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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00 又在致刘蓉的回信中,云:“国藩自调任畿辅,衰弱相寻。去年春间,复觏目眚,右眼失明,左眼亦昏蒙特甚。夏初感眩晕之病,请假调理。假期未满,忽有津民之事,力疾前往查讯。其时群议纷纷,约判两端:论理者以为当趁此驱逐彼教,大张挞伐,以雪显皇之耻,而作义民之气;论势者以为兵端一开,不特法国构难,各国亦皆约从同仇,能御之于一口,不能御之于七省各海口,能持之于一二年,不能持之于数十百年,而彼则累世寻仇,不胜不休,庚午避狄之役,岂可再见?鄙人为言势者所惑,以致办理过柔,谤议丛积,神明内疚,至今耿耿。旋奉重莅江南之命,视事以来,及期年,诸务丛集,未能悉心经理,殊以为憾。八月十三日出省补行大阅之典,由扬、淮以达徐州,旋即渡江,南抵苏、沪,水陆各营,均已蒇事,即由吴淞口驾驶轮船,本月十五日旋抵金陵。阖省营伍,额兵招复者极少,抽兵另练者无多,缓急一无可恃,尚须酌量添置,奉行故事而已。贱体于春间曾发疝气,秋间复两脚浮肿,皆已渐愈。惟目光蒙雾,无术挽回,展阅文牍一件,比常人迟至五倍,一抛去则茫如隔世。”(《书札》卷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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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02 所谓“凡牧民治军诸事,均不能悉心经理”,所谓“展阅文牍一件,比常人迟至五倍,一抛去则茫如隔世”,皆是精神散漫的表现。所以曾公在《日记》中写道:“余精神散漫已久,凡遇应了结之件,久不能完,应收拾之件,久不能检,如败叶满山,全无归宿。通籍三十余年,官至极品,而学业一无所成,德行一无可许,老大徒伤,不胜悚惶惭赧!”(壬申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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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04 而曾公精神散漫的最重要原因,即是眼疾。曾公曾云:“自二月杪右目失明,至是四十余日,不敢治事。每日暇逸愧悔,身闲而心乱,盖生平之一无所养甚矣!”(《日记》——庚午四月)即其明证。至于为何患上眼疾,曾公曾如此谈及:“自省目病之源,在肝;肝病之源,则由于忮心名心,不能克尽之故。在室中反复自讼,不能治事。”(《日记》——辛未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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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06 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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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08 正是由于“忮心名心,不能克尽”,所以曾公此时期的意志,很值得一述。同治六年正月初二,曾公致信于其弟,云:“兄自问近年得力,惟有一悔字诀。兄昔年自负本领甚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见得人家不是。自从丁巳、戊午大悔大悟之后,乃知自己全无本领,凡事都见得人家有几分是处,故自戊午至今九载,与四十岁以前,迥然不相同,大约以能立能达为体,不怨不尤为用。立者,发奋自强,站得住也;达者,办事圆融,行得通也。吾九年以来,痛戒无恒之弊,看书写字,从未间断,选将练兵,亦常留心,此皆自强能立工夫。奏疏公牍,再三斟酌,无一过当之语、自夸之词,此皆圆融能达工夫。至于怨天本有所不敢,尤人则常不能免,亦皆随时强制而克去之。”(《家书》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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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10 “以能立能达为体,不怨不尤为用”,即曾公此时期在意志方面的表现。至于曾公的志向所在,不外乎立德、立功、立言三项。同治三年八月初五,曾公致信于其弟,云:“古人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立德最难,自周汉以后,罕见以德传者。立功如萧、曹、房、杜、郭、李、韩、岳,立言如马、班、韩、欧、李、杜、苏、黄,古今曾有几人?吾辈所可勉者,但求尽吾心力之所能及,而不必遽希千古万难攀跻之人。”(《家书》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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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12 所谓太上三不朽,即名声能够永存世间,亦即近代所谓的超越时间与空间,而岿然独存。曾公对此三不朽充满向往之情,并决定尽心竭力去实现此三不朽,由此可知曾公的志向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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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14 曾公自从平定洪、杨之乱以后,丰功伟绩已昭然于天下。而此时期,不仅剿捻无功,而且在审理天津教案时因态度软弱而招致非议,因此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唯恐“德之不修,学之不讲”。曾公在《日记》中曾写道:“日月如流,倏已秋分。学业既一无所成,而德行不修,尤悔丛集,自顾竟无湔除改徙之时,忧愧曷已!”(己巳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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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16 又写道:“念生平所作事,错谬甚多。久居高位,而德行学问,一无可取。后世将讥议交加,愧悔无及!”(己巳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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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18 曾公不仅在德行与学问上如此,即使对待文章,亦是如此。如云:“余日衰老,而学无一成,应作之文甚多,总未能发奋为之。忝窃虚名,毫无实际,愧悔之至!老迈如此,每日办官事尚不能毕,安能更著述邪?”(《日记》——己巳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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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20 又云:“余此生学问文章,一无所成,愧悔无已!”(《日记》——庚午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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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22 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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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24 既欲立德,又欲立言,然而因为政务缠身,二者并不容易实现。“老冉冉其将至兮,惧修名之不立。”此句足以作为曾公当时的真实写照。所以,曾公在晚年时期,心情十分抑郁。曾公曾云:“近来焦虑过多,无一日游于坦荡之天,总由于名心太切、俗见太重二端。名心切,故于学问无成,德行未立,不胜其愧馁;俗见重,故于家人之疾病,子孙及兄弟子孙之有无贤否强弱,不胜萦扰。用是忧惭局蹐,如茧自缚,今欲去此二病,须在一‘淡’字上着意。不特富贵功名,及身家之顺逆、子孙之旺否,悉由天定,即学问德行之成立与否,一大半关乎天事,一概淡而忘之,庶此心稍得自在。”(《日记》——辛未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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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26 又云:“近来每苦心绪郁闷,毫无生机,因思寻乐约三端:勤劳而后憩息,一乐也;至淡以消忮心,二乐也;读书声出金石,三乐也。一乐、三乐,是咸丰八年所曾有志行之,载于《日记》者;二乐则近日搜求病根,迄未拔去者。必须于未死之前,拔除净尽,乃稍安耳!”(《日记》——辛未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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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28 曾公之所以“心绪郁闷”,固然是由于自认为“学问无成,德行未立,不胜其愧馁”,但境遇不佳,亦是重要原因。同治十年辛未正月二十五日,曾公致信于其弟,云:“兄精神衰惫,加以目病,每日治事甚少,任内应尽之职,不克一一办妥。而昔年所办之事,又有大不妥如水师者,贻人讥议。用是寸心焦灼,了无乐趣。”(《家书》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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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30 同年八月初十日,曾公又致信于其弟,云:“余两次在京,不善应酬,为群公所白眼。加以天津之案,物议沸腾,以后大小事件,都中皆有意吹求,微言讽刺,以是余心绪不免悒悒。阅历数十年,岂不知官途有夷必有险、有兴必有衰?而当前有不能遽释者,但求不干咎戾,为宗族乡党之羞足矣。”(《家书》卷十)曾公此时的郁闷,来自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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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32 曾公回复刘蓉的信中,云:“内人三四月内,病极沉重,迩来已就痊可。而目既失明,足复难动,亦生理之至艰。大儿正月所生之子,七月下旬殇去。年逾三十,甫得一子,今复失之,殊难为怀。”(《书札》卷三十三)曾公此时的郁闷,则源于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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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34 总而言之,曾公此时期心情郁闷的原因,依旧是自己所谓的“名心太切,俗见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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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36 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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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38 我们情绪不佳时,若不甘于自我颓废,一般会尽快寻找排解不良情绪的方法。曾公则通过吟读闲适之诗,借以缓解心中郁闷。所以,曾公在《日记》中,云:“阅《白香山集》,因近日胸襟郁结不开,故思以陶、白、苏、陆之诗,及张文端公之言解之也。”(己巳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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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40 又云:“阅陶诗全部,取其太闲适者记出,将钞一册,合之杜、韦、白、苏、陆五家之闲适诗,纂成一集,以备朝夕讽诵,洗涤名利争胜之心。”(辛未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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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42 除闲适之诗外,曾公在此时期,最爱读汉赋。曾公曾云:“余近年最好杨、马、班、张之赋,未能回环朗诵。偶一诵读,如逢故人,易于熟洽。但衰年读书,未必能久记耳!”(《日记》——丁卯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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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44 又云:“舆中读《上林赋》千余言,略能成诵。少时所深以为难者,老年乃颇能之。非聪明进于昔时,乃由稍知其节奏、气势与用意之所在,故略记之。”(《日记》——丁卯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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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46 另外,《离骚》亦是曾公所爱,且能整篇背诵。如曾公所云:“《离骚》三百二十四句诵毕。老年读生书成诵,稍补少壮之缺陷,亦一乐也。”(《日记》——丁卯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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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6748 至于古文、古诗,其中那些令曾公颇感兴趣,认为最值得学习的部分,曾公亦曾提及。例如:“偶思古文古诗最可学者,占八句,云:《诗》之节,《书》之括,孟之烈,韩之越,马之咽,庄之跌,陶之洁,杜之拙。”(《日记》——丙寅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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