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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与任公于五年三月十六日夜到海防,即晤滇之驻防秘密代表张南生,(华侨,弟等在沪动身前,早与此君通消息。)始知陆已派定当时驻镇南关交涉员福建人某君(弟已忘其名矣),迎接任公入桂。南生云即通知某君来防密迓,惟横山固其家,耳目众多,恐漏消息,乃于十七早晨(微明即行),以汽车亲送任公及弟赴其所经营窑业牧业之山中所谓帽溪者,深居以待。桂使之来迎也,任公因其在妙义山丸中所著之宣言书等件及他要事有须与唐蓂赓接洽者,乃托弟代表之。先赴云南晤唐,并有要电托唐转致松坡,事了即返防,与其共同入桂。故弟即于十七下午与横山乘原车返防,翌晨仍由横山亲送弟共乘火车至东京,转托一日友送弟入滇境,而日友始归也。迨至弟自滇返海防(系用护照,但非弟本名,此照今不知存何处,遍检未得,殊可惜)往晤,始知任公已先数日与桂使同乘汽车由间道而秘密入桂矣。弟乃自行入桂,先期亦由南生通知某交涉员,亲到谅山火车站迎接,故得安然而入桂境。弟南宁住陈炳堃署中,(询知任公已于三月二十六到南宁,翌日东下。)由陈电告任公在肇庆相见,惟弟到肇而任公已东下,直到封川附近,始在舟中相见耳。此后弟曾询任公在帽溪及入桂途中情形,据云在帽曾著《从军日记》及《国民浅训》两书,自防入桂,仍充日人,故途中停泊之处,均有日侨及日妓到站相迎,以遮法人耳目,盖亦横山之布置也。岑西林未入桂以前,弟与南京有事须往接洽,故先返沪。”(民国十八年黄溯初《与在君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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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居海防十日,至二十六日始能成行,此十日中之生活备极艰苦,然而尚能著成《从军日记》一篇、《国民浅训》一书。现在录他当日给梁令娴的几封信,借见他那时候生活情形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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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与梁令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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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去《从军日记》一篇,共九叶,读此当详知吾近状。书(此间无书不拆故不敢付邮)展转托递,恐须一月后乃达,其时吾踪迹当暴露于报中矣。此记无副本,宜宝存之,将来以示诸弟,此汝曹最有力之精神教育也。文辞亦致斐亹可观矣。吾尚须留此六日,一人枯坐,穷山所接,惟有佣作,然吾滋适,计每日当述作数千言也。王姨计已返津,汝等见报知我已入粤时(粤事定时),即当遣王姨来港(到港住家中,问永乐街同德安便知港家所在)候我招之。盖到粤后不便久与陆同居。一分居后,非王姨司我饮食不可,彼时之险,犹过于居沪时也。越南入境如此其难,汝母归宁只得从缓一两月后,局面剧变,彼时或可自由行动也。”(民国五年三月十八日自越南帽溪《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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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第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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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居此山陬四日矣。今夕乃忽烦闷(主人殷勤乃愈增吾闷)不自聊,盖桂使尚须八九日乃至也。最苦者烟亦吸尽无可买,(夜间无茶饮,饭亦几不能入口,饥极,则时亦觉甘。)书亦读尽,一灯如豆,虽有书亦不能读也。前此三日中作文数篇,(有日记寄去,已收否?不见日记则不知吾此书作何语也。)文兴发则忘诸苦,今文既成,而心乃无所寄,伥伥不复能为怀。此间距云南仅三日程,吾悔不于初到时即一往彼,稍淹信宿,更折而回,犹未晚也。呜呼,吾此时深望吾爱女,安得汝飞侍我旁耶?吾欲更作文或著书以振我精神,今晚已瞢瞢不能属思,明日誓当抖擞一番也。吾欲写字,则又无纸,箧中有笺数十幅,珍如拱璧,不敢浪费也。离沪迄今虽仅半月,而所历乃至诡异,亦不能名其苦乐,但吾抱责任心以赴之,究竟乐胜于苦也。约二十七八乃能行,行半月乃能至梧州,此后所历更不知若何诡异,今亦不复预计。极闷中写此告家人。”(民国五年三月二十日自帽溪山庄《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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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第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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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夫思顺,汝知我今夕之苦闷耶?吾作前纸书时九点耳,今则四点犹不能成寐。吾被褥既委不带,今所御者,此间佣保之物也,秽乃不可向迩。地卑湿蚤缘延搨间以百计,嘬吾至无完肤,又一日不御烟卷矣。(能乘此戒却,亦大妙)今方渴极,乃不得涓滴水,一灯如豆,油且尽矣,主人非不殷勤,然彼伧也,安能使吾适者。汝亦记台湾之游矣,今之不适且十倍彼时耳。因念频年佚乐太过,致此形骸,习于便安,不堪外境之剧变,此吾学养不足之明证也。人生惟常常受苦乃不觉苦,不致为苦所窘耳。更念吾友受吾指挥效命于疆场者,其苦不知加我几十倍,我在此已太安适耳。吾今当力求睡得,睡后吾明日必以力自振,誓利用此数日间著一书矣。”(民国五年三月二十夜《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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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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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至今仍滞此,计明后日可以成行,仍须半月乃可渐近故乡也。曾发热病两日,极狼狈,(此间脑不能受日炙,吾病乃如昨年蹇家公子之病,甚危险也。)以为且将客死此间,乃真不值矣。旋复霍然矣。病起后即捉笔著成《国民浅训》一书,约二万言,此书真我生绝好纪念也。吾一切自能自卫,切勿远念。此告家人。”(民国五年三月廿五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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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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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儿读:吾今成行矣。在此山中恰已十日,而其间却有一极危险之纪念。盖此间有一种病,由烈日炙脑而生者,故土人必以黑布裹头(印度入之红布亦为此)。吾初至之日,主人本已相告,而我不检,乃竟罹之。记一夕曾作书与汝,谓薅闷思家,不能成寐,不知为此病之发也。明晨起来稍觉清明,及下午而热大起,一夜之苦痛,真非言语所能形容。孑身在荒山中,不特无一家人且无一国人,(实则终日室中并人而无之,若其夕死者,明日乃能发见。)灯火尽熄,茶水俱绝,此时殆惟求死,并思家人之念亦不暇起矣。明晨人来省视,急以一种草药(专治此病之药)治之,不半日竟霍然若失,据言幸犹为轻症,然若更一日不治,则亦无救矣。险者!病起后,脑无一事,于是作《国民浅训》一书,三日夜成之,亦大快也。二黄皆已往云南,吾一人独入桂,尚须挟骑走山中四日乃能易舟也。自此以往皆坦途,可勿念。(病虽全愈,然两日来浑身发痒,搔之则起鳞粟,今遍体皆是,非蚤所啮也,不解何故?此地卑湿,非吾侪所堪,幸即离去,否则必再生病也。)”(民国五年三月二十六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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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有十八日致陈叔通、刘厚生等六君一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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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后行程具详日记中,乞阅后立寄天津舍下,(为饬抄一份存副本亦可,惟切勿登报。)贱状具彼,不复缕述矣。别有《敬告国人》一篇,请即登报,并托亮畴兄译西文登之。仆尚须在此五日,闻桂已于十五日发表,果尔,则正觉顿到之次日也。计此书到时,粤已合围,佛、厚、慎三公能早到港相会耶?馀不尽。”(民国五年三月十八日《与叔通厚生尘甫佛苏慎之静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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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二十五日致陈叔通、范静主两君一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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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尚未成行,焦灼何似。顷偷此空隙,著成《国民浅训》一书,兹将原稿寄上,请即付印。但商务现时恐不便挂名出版,请任意提一书局名充之(似〔俟〕将来能挂名时再改正),其版权则仍以归商务,惟先印十万部,作为代弟印,由弟设法销之,其印费请商务先代垫也。(其由商务分售各处者仍照版租例算,应印多少,商务自酌,此十万部则额外也。)在此大病了两日,甚狼狈,顷已全愈,勿念。”(民国五年三月二十五日《与叔通兄静生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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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广西宣布独立。其时先生正在赴海防途中,汤觉顿到桂的次日。吴柳隅《丙辰从军日记》记其经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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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十五晚上接梧州电报,知广西已宣布独立,本日午后由广州各国领事馆传出消息,广西独立事已确实。此消息传播后,澳门华商竞燃爆竹以志喜,人心之积愤于袁氏,于此可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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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独立事,本拟俟廿二日始发表,因十二日有在百色勒令龙觐光军缴械事,不能再延,遂于十五日由桂军务将领宣告独立,推举陆荣廷为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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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觐光军驻百色极无纪律,骚扰闾阎,民皆苦之。而龙觐光方且征色选声,以求行乐,于‘美人帐下犹歌舞’之余,忽焉云南护国第二军前锋张开儒兵遮其前而与宣战,而黄毓成则率挺进军潜田贵州‘他郎’转入‘西林’,突攻其侧。龙觐光两面受敌,已难支持,而马济更率广西游击队十余营包抄其后。于是龙觐光在四面楚歌之中,势将成擒,不能复战,乃连发数电与陈炳堃、谭浩明,请令马济兵停战,陈、谭不答;觐光计穷,始令其子发两电于谭夫人(陆幹卿之夫人,龙子即陆之婿也),电文曰:救命。谭夫人乃令陈炳堃电马济,勒令龙军缴械,而贷觐光父子一死。觐光哀求,许其卫队五百仍带驳壳枪,桂军不准。于是龙军就地遣散,而其所带过山炮十余尊,机关枪三十余架,步枪七千余枝,由桂军滇军分而有之。”(吴贯因《丙辰从军日记》五年三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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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省响应起义后所发《致北京最后通牒电》、《致各省通电》,皆署陆幹卿和先生两人之名,两电都是先生事前预备好,由汤觉顿携去者。(两电见《合集·专集》之三十三第六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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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以三月二十七日抵镇南关,四月四日抵南宁。先生入镇南关后,始得袁世凯二十二宣布撤销承认帝位案的消息,乃于二十八九两日分电陆幹卿、汤觉顿和各都督总司令等,请勿言调和,坚持袁氏退位的方针。(各电见《合集·专集》之三十三第三十一——三十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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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入镇南关后,于四月三日曾给梁令娴一书,可见他在途中经过的大概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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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儿读:吾于阳历三月廿七日入镇南关,(吾孑身行耳,盖黄溯初、黄孟羲皆往滇未返也。)当即寄一纸想已达。吾在越南十日,实历无量艰辛。盖伪政府已知吾在彼,谍骑四布,必欲暗杀,次则截留,由海防经河内、谅山以达镇南关,汽车须两日程,每站皆有敌谍,群以为吾决无飞渡之理。而廿七日午后三时,镇南关大悬国旗,列队肃肃,到车站军乐爆竹声中,簇拥我入关矣。料敌人必当叹为神助,然吾实已忍饥两日,露宿一宵,至今念之犹痛怖也。在关一宿,翌晨(廿八日)破晓即首途赴龙州,山程百五十里,吾驰(马行,中间亦易舟)到时日未晡也。而沿途所经市镇村落,皆悬旗燃爆欢迎,父老相携,迎送十里外。及抵龙州,则全城爆竹声,喧天沸地,父老儿童皆感极而泣,良不知其何以如是,盖绝非由军吏之教劝也。其夕接到全省各军官欢迎电数十通,而陆督及荷丈(荷丈早已由梧入)皆有电来商要事,吾一一作答,又须致电云、贵、蜀、湘各处,是夜又竟夕不寐,盖方行百五十里,而复熬此一夜,疲倦极矣。龙州各团体预备欢迎,请演说者凡六七处,然吾以急于晤陆督,虽一日不能淹,又不便辜负其盛意,因使之合并,于翌晨午前往莅,然犹须到两处,其一则龙州各团体之联合,其二则广东会馆也。廿九日晨接见各军官地方官后,即往演说,演毕即乘船下南宁,倾城出送,亘江千数里,人如堵墙,然吾目不交睫,手口不暂辍者,已三十八小时矣。水浅不能通轮舟,(陆道本可通,惟太辛苦,故改遵水路。)雇民船行,军署派队三十人护送,矮篷货船,与军士同纵横卧一舱中,此况味亦二十年(吾幼时由乡往省赴试时未有轮船,曾经此况。)所未经也。至四月初三日行至镇龙村地方,始有兵轮此相迓,盖已行六日矣。明午便可抵省城南宁,苟无兵轮,尚须行三日也。陆督本在梧州行营,特返南宁相迎,明日相见后,商定一切,便当携手东下故乡矣。龙觐光已缴械投诚,顷已将其人俘归(昨已至)南宁,极优待之,钦廉已下,海运顿通,此后进取益易矣。舟中匆匆写此,余续闻。”(民国五年四月三日晚由广西第六号巡轮《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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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抵南宁后有致徐佛苏、范静生等六君一书,报告到达后各事情形兹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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