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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着阴郁的，但更多是惭愧的心情，走上所长的小楼，敲了敲所长的接见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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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吧，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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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老所长的声音。果然，在灯光下现出了老所长的花白头发。老所长自从调到别的机关，仍兼管这个管理所，不过，他已不经常来了。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老所长，我感到了说不出的高兴。但是在他慈祥的面容上，从他的嘴角上，我看出了一点严峻，这是凭我八年的经验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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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了下来，顺从地点上了烟，我把烟拿在手里，低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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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写的检讨，我看见了。小组会的记录，我也看了。咱先说说这件事：受不住别人的批评，这到底不是件好事。我这个人从小念书不多，可是我从小就听念书人说过，孔子的徒弟子路很喜欢听人家的批评，你念过‘四书五经’，有这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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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子路闻过则喜，大概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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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记得就好。子路这人值得称赞，跟这个品质大概很有关系。你一定记得这几句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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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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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还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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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做到。今后一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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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个决心就好。现在再说第二个问题，你的检讨书里说的，除了对待批评的错误态度之外，还有哪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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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愕地看着所长，对答不上来。所长接着说：“三亿日元是你忘了，还是隐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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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但我怎能欺骗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呢？有着黑皮箱的珠宝、除四害的任务……这一切经历，怎能容许我欺骗他呢？但我又怎么向他说清楚呢？这能说得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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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你认为说了实话是坏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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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我……可欺骗了政府，我怕……众口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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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非曲直是靠暂时的多数意见来判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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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我的眼流汹涌而出，“我还有患得患失，顾虑，我，受不住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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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到这个，就很好。你再不用胡思乱想，应当勇敢些，做人是要有勇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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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向所长告辞的时候，看着他满头花白头发，我猛然想起，八年前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多的白头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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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上我还能有什么更亲的亲人呢？曾母尚且要疑心自己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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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所长，这是谁呢？这是共产党员。特赦，是谁提出的呢？是共产党的中央。共产党人，建议要赦的是谁呢？是那些过去对人民犯了滔天大罪的，屠杀了无数共产党员的国民党、汉奸，是帝国主义帮凶的阵营里的分子。这个建议者的署名者，毛泽东主席，他的妻子，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就是被国民党杀害了的，他的儿子，是牺牲在美帝国主义者对朝鲜的疯狂侵略战争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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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说一遍，旧时代和某些国度里的犯人的那种对出狱的向往心情，我是没有的，因为我在这里已得到了他们所向往的阳光、自由和亲人。同时，我也有我所向往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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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向往着得到特赦。为了说明我的向往，我要先说一说在特赦令公布前我的心情，我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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