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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01 管他呢,将行李一打包,负气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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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03 仆人见他无故打包,问:为什么?左宗棠说:你要我赖在陶家混饭吃啊?仆人一惊,明白过来,追问:陶大人知道了吗?左宗棠耸了耸鼻子:等我走了,你再跑回去禀报,他不就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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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05 左宗棠懒得跟仆人再啰唆,包一扛,气鼓鼓地冲出门,不辞而别。仆人吓了一跳,马上飞跑着去报告。陶澍正在洗脚呢,一听,来不及穿鞋,一只脚穿了袜子,一只脚光着,一路小跑着,追到辕门。因为年事已高,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赶上雄赳赳、气昂昂、一脸怒气冲胸膛的左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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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07 陶澍喊声:哎呀!赶紧追上,夺过他的包袱,挽住他的手,说:左贤弟怎么走得这么急啊,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最近实在杂事太多,没来得及陪你,还请多多见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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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09 左宗棠心中陡然一热。自己本来全是猜测,发的都是无名邪火,道歉来得这么快,他没反应过来。所有的气愤、恼怒、委屈,被陶澍一句话就消掉了。自己的猜疑都错了,还能怎么着?只好老老实实跟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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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11 故事到这里,我们听出一点曹操味。光脚追人,丢下饭碗追人,是曹操常干的事。识人有智,容人有量,用人有术,曹操在三国排第一,而这三点都是成大事的人缺一不可的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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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13 陶澍果真是忙吗?不是。看不起人吗?更不是。谁能想到,这是他在不动声色地考察左宗棠:去年在湖南见面,你作一副对联,我是见识了你的文品;这次来南京,我得考考你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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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15 7岁的胡林翼靠摸一次脑袋就能被发现;26岁的左宗棠,考察起来得费些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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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17 陶澍故意冷落,看他的反应。左宗棠以他愤然决绝的态度,让陶澍看出来了,这是一个真人,一个刚直的人,一个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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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19 男儿膝下有黄金,陶澍的判断没错。真正自尊而倔强的青年人,是有大出息与大前途的苗子。熟读史书,他知道韩信。韩信布衣时贫而无行,跟着讨饭还被人嫌厌。淮安漂母免费供他吃了10多天。韩信说:我将来一定会重重地报答您。没想到漂母怒骂:“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这声痛骂激发了他的自尊,韩信告别要饭,走上将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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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21 汜上老人当年考察张良,用的也是这种激将法。张良是个文人,所以耐住了委屈,帮老人去拣鞋子,天蒙蒙亮来等。陶澍当然明白,左宗棠属于军事统帅性格,怎么受得了这种严重伤害自尊心的事?他会以最果断的方式,表示拒绝、反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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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23 现在好了,误会烟消云散。陶澍将他追回,又是陪他吃饭,又是陪他说话,热情得不得了,客气得不得了。左宗棠心里反倒过意不去了,他很不好意思,但都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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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25 饭后,陶澍拉着左宗棠的手,一起走进厅堂。当着手下及众多幕僚的面,他将左宗棠扶上自己的位置,一脸严肃地说:我老了,就到头了,将来左贤弟你当坐这个位置,名位比我还要高。又转身对幕僚们说:这个位置是左先生的,你们只能列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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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27 左宗棠从冷遇陡然遭遇如此礼遇,内心里如冰在燃,翻江倒海,卷起巨澜,他感动得眼泪差点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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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29 陶澍又屏退下人,与左宗棠单独来谈心。这时,他和盘托出,将自己6岁的独子陶桄(guàng,一种常绿乔木,叶柄纤维柔韧,可制绳)托孤给左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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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31 如此被自己仰慕的人看重,左宗棠当然愿意。但他还是怕耽误人家,嘴上谦虚一句,怕带不好。陶澍说:我看这样最好,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女儿叫孝瑜吗?小我桄儿一岁,我们就此结为亲家,他们将来结婚的事,就由你来操办,好不好?老夫我就拜托了。说完,陶澍站起身来,对着左宗棠,深深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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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33 左宗棠惊呆了。之前,陶澍将他当空气,忘了两个月,弄得自己一肚子脾气,今天却越讲越客气,左宗棠越想越不对劲。你大我33岁,是亲家;你是总督,我是举人,哪里跟哪里。怎么想怎么对不上头、接不起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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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35 我这不是高攀吗?搞不得,伤自尊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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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37 但叫左宗棠纠结的是,陶澍如此热情,又如此真诚,甚至有点求他的意思,他怎么拒绝也感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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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39 左宗棠进退两难时,陶澍进一步推心置腹,打消了他的全部疑虑:我已重病在身,只怕来日不多。万一我们两个无缘再见面,桄儿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如果把他培育成才,那也就不辱没我们陶家家风。另外,我老家的藏书很多,对你的将来会有帮助,这些全都托付给你了。说完,眼眶边几滴晶莹的老泪,扑啦一下,掉到左宗棠手上,上面有着来自陶澍心脏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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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41 这一滴眼泪,就将左宗棠内心钢铁般的防线一瞬间彻底冲垮了。左宗棠这么倔强、刚直、固执的人,你一味帮他,让他感到自己寄人篱下,他肯定受不了,哪怕天大的好处,他看都不看。但现在陶澍反过来信任他,有求于他,将他心中那些怎么也迈不过的大坎,跨不过的鸿沟,一下全填平了。这是对等的朋友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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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43 故事到此,陶澍与左宗棠一生真挚绝妙的交情,在这一刻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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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45 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德,在陶左关系上真正体现出来了。曾子说过,“可以托七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这句话在左宗棠身上得到了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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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47 为什么他们的故事如此动情,又如此感人?因为他俩是知行合一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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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86949 知行合一,源于经世致用。这种读书人看重的是“用书”。他们有行动能力,有文化素养,他们的行动能力可以跟上文化素养,有能力担当。这就是孔子说的“以人载道”。文化与真理,通过嘴巴只能表达出来,只有通过人的行动,才能实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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