别寄千金来,粤中家事大约非祖父一归整顿不可,汝四叔不知闹到若何田地矣。汝母可暂勿来,吾行踪无定,大约到鄂后,当须历游东南各省,盖各省人士,皆望我如望岁也。此间家事已可渐就整理,汝叔已渐惯矣。(家中壮士及仆役几二十人,日间当稍裁汰。)吾极喜欢北京房子,汝叔始终攻击,谓一返天津,如登天堂,吾不谓然。然吾实不能居京,居京则卖身于宾客而已。吾从今日起,拟谢客十日,未知能否。然所欠文字债,已如山积,亦非能安逸也。吾相片即印一百张寄来,《商报》旧码、美洲密电码即寄来。两党合并必成,各报言难成者,消敌党之忌耳。党成后项城许助我二十万,然吾计非五十万不办,他日再与交涉也。欲言甚多,今已倦极,不复书。”(民国元年十一月一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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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先生与马良、章太炎等发起“函夏考文苑”。“函夏”一词,出于《汉书·扬雄传》,指全中国;考文苑,仿效法国开设的研究院,目的在“提倡学风”。按马良解释,学风包括学术和风化。学术又分为二:一、作新旧学,示后生以从学之坦途;二、厘正新词,俾私淑者因辞而达义。风化也分为二:一、奖励著作之有补风化民智者;二、奖诱凡民之有道义而艰贞者。兹将有关先生的材料摘录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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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良《致徐又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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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经太炎、任公先生及良三人发起后,正苦入手维艰,无由进行,兹有执事主持,定可即日举办。”(《马相伯先生文集》第三十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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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所拟的考文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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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良相伯 章炳麟太炎 严复几道 梁启超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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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本子敢(法) 杨守敬惺吾(金石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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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壬秋(文辞) 黄侃季刚(小学文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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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夏季申(小学) 刘师培申叔(群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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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汉章倬云(群经史) 陈庆年善余(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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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蘅芳若汀(算) 屠寄敬山(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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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毓筠少侯(佛) 王露心葵(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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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立伯严(文辞) 李瑞清梅庵(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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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子培(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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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良在名单后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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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近妖妄者不列,故简去夏穗卿、廖季平、康长素,于王壬秋亦不取其经说。”(《马相伯先生文集》第四一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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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冬,先生为考文苑事曾致函马良,兹录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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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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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伯先生几席:惠简祗悉。惟即日寝味多福!蒋君于东国语言颇有隔阂,檄令归国,以期别展所长,不但为啬费而已。考文苑系神州宏举,震烁古今,匡翊之责,谊不敢让。台谕以空言不若奖金办法,至为扼要,当以时谘告同人,浼其赞同尊恉,俾中原文献借假大贤之力而天壤长存,何其幸也!事冗无由候晤,瞻想无穷,惟慎护,岁寒,加意卫爱,私情不胜祝愿之至!梁启超顿首。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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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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