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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辞了图书馆长以后,本来还带着一件未了的事业,是编纂《中国图书大辞典》,每年受美国庚款项下津贴五千元。这件事我本来做得津津有味,但近来廷灿屡次力谏我,说我拖着一件有责任的职业,常常工作过度,于养病不相宜。我的病态据这大半年来的经验,养得好便真好,比许多同年辈的人都健康;但一个不提防,却会大发一次,发起来虽无妨碍,但经两三天的苦痛,元气总不免损伤。所以我再四思维,已决意容纳廷灿的忠告,连这一点首尾,也斩钉截铁的辞掉。本年分所领津贴已经退还了(七月起),去年用过的五千元(因为已交去相当的成绩),论理原可以不还,但为省却葛藤起见,打算也还却。现在定从下月起,每月还二百元,有余力时便一口气还清。你们那边营业若有余利时,可替我预备这笔款,但不忙在一时,尽年内陆续寄些来便得。”(民国十七年八月廿二日《给孩子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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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日,先生致北京图书馆一书,陈请辞却编纂《中国图书大辞典》之委托及结束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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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启者:鄙人自去年受贵馆委托,编纂《图书大辞典》,本拟克期工作,早日完成,奈贱恙屡次复发,渐有不能赓续从事之势。缘本书初时编纂计划,本谓可由同人分担工作十之七八,鄙人仅总其成而止。及进行以后,为力求美备之观念所驱遣,遂至每部门之草稿,皆须一一细勘重改,然后安心。于是鄙人每日直接工作,乃极繁重。加以受公款津贴,约定成书期日,不能不加紧从事。比月以来,日夜汲汲,常忧时日之不足。而残躯自经手术以后,实不堪劳顿,以故旧恙复发频繁。前两月寄梅、叔永两兄见访时,正困顿床蓐,以后发者又两次矣。医生严重干涉,家人苦语劝诫,实有逼令鄙人不能孤行己意,继续成功之势。若将同人成绩不加改订,草草交卷,既非贵馆提倡兹举之本意,而鄙人自顾名誉亦决不愿出此,迫不得已,只得将原定契约暂行中止。除鄙人仍督率少数同志自由工作,假以时日,求此书之成功外,拟请贵馆转陈董事会,将本年津贴即行停给,以前所领当分别缴还。所拟办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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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年七、八两月份先后领到一千元,今即行退还。今随信附上贵馆八月份原支票一纸(未曾往收者),计六百元,又另发支票一纸四百元,乞即察收示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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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年九月以后之编纂费,请即停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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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年领出之五千元,鄙人当负责归还,惟原款因支给同人膏火,及其他设备消耗,早已用罄,立刻归还全部,非□力所能任。拟由本年十月起,每月归还二百元,限两年半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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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年所编成绩,拟全部赠与贵馆,其件数一如六月间报告所列清单。(尚有书画类简目,当时未呈,亦当缴上。)惟此间拟录存一副本,故须俟两个月后始能清出交上。其卡片三万余张,亦一并奉呈。内中有数种略足算定稿者,可由月刊发表,其余庋藏馆内备参考,亦尚有用。(卡片为最粗糙之成绩,虽无甚大用,然《丛书举要》、《汇刻书目》等书所载各书,皆已备写,稍加整顿,在馆内不失为一种工具。)当悉数捐入贵馆,以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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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各节,希贵馆俯予允准,俾得解除责任,安心养病。此次中变之原因,全由贱体不堪劳顿,不得已而出于此著,谅贵馆必能曲为鉴原,不深加责备也。专此即请公安。并盼赐复不宣。”(民国十七年八月二十四日《致北平图书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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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同日致袁守和一书,言决意辞却该馆所给《图书大辞典》编纂津贴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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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和兄惠鉴:鼎父来津,知公已返京,并略悉馆事及董事会情形。此种浑沌形势之下,本馆前途如何,尚难预料,颇闷闷也。顷弟决意辞却《图书大辞典》编纂津贴费,其主要原因具如公函中所说,绝非借词推托。其副原因亦缘董事会分子变更已多,恐明年六月交成绩时,或遭挑眼,不如早自洁也。至于编纂工作,则并不停止,因兹事为弟多年志愿,且一年以来,结果良好,兴味正浓,断不肯抛弃也。但编纂员不能不减少,(本来报酬太薄,在学校时如此办理固善,顷诸君多已毕业,各处招罗,薪俸较优,亦宜劝其他就。)工作益迟缓耳。今后计划,不求各部门同时并进,先将甲部门做到满意,泐为定稿,再及乙部门。一年能成三、五部门,陆续在月刊中或用单行本发表,亦于图书馆学有大益也。归还去年五千元津贴事,以弟现在私人经济状况论,颇感困难,但既求自洁,即不得不如此。实则所拟寄赠本馆之成绩稿,大率皆可登月刊,内中有四、五种颇属精心结撰,以入月刊中,不失为本馆一种名誉纪念。即数万之卡片私人藏之,虽同废纸,馆中则并非无用(相对的有用耳)。馆中受此寄赠后,酌给酬报,亦属情理所宜。但弟殊不愿自启齿,请兄斟酌情形,若认为可行,则由馆中提议,豁免归还旧款。弟得减轻负担,实所深感。若观察情形,(最好一与寄梅、叔永两兄商谈。)恐新董事会有违言,则不必提议。弟为爱惜羽毛计,宁可在物质上小忍苦痛而已。如何之处,请裁度见复,至盼。思成已抵家。渠此次欧游时间太忙迫,且最后乃经英国,是以接支票较迟。书已买得,由邮寄馆,想不日亦当到也。手此,即请大安。”(民国十七年八月廿四日《致袁守和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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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日,先生致林宰平、黄晦闻一书,续请援助原籍家族被害事。读此书可见茶坑乡乡情和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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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平、晦闻两兄足下:前以敝乡冤狱事,奉托营救。顷据乡中父老报告,晦公与漱溟、一湖诸兄已力为援手,陈军长且已致电所部,令审慎办理,感激无量。惟比已逾月,在捕者迄未蒙省释,已有一人瘐死,其余病者继踵,命在旦夕。弟闻信痛迫,屡欲径致书任潮将军,哀求湔拔,终以夙未谋面,不愿冒昧自通。谨述冤状,乞两兄在将军前为进一言。敝乡之有盗匪,与诸乡同,此无庸讳言者。长吏办清乡,锄其虺孽,此乡人所祷祀以求也。乃此次敝乡之事,乡中三数败类一似早有所闻,数月前即已远飏,其被逮之四十余人,经弟向弟侄辈之在京津间者一一指名,审其素行,确皆善类也,且皆殷实之家家长或子弟。盖似有人预先开单,将乡中菁华一网打尽,然后为快者。据乡人来信,谓出于邻乡余、袁两姓挟嫌诬陷,而长官受其矇蔽,事殆可信。至其搆祸之由,虽在远不能深悉,亦有可推测而知者。敝乡之组织,有五姓之族环一岛而居,故亦号五环。五环之族,梁姓最大,余次之,袁又次之,夙有一公社处理诸环事,如联邦政府然。数十年来皆梁姓执其牛耳,其地位恰如普鲁士之在日耳曼。三十年前,先君子主乡政,五环辑睦,盖以善人乡著闻邑中。光绪末叶,先君子为不肖所累,奔亡在外,入民国来以老谢事,旋遂弃养,乡治日弛矣。梁姓恃其族大人众,对诸环每有欺凌,盖所难免。弟既远在北方,不能问乡政,诸父老或懦弱不能戒饬子弟,以致结怨诸邻,此梁姓之过,弟决不敢为之文饰。诸环累年积憾,遇机则思报复,此人情之常,梁姓以骄慢受惩艾,亦理所当然。惟蹊牛于田而夺之牛,此次所受蹂躏,已足偿其夙愆而有余,全族被害者不暇悉数。即以弟切肤之灾论,则先人敝庐熸焉。同怀弟在乡者二人,其一陷缧绁,其一则以废疾之身率诸子侄流离露宿。一家惨状如此,阖族可知矣。祸起已逾两月,迄今未得公平处理。余、袁两族乡愚何知,谓长官袒己而报复宿怨,千载一时之机也,志得意满,横暴无所不至。(据乡人所愬如此,或稍张大亦未可知,要之恐去真相不远。)夺梁姓舟楫,断其交通,刈其已熟之禾,若取携焉。梁姓方在逃难中,当然不敢与较,而冤愤所结,则五月飞霜,殆不足以写其怨也。以弟所知,此案症结如此,凡余、袁两姓所搆怨之辞,根据此点以为判断,则一切可迎刃解也。窃思长吏之平亭民众,宜奖劝其辑和,勿助长其忿争。梁姓纵有罪恶,今次所受惩罚,则已逾其应得之量。今四十余人良善之氓,缧然为重囚,以待瘐毙,而数千妇孺老壮,亦岌岌不能安其居乐其业。倘再迁延,必将逼使铤而走险。梁姓之众,倍于余、袁,行见械斗爆发,举五环悉为灰烬,此事势决无可逃避者。长官责在牧民,何苦轻信一面之词,以酝造滔天之祸?计非任潮将军,慈悲垂意,无足挽此浩劫者。弟以久病之躯,国事且不过问,遑论乡事;特以此狱在目前为四十余良民性命所系,将来为五环诸乡万余人性命所系,诚不忍坐视。扶病作此书,几于沥血。乞两公以情切达任帅,吁祈所以善处之。迫切奉,毋任主臣。”(民国十七年九月三日《与宰平、晦闻两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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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不久即告解决,以后先生曾以书致谢林宰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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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平我兄足下:前以乡社细故,重烦清虑,致书粤中当局,为之道地,当局亦以我兄一言九鼎,特见湔拔,概释宁家,父老欣欣,感同再造。弟当即致书乡人,郑重申儆,告以后此益当安分守己,无负长吏曲成之德。谨此致谢,并请函便更向当道代述感激之忱。手此,即请大安。不一一。”(民国十七年《与宰平我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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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七日,北平图书馆复先生一书,仍请维持续编《图书大辞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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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奉八月二十四日手书,并退还七八两月补助费洋一千元整,均经拜悉。编纂图书大辞典事,为中西学人所谒望,年来赖先生之指导,已有特殊之成绩,倘全书能继续进行,固不仅本馆之光也。此事近经委员会之协商,仍盼先生在可能范围内,惠允维持,并委托袁副馆长日内赴津面陈一切。所有七八两月份补助费一千元,仍随信附上,乞即察入为幸。”(民国十七年九月七日北平图书馆《致任公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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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张君劢致先生一书,颇殷殷以先生之病为虑,因请先生速作对于国事党事之自述,以为以后同志继续奋斗之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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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作书询候起居,以前次在君在大连道及尊恙,劝森与先生少作书谭政治也。两年来本守制在家,除办《新路》杂志稍舒不平之气外,闭户译书,今年内可将赖司机《政治典范》译完。上次欧游研究哲学方面较多,亦拟成《现代欧美哲学思潮》一书。近年思想颇向故学方面,拟舍弃外国学问,专读旧书,此点正在酝酿中,或者追随先生后,从事于所谓‘开国规模’(清代学术中语)未可知也。政治方面,曾慕韩前年在申与定章、梁联合之计,一年来曾向此方进行。然近察太炎为人,头脑太旧,交友太滥,此事或归于失败矣。盖今后造新党之机,非深通欧战后严守纪律接近民众之心理不可,而太炎非其选也。先生既病矣,求之旧同志外,太炎则其结果如是!吾人之政治生活,不知何日始能复兴。凡同志过沪,森辄询以先生病状,均谓不轻。森望先生安心静养,勿再以俗事萦心。国事纷如乱丝,听吾侪在万难之中奋斗可也。森常望于先生者,将先生对于世界、对于吾国、对于旧友之希望,以简单之言择要纪录,俾同人有以继续先生之志愿而已。因蔚堂过沪之便,率述所怀,虽欲守在君之戒,而不可得矣。狄楚卿日前在席上一见,言有赴津商先生将富有票事记述成书之意。自戊戌以至洪宪之事,皆在应记之列,此即先生自传之一部,亦即吾所谓对于吾国对于旧友之希望之一部也。”(民国十七年九月十八日张嘉森《致任公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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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日,先生致叶揆初、陈叔通、□季荫、徐振飞诸氏一书,报告病体状况,及著《辛稼轩年谱》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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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曹嘉礼,以至好不敢不告,重承厚贶,愧谢愧谢。思成机会太好,在欧洲已受东北聘书,归来成礼后数日即东行矣。闻彼地建筑事业前途发展之地至多,是又在彼好自为之也。贱体日就康复,对于时事久已如尊谕所云,一切不闻不见,惟籀读著述之病,殊不能减。日来撰成《辛稼轩年谱》,并为稼轩词作编年,竟什得七八,又得一佳钞,用校四印斋重雕之元大德本,是正伪舛,将及百条,深用自喜。一月来光阴全消磨于此中,再阅十日可蒇事矣。知诸公相爱相念,辄以奉闻。”(民国十七年九月二十二日《致揆初叔通季荫振飞诸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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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之著《辛稼轩年谱》,以九月十日属稿,至十月十二始因病重搁笔。梁仲策《曼殊室戊辰笔记》记其经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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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辰阳历三月十四日,丛帖之属脱稿。……《辛稼轩年谱》,九月十日始属稿,二十四日编至稼轩五十二岁,入夜痔大发,竟夕不能睡,二十五日过午始起,侧身坐属稿。二十六日,痔疮痛剧,不能复坐,二十七日,始入京就医,十月五日,始返,仍未能执笔。十月五日,从北京就医归,归途感冒发烧,不自觉,六七两日执笔校改前稿甚多。七日下午,始知有病,遂卧床两日。九日下午,势全退,乃赓续作此。十月十日,昨日午势已全退,今晨复升至三十七二,可厌之至。无聊故,仍执笔,十二日,为最后绝笔。”(见《曼殊室戊辰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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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据影印原稿录《辛稼轩年谱》一节于下,作为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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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姓辛氏讳弃疾,字幼安,中年名所居曰稼轩,因自号稼轩居士。德祐初,追谥忠敏。始祖维叶,唐大理评事,由狄道迁山东之济南,故世为济南人。先生脱虏南归,二十年迄无定居,淳熙中,始筑室于江西之上饶,庆元中,徙居铅山,遂为铅山人。高祖师古,儒林郎。曾祖寂,宁州司户参军。祖赞,朝散大夫,陇西郡开国男,亳州、谯县令,知开封府,赠朝志大夫。父文郁,赠中散大夫。先生逮事祖父,其南归盖秉祖训。”(《辛稼轩先生年谱稿》原稿注十七年九月十日始属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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