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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九日,由端王、庄亲王和贝勒载濂、载瀛带领约六十名拳民早晨六点进入宫中,搜查基督教信徒。到了宁寿宫门口,太后和皇帝都还未起床,他们叫嚣着要求皇帝出来,称他与洋人交好,此言乃是端王所说。今日内务府大臣文连当职,我是从他那里听说了此事。他说,自己诧异于端王的粗鄙之状,认为端王这可能是喝醉了酒,在耍酒疯。老佛爷当时正在喝早茶,听到外边的喧嚣吵闹,听到义和团拳民叫嚣要杀死所有的“洋人徒弟”,急忙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端王和拳民首领聚集在台阶之下。她质问端王是否把自己看作了皇帝,如果不是,怎敢如此胡闹无礼。太后要让他知道,只有她才拥有废立皇帝的权力;她要让他记住,既然她能够将他的儿子立为同治嗣子,也能够顷刻废掉他。如果他和其他亲王认为国家此刻面临危机,政局纷乱,他们就能够为所欲为,那么他们就大错特错了。她命令他们退下,没有奉旨召见,不得擅自进宫。退下之前,首先要跪地请求皇帝宽恕他们的鲁莽之举。为了稍为惩罚,太后下令削减端王一年的俸禄。而那些拳民首领,胆敢在宫中叫嚣,应该被就地斩首,命外门当职的荣禄侍卫即刻行刑。太后此时对义和团的行为甚是愤怒,所以大家都认为荣禄此时有机会劝谏太后停止攻击外国使馆。皇帝因为此事大为惊恐,事情平息下来后,他谦卑地感谢太后保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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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钟,老佛爷因为恼怒端王和其他亲王今日的行径,突然决定停止北京城的战争,改为支持荣禄的建议,并命令他前往外国使馆洽谈议和,下午六点的时候,所有的战事都停止了,荣禄和领队前往使馆区北部的桥上,手里举着一个木板,上面写着:“奉太后谕旨,保护使馆。”外国人看到后,从他们的藏身之处出来开始议和。荣禄希望能够促使外国公使与之商谈,恢复和平秩序。三个小时不闻枪声,但是恩铭突然回来告诉我说,形势再次发生改变,老佛爷听说联军在来北京城的途中吃了败仗,遂决定改变旨意,再次支持义和团发展,鼓励他们“吃洋人之肉,睡洋人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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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四日戌时,刚毅今日来访,并留下与我共进晚餐。他说,今早董福祥亲自登门造访荣禄,向他借其指挥下的武卫军的重型大炮,据说荣禄在城中武器装备精良且充足,拥有了武卫军的战备能够在几个小时之内将所有的洋人住所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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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福祥在荣禄门口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荣禄才出来相见,他开始谈及借炮之事,而荣禄则在一旁假寐,据董福祥说:“他当时没有答应,只是靠在椅子上睡觉。”董福祥指责荣禄,称他无礼,但是荣禄只是笑了笑,称若想要大炮,就必须说服老佛爷取下他的项上人头,否则休想,就此结束了这次会谈。荣禄又说道:“你赶快去觐见老佛爷吧,你是好汉,老佛爷又信任你,你要什么她都会应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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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福祥气冲冲地离开荣府,径直前往紫禁城,尽管早朝时间已过,董福祥全然不顾,在皇极殿门口大声吩咐太监去通告太后甘军总领在外求见,老佛爷此时正在丝绸上画竹,听到外边的吵闹声,大为不悦,召他进来。董福祥一进来,赶忙跪下。“好吧”,太后说道,“我猜你又是来奏请将外国使馆销毁干净的?上个月末到现在,你已经奏过十次了。”董福祥回答道:“臣此次觐见,是想征求太后准许弹劾军机大臣荣禄,其与洋人交好,应定其叛国汉奸之罪,他手握我军所需的武器装备,有了那些装备,定能将外国使馆夷为平地,一砖一瓦不留。但是他誓不相借,并言即使太后下旨准许,也只是枉然。”太后大怒,斥责董福祥:“闭嘴!你本是强盗出身,朝廷准许你入军,是给你机会将功赎罪。现在你依然行若强盗,不把皇威看在眼里,竟然如此粗鄙狂妄。即刻退下,不经宣召,不得擅自入宫觐见。休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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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毅称只要荣禄一日不倒,外国使馆就不可能攻下。立山,太后的另一个亲信,现在也支持与外国人议和,那桐曾经上奏弹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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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这则告示张贴于整个京城,是由太后下令,庄亲王拟定的。他们称公告中所提到的赏银将由太后自己出。公告内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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奖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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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外国教堂尽已烧毁,洋人无处藏身,必四散藏匿。因此,特示仰军民人等,如有胆敢藏匿洋人者,立斩无赦。杀一个洋人赏银五十两、一个洋妇赏银四十两、一个洋孩赏银三十两。特此明令:必须活捉,不能冒混。一经验明,立即颁赏不延。其各奋勇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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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咸丰十年也有过此等奖赏令,那时的奖赏数额比这时的更丰厚。但是,当时在中国的洋人较少,而今呢,哎!他们蜂拥而至,多如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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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晨在庄亲王府邸门口义和团拳民处决了九百多人,审问者为贻谷、芬车和桂春。其中有很多人并没有证实与洋人有关系,也枉死其间,就连无辜孩童也遭残忍杀害。芬车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刽子手,老佛爷斥责怪罪庄亲王,没能约束手下拳民,竟令其横行,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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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八日,上午十一点。毓贤的女婿齐秀成来到府上与我长谈。整个过程中,城中枪炮声连绵不绝。在我家府邸南边,靠近皇城的地方,李秉成的军队正在往高台上架大炮。他们还在因为荣禄不愿借大炮一事恼怒。荣禄手下兵士皆忠心其主,不可能靠贿赂离间。荣禄确实胆力过人,最近与人谈及自己,引用孟子之语“当纣(这里指端王)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有人告诉我说,端王私藏一个皇族玉玺,以便时机到来,即刻宣布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帝,但是若被老佛爷发现,于我看来其定会发现,那时端王的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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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秀成说,毓贤此前就有关山西传教士一事上奏太后。十日前,太后发给毓贤一份密谕,称“但凡遇到洋人,皆将其击杀,即使其准备出省,也勿使之漏网。”老佛爷似乎将此谕通谕各省,但是,据说陕西巡抚端方、河南巡抚裕长以及蒙古高官收到的谕旨内容与此有差,其中“击杀”二字被改为了“保护”。恐怕是有奸人从中作梗,但是没人敢将此事告知太后。对此,太后回复且急送至太原府,道:“予命凡洋人无论男妇老幼,皆杀之无赦,以清乱源而安民生。”齐秀成说,毓贤极其惧内,他痛恨击杀洋人,都是受其夫人鼓动。毓贤到太原后不久,因为处事正直,而受到百姓称颂。齐秀成还说,庄亲王看到太后的谕旨,很高兴。荣禄则力谏太后收回成命,问老佛爷,杀戮妇孺,怎么能够显示国家的荣耀。“我们将成为世界的笑料”,他说道,“而老佛爷您远播的圣明和荣耀也将受到损害。”老佛爷回答说:“确实如此,但是这些洋人要我归政,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自道光皇帝年间,洋人便在我国内欺虐我国百姓,现在倒要叫他们看看,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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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下午,太后前往西苑,在湖边野餐,有数位宫妃相伴。近来,城中围攻法国教堂,枪炮之声从未中断过,老佛爷甚是头疼,因此传谕给西华门守军,令他们暂时停止攻击,等她回到紫禁城中再接着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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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裕禄上了一奏,甚是可笑,称在天津抓住了四头骆驼,并杀死了许多洋人。荣禄曾经劝他停止攻击外国租界区。说起荣禄,我听说董福祥最近竟然派了一个满兵去刺杀他,但是这位满兵非但没有杀他,反而将此暗杀之谋告诉了荣禄。原来,之前杀死德国公使克林德的恩海是这位满兵的兄长,董福祥以为既然他如此痛恨洋人,也必定很愿意刺杀荣禄,以帮助完成灭洋的大业。然而,此人是荣禄旗下的人,就如同孟子所讲卫国最好的弓箭手庾公之斯那样,他不愿意以其师所授之道反还其师。荣禄上奏太后,引用《春秋左传》中的名言,“两国交战,不杀来使”。他称这是文明国家普遍遵循的原则。此次大清攻击外国使馆,悖于公理,愚蠢至极,各国将永不会忘记。太后谓,特兰斯一个小小的非洲国家既然能够战胜强大的英国,中国也必定能够战胜众列强。荣禄称,这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如果现在立即与洋人议和,国家依然还有希望,不会灭亡,但是如若使馆被毁灭,那么大清社稷不保。荣禄严肃谏言,而慈禧也逐渐觉得他言之有理。义和团总是夸夸其谈,却很少取得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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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战败的坏消息传到了皇宫,尽管深信外国蛮夷不可能进入北京城,但是太后得知此消息后依然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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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日,我的邻居、内务府大臣文连告诉我,近日老佛爷火气极大,昨天她严厉斥责大阿哥无礼,之前大阿哥曾经恳请太后,准许他护送太后到热河,留皇帝在京城与他的外国朋友议和。宫中一个小太监极力讨好慈禧太后,每听到一声枪响,便称:“又一个洋鬼子被杀掉了。”但是老佛爷却说道:“前几日枪炮声很多,足够杀死在中国的洋人多次,但眼下看,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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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七日,荣禄昨日入宫面见太后,问太后,若义和团战败,洋人攻破京城,太后将如何是好。对此,太后引用了汉朝著名政论家贾谊陈献防御匈奴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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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帝王愿联合诸国,必须向他国之君证明其有三表五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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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表分别为:(1)信为大操;(2)好人之技;(3)爱人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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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饵分别为:(1)赐之盛服、车乘,以坏其目;(2)赐之盛食、珍味,以坏其口;(3)赐之音乐、妇人,以坏其耳;(4)赐之高堂、邃宇、府库、奴婢,以坏其腹;(5)于来降者,以上召幸之,相娱乐,亲酌而手食之,以坏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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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说,两年前,曾经邀请外国公使夫人来宫中游玩,注意到她们对自己的招待很是满意,尽管当时知道她们皆同情光绪皇帝而反对自己,但是慈禧相信自己能够用丰厚的礼物和甜言蜜语让他们改变心意,从而站在自己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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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日,荣禄传来坏消息,称天津已经为洋军所破,现洋人如蝗虫般拥进天津。军机处无人敢将此消息报告给慈禧太后,所以端王仗胆奏明太后,称因为天津义和团没有虔诚遵守戒律,洋鬼子已经攻下了天津。然而,北京极其坚固,绝对安全,洋人是攻不进来的。今晨荣禄上奏,称他已经查明,并确定无疑,前些日那封要求太后归政的所谓出自外国公使的照会实属伪造,乃是端王命令军机章京连文冲所造。老佛爷知道后大发雷霆,咬牙切齿地警告端王,如果洋人入京,必取他的项上人头。老佛爷知道端王心里想着什么,不过是想要稳固自己摄政王的地位罢了。太后斥责他说,只要她还活着,就没有他监国的份,让他放小心点,否则就将他的儿子赶出宫去,并将他的家产充公。太后还斥责他说,他的所作所为,真配他的狗名。端王狼狈地离开了皇宫,告诉他人说,这次事情发生太突然,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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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董福祥和他的手下,荣禄已经赢得了所有统军首领的支持,他们一致认为是时候停止攻打外国使馆了。荣禄解释说,不愿意把火炮借给董福祥,是因为担心使用时会殃及到皇城的神祠和宗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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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佛爷今日派人给使馆洋人送去了许多礼物,有西瓜、酒、蔬菜还有冰块等。她还称希望庆亲王能够亲自前去看望外国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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