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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现时之学校制度,徒为贵族及资产阶级之子弟而设,以致有志上达者,苦于无力,而有力者,又不肯苦读。此人才之所以日乏,而国事之所以益不堪问也。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古贤豪出自穷巷桑户者为多,盖其操心危,虑患深,故所成就者亦大。确信先生创设文化学院,必能调剂斯弊,对于坚志向学苦于无力之青年,当有以处之也。生不才,自幼颇知振奋,嗣以经济关系遂改习军医专门于天津,毕业以还,不数年得遍历秦、陇、燕、赵、齐、鲁,东北至满、蒙,凭吊遗迹,益增神往。徒以人事日纷,遂致大好韶光,半多虚度,良用慨然。亦尝与环境奋斗,力自振拔,奈盲人瞎马,卒鲜有成。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此生将永坠千仞之渊,无复扬眉吐气得闻大道之一日矣。每于中宵起舞,望月兴悲,而孰知幼时所渴慕梦想之任公先生创立学院之声达于耳鼓,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今而后始,获受业之机会,或者能遂平昔之壮志,不虚生于人世乎。孟子曰:‘五谷不熟,不如荑稗。’又曰:‘掘井九仞,而不及泉,犹为弃井。’夫子设科虽有函授一门,然以学无底蕴,事多乱意,不用猛火煮,断然有成,故决计舍去一切职务,专心肆志受业于先生之门,以终生从事。第不知入院手续如何?院中规程如何?伏乞即日择要赐示,以便早作准备。不胜拜祷企盼之至。”(民国十二年二月六日张正禄《致任公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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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六日,张季直致先生书,除言捐助千金外,并论提倡教育方法与先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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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书敬悉。讲学之益,稍具知识者能言之,惟谋费于今之政府,则知公必有今日耳。公之谋教育无所谓根据地,故业广而博;走以村落为本,故力专而狭,亦惟有所根据,乃有不能济人人之病。南通地方教育慈善公益事业,常费岁有所增,顷为明年自治报告会筹备计,亦已负债二十万矣。知其不可而强为之,志盖与我公同也。兹与叔兄谨合助千圆,固知戋戋之数,诚无所补,但亦寸缕粒粟之愿耳。”(民国十二年三月二十六日张謇《致任公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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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日,先生著《陶渊明年谱》成,其自序中述著该书之经过甚详,兹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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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间讲学白下,积劬婴疾,医者力戒静摄,宁家后便屏百虑,读陶集自娱。偶钩稽其作品年月,而前人所说,皆不能惬吾意。盖以吾所推定,陶公卒年仅五十六,而旧史旧谱皆云六十三,缘此一误,他皆误矣。遂发愤自撰此谱,三日而成。成后检箧中故书,得旧谱数种,复以两日校改之为斯本,号称养病,亦颇以锼刻愁肝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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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初造此谱时,仅因读李笺有所感触,并未见诸谱,且不知有其书。属稿中侄儿廷灿次第检出诸本资参考,得益盖不少,然于所不谓然者,终不敢苟同也。壬戌腊不尽五日,即民国十二年二月十日启超自记于天津之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九十六第二十一——二十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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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四日,先生有给梁令娴述旧历正月二日为电车撞伤经过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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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思顺:我告诉你一件事,令你吓杀。旧历初二日讲学社所聘杜里舒博士来津讲演,我往车站欢迎他,借李宾四马车坐去。才出到大马路交叉处,被街上电车横撞过来,车撞坏了,人马俱倒在地上。但我仅仅擦破头皮少许,(事后回想真危险,真是间不容发,好在车已经过去大半,仅撞后轮,故不至伤。)腿上微微酸痛而已。那日我仍在南开讲演,晚上又与张君劢、林宰平、丁在君等谈个通宵。初五日你姑丈偕曼宣、孝高来,一连打了三日三夜的牌,他们今晨回京去,我足足睡了一天。过年以来,一件正经事未做,就只谈天顽耍。你母亲把大大小小的孩子(从七叔起到达达)都带到北京去了,家中只有司马懿和六六,我从今日起又做我的正经功课了。你们攒下那几个钱,最好是买七年长期公债,此项公债现时价格不过三折余,计可得一分八厘以上之利息,其还本付息由总务司安格联经理极稳实。汝等若欲办此,我可托徐振飞一手替你们经营(将息作本再添买),我现在也托他,你们可以当附属品也。”(民国十二年二月二十四日《与宝贝思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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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侃致先生一书,读后可见留日学生和日人期望先生东游之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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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学友罗君文轼自京返东,借悉道躬违和,近日何似,极以为念。并闻我师拟于春假时期东来讲演,此间同学闻知极为欢跃。留学生总会及学术研究会业已一致通过,正式谨函欢迎。廖凤舒星使亦时常询侃以师行期,预备招待一切。日人方面亦同此希望也。我师为我国知识界先觉,素为中外人士所瞻仰,果能叶人云霓之望,惠然东渡,其影响国际,嘉惠后学,必为留东学界开一新面目,亦盛事也。何日起程,伏乞先期示知,以便就途迎接,并预备一切。”(民国十二年二月二十四日《侃与任公夫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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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驻英国代办公使朱兆莘致先生一书,言荐先生为万国著作家俱乐部名誉会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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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闻有创设文化学院之举,西报赞美有加,名山大业,代有传人,遥拜下风,穆然神往。伦敦万国著作家俱乐部,征求亚洲名誉会员二人,除日本应占一席外,由莘推举一人。该会悬格极高,入会者皆当世知名之士。环顾国中,著作等身,足膺斯选者,舍公谁属?故擅举大名,代表吾国。除由该会径通讯外,谨将会章函件附呈备览,乞赐复示,即颂著安。”(民国十二年三月十五日朱兆莘《致任世伯大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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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日,先生致陈叔通、黄溯初、张东荪、张君劢等一书,商出售并改组《时事新报》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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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通、溯初、东荪、君劢诸公:放园南归,对于《时事新报》问题,此间之意见及进行方法,想已详达。现在情形除此亦别无办法,想诸公皆所赞同也。受主正着手交涉,有无效果殊不敢知。惟不管能售与否,周刊之改组此时便当预备。鄙意须由东荪负全部编辑之责,(放园主张用我名义,亦无不可,但事实上须东荪总揽耳。)每周出三张,第一张政谈及中外政治之纪载(经济状况及其他杂件),由东荪、君劢主任。第二张即学灯变相(学行及教育事项),由我主任。第三张文艺,请志摩主任。若能鼓起兴致办去,必有异彩。现在请东荪即行计画,先编一预算,每张每月(每月四张)共须若干字,稿费几何,其余印刷纸张发行费等,皆大略估计,定一标准,务赶至十三年一月出第一号,(能提早更佳,早一月则报馆基金多留得一月也。)至此间所进行,能成固佳,不成亦听之,有万余金之基金办一周刊,想必能支也。内中惟政谈一门方针颇须商酌,(鄙见主张承认宪法,廓清选举。)求共同一致,若决定办后,当更熟商也,如何之处,幸示及。”(民国十二年三月十八日《与叔通、溯初、东荪、君劢诸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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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月二十日,先生致高梦旦一书,报告翻译《世界史纲》情形及著《陶渊明》、《释伽》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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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等所译《史纲》原稿五册,又序例一册寄上,此不过全书三分之一,其余于一月内续寄,盖彼辈于统一译名尚须检改也。弟当别作序一篇,亦一月内寄上。译笔自不能满意,但彼辈尚谨慎,或无甚错处耳。前年曾代彼辈请求每千字酬六元,乃是预定弟润文后之酬金,弟既未全践责,即亦不敢作此请,拟乞酬以每千字四元何如。弟因遵医戒养病,暂屏绝费心血之著作,读陶诗以自遣。此两旬间成一书,拟提曰《陶渊明》。内分三部分:(一)陶渊明之品格及其文艺价值,(二)陶渊明年谱,(胡适之来此数日极激赏此作。)(三)陶诗解题及新笺(此部分尚有少许未成)。刻已付钞,日内寄上,即以版权全归公司,作为此两、三月受禄之代价也。《释迦》一篇在组织中。《陶渊明》完功后,当全力着手。知念,并闻。”(民国十二年《与梦旦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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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著成《陶渊明》一书后,于四月一日为短序一篇述其经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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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冬养疴家居,诵陶集自娱,辄成论陶一篇,陶年谱一篇,陶集考证一篇。更有陶集私定本,以吾所推证者重次其年月,其诗之有史迹可稽者为之解题。但未敢自信,仅将彼三篇布之云尔。”(《合集·专集》之九十六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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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日,先生致张菊生一书,请代抄《汾州府志》序文等。是时已有拟辑《清儒学案》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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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悉。《汾州府志》不必借读,但欲公饬人将原序抄寄耳。顷欲辑《清儒学案》,先成数家以问世。其第一家即戴东原,现将脱稿,故欲知此书来历也。高邮王氏父子文集,闻有刻本,尊处有之否?又李先生因笃爱《祺堂集》、潘稼堂耒《遂初堂集》、王山史宏撰《山志》、傅青主《霜红龛集》皆有否(以上四书能代觅购尤感)?最好饬将涵芬楼所藏清人文集及笔记抄一目录见示,其有难得之本尚拟托雇人抄写也。”(民国十二年四月三日《致菊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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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二十八日一书,言寄《东方杂志》文章及著述情形。是时已在翠微山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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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稿多首,虽其细已甚,或可备《东方杂志》用数纸,谨寄呈,收到并乞示复一语。顷养疴山中,虽不废著述,第所事者皆长编性质耳(复示及钞汾志序敬收),《遂初堂集》顷已得之,亦可以傲公矣。”(民国十二年四月二十八日《致菊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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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月间,先生在居翠微山期中,曾应《清华周刊》记者之请,为该刊撰《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一文。(其时胡适之氏亦为该刊撰《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一篇。)该文初载《清华周刊》,以后刊印单行本,末附附录三篇,一、《最低限度之必读书目》,二、《治国学杂话》,三、《评胡适之的〈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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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八日,先生有与梁令娴一书,告诉梁思成等五月七日遇险的详细经过。兹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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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思顺:你看见今日《晨报》,定要吓坏了。我现在极高兴的告诉你,我们借祖功宗德庇荫,你所最爱的两位弟弟,昨日从阎王手里把性命争回。我在西山住了差不多一个月,你是知道的,昨日是你二叔生日,又是五七国耻纪念,学生示威游行,那三个淘气精都跟着我进城来了。约摸十一点(午前)时候,思成、思永同坐菲律宾带来的小汽车出门,正出南长街口被一大汽车横撞过来,两个都碰倒在地。思永满面流血,飞跑回家,大家正在惊慌失色,他说快去救二哥罢,二哥碰坏了。等到曹五将思成背到家来,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两个孩子真勇敢得可爱,思成受如此重伤,忍耐得住,还安慰我们,思永伤亦不轻,还拚命看护他的哥哥。)眼睛也几乎定了。思忠看见两个哥哥如此,呱的一声哭起来,几乎晕死。我们那时候不知伤在何处,眼看着更无指望,勉强把心镇定了,赶紧请医生。你三姑丈和七叔乘汽车去(幸我有借来的汽车在门),差不多一点钟才把医生捉来。出事后约摸二十多分钟,思成渐渐回转过来了,血色也有了,我去拉他的手,他使劲握着我不放,抱着亲我的脸,说道:爹爹啊,你的不孝顺儿子,爹爹妈妈还没有完全把这身体交给我,我便把他毁坏了,你别要想我罢。又说千万不可告诉妈妈。又说姐姐在那里,我怎样能见他?我那时候心真碎了,只得勉强说,不要紧,不许着急。但我看见他脸上回转过来,实在亦已经放心许多。我心里想,只要拾回性命,便残废也甘心。后来医生到了,全身检视一番,腹部以上丝毫无伤,只是左腿断了,随即将装载病人的汽车装来,送往医院。初时大家忙着招呼思成,不甚留心思永何如。思永自己说没有伤,跟着看护他哥哥。后来思永也睡倒了,我们又担心他不知伤着那里,把他一齐送到医院检查。啊啊!真谢天谢地,也是腹部以上一点伤没有,不过把嘴唇碰裂了一块(腿上亦微伤),不能吃东西。现在两兄弟都在协和医院同居一房,思永一个礼拜可以出院,思成约要八个礼拜。但思成也不须用手术(不须割),因为骨并未碎,只要扎紧,自会复原。今朝我同你二叔、三姑、七叔去看他们,他们哥儿俩已经说说笑笑,又淘气到了不得了。昨天中饭是你姑丈和三姑合请你二叔寿酒,晚上是我请,中饭合家都没有吃,晚饭我们却放心畅饮压惊了。我怕你妈妈着急发病,昨日一日瞒着没有报告,今朝我从医院出来,写了一封快信,又叫那两个淘气精各写一封去,大约你妈妈明天早车也要来看他们了。内中还把一个徽音也急死了,也饿着守了大半天(林家全家也跟着我们饿),如今大家都欢喜了。你二叔说,若使上帝告诉我们,说你的孩子总要受伤,伤什么地方听你自择,我们只有说是请伤这里,因为除此以外,无论伤那里,都是不了。我们今天去踏查他们遇险的地方,只离一寸多,便是几块大石头,若碰着头部真是万无生理。我们今天在六部口经过,见一个死尸横陈,就是昨天下午汽车碰坏的人,至今还没殡殓,想起来真惊心动魄。今年正月初二,我一出门遇着那么一个大险,这回更险万倍,到底皆逢凶化吉,履险如夷,真是徼天之幸。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因为《晨报》将情形登出,怕你一见吓倒,所以详细写这封信。我今日已经打了二十多圈牌了,我两三日后仍回西山,我在那里住的舒服极了(每日早起又不饮酒)。”〔民国十二年五月八日(旧三月二十三日)《与宝贝思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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