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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民间野史与小说家言,胡林翼一死,最支持左宗棠、也最了解左宗棠的人从世界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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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权大计,就此暂时搁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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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既然已经挑明,而且大家普遍都有,事情就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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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林翼追悼会期间,左宗棠悲痛欲绝,他回忆道:“交公幼年,哭公暮齿。自公云亡,无与为善。孰拯我穷,孰救我褊(biǎn,狭小,狭隘)?我忧何诉,我喜何告?我苦何怜,我死何吊?追维畴昔,历三十年。一言一笑,愈思愈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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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哭声哽咽,满脸被泪水浸湿。回想21岁那年,两人在北京会试,芳华还在,青春不死。如今一转眼,已经天地两隔。交往28年,如果没有胡林翼一再推荐,没有他在关键时候多次相救,左宗棠哪里还有今天呢?胡林翼以自己灵活、机巧的性格,弥补了左宗棠多少性格上的缺失!这样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如今先自己离开人世,就像被生生打断了胳膊,怎不叫人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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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真性情之人,暂时无暇顾及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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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乱晃荡的名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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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王闿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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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是肃顺幕府的红人,上次救左宗棠,做过传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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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 1833年生于湖南湘潭,现年28岁。其人年少轻狂,狂傲之风,在左宗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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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是文学家,但首先是个经学家。他跟左宗棠一样,不满足于著书立说,醉心于做天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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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读破万卷,能言善辩。他不愿像左宗棠一样,用行动去实践经世致用,而是选择做一个社会活动家、独立名士,飘忽行世,从经史子集中窥测夺取天下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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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头脑极其聪敏,年纪轻轻,已将古今学问研究透彻。读破历史,他得出结论:五千年来,中国读书人事实只可做三件事:功名之学、诗文之学、帝王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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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名之学是曾国藩们走的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王闿运看不起,觉得层次太低。诗文之学呢,就是关起门来,为学术而学术,为艺术而艺术,做一个纯粹的学问家、文学家,王闿运也看不起,觉得对天下的影响力有限。王闿运对史书深度体会观察,独立思考后,发现了“帝王学”最适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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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学”是一门什么学问呢?“以经学为基础,以史学为主干,以先秦诸子为枝,以汉魏诗文为叶,通孔孟之道,达孙吴之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集古往今来一切真才实学于一身”的玄之又玄、深不可测的天人之学。王闿运既然发现了它,当然要拿自己做试验,身体力行去实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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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神乎其神,看上去万分玄奥,让人高不可攀,用白话概括,“帝王学”也简单:总结洞悉历代帝王权力交接瞬间的全部背后机密,了解他们的人事把控上不为人知的谋略,造出时势,来为自己夺取最高权力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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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篇一律的仕宦面孔前,王闿运鹤立鸡群,特立独行,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位著名的纵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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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夺权,没有实力,最简捷的途径,靠忽悠。王闿运从小以战国苏秦、张仪为榜样,以游说四海为职业,以合众连横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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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王闿运专门出入帝王将相、总督巡抚之间。但因口气过狂,位低人卑,常遭人鄙视,郁闷了一阵。他又从孟子书中找到了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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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有句名言,叫“说大王,则藐之”,看到君王,首先就在心理上看不起,在气势上压倒他。孟子见梁惠王时,隔老远就指着他的脑袋说:“望之不似人君。”你这个什么梁惠王,长得不但像小偷,还像个被抓到的小偷,好意思说自己是个什么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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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活学化用,发明一句话,叫“见大官,则藐之”。巡抚、总督或更高级别官员,每次只要碰面,不分缘由,首先看不起他,劈头盖脸,引经据典,将人家臭骂一顿。湖广总督端方讨好地送给他一个砚台,他拿起砚台,旁若无人,大笑道:“端方端方,不端不方”。借砚骂人,端方听得脸都绿了,却只好赔笑。此类狂放故事,多不胜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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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出了个王闿运,从此“官不聊生”。高官们后来见他背影怕得不行,隔老远就毕恭毕敬对着他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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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虽志大才疏,但有读书人的风骨,不媚雅,不媚俗,不媚权。曾国藩后来送他一栋豪华别墅“湘绮楼”,专门请他写《湘军志》。他毫不隐讳,好事坏事全进书,因写得过于真实,将曾国荃攻克南京后的烧杀抢,全部真实地记录下来,害得曾国荃紧急追查,密令销毁原版,气得要请黑社会暗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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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凭两片薄唇,纵横天下。他实在过于渊博,一般水平的学问家、官员,听他一席谈,最后都像进了云山雾海,茫然不分天地四方,只好被他牵了鼻子走。但看出他门道的人,则有点讨厌他。郭嵩焘就很不喜欢他。有次他听王闿运吹,听完后评价说,闿运先生的话,“将使东西易位,玄黄变色,而实祸中于国家矣,尚得为衣冠视息之伦乎?”郭嵩焘认定他是“祸国大家”,比纵横家始祖鬼谷子还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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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中国变乱,谋取帝王高位、检验帝王学的成色,对王闿运都是绝无仅有的千载难逢机会,他当然要紧紧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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