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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评传:还原一个最真实的曾国藩 第七节 曾公与程朱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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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汉学与宋代理学,曾公持折中态度,并不偏袒任何一方,此在其《圣哲画像记》一文中已作详细阐述。曾公在《复颍州府夏教授书》中,亦主张将二者调和,所谓“一宗宋儒,不废汉学”。其言如下:“乾、嘉间,经学昌炽,千载一时。阮仪征、王高邮、钱嘉定、朱大兴诸公倡于上,戴东原、程瑶田、段玉裁、焦理堂十余人和于下,群贤辐辏,经明行修。国藩尝谓性命之学,五子为宗,经济之学,诸史咸备,而渊源全在‘六经’。李斯一炷,学者不复睹‘六经’之全。至秦、汉之际,又厉禁挟书,举世溺于功利。抱经诸儒,视为性命,身与存毁,非信道之笃不能。天下相尚以伪久矣。陈建之《学蔀通辨》阿私执政,张烈之《王学质疑》附和大儒,反不如东原、玉载辈卓然自立,不失为儒林传中人物。惟东原《孟子疏证》一书,排斥先贤,独伸己说,诚不可以不辨。姚惜抱尝论:‘毛大可、李刚主、戴东原、程绵庄率皆诋毁程、朱,身毁嗣绝。’持论似又太过。无程朱之文章道德,腾其口舌,欲与争名,诚学者大病。若博核考辨,大儒或不暇及,苟有纠正,足以羽翼传注,当亦程朱所心许。若西河驳斥漫骂,则真说经中之洪水猛兽矣。国藩一宗宋儒,不废汉学。”(《书札》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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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评传:还原一个最真实的曾国藩 第八节 曾公与陆王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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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崇奉程朱理学,而对陆王心学,最初颇为不满,但后来亦力求折中。曾公回复刘蓉的信中,云:“朱子曰:‘人心之灵,莫不有知。’此言好恶之良知也。曰:‘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此言吾心之知有限,万物之分无穷,不研乎至殊之分,无以洞乎至一之理也。今王氏之说,曰‘致良知’而已,则是任心之明,而遂曲当乎万物之分,果可信乎?冠履不同位,凤凰鸱鸮不同群:物所自具之分殊也。瞽瞍杀人,皋陶执之,舜负之;鲧堙洪水,舜殛之,禹郊之:物与我相际之分殊也。仁义之异施,即物而区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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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乃以即物穷理为支离,则是吾心虚悬一成之知于此,与凡物了不相涉,而谓皆当乎物之分,又可信乎?朱子曰:‘知为善以去恶,则当实用其力,务决去而求必得之。’此言仁义之分既明,则当毕吾好恶以既其事也。今王氏之说曰:‘即知即行,格致即诚意工夫。’则是任心之明,别无所谓实行。心苟明矣,不必屑屑于外之迹;而迹虽不仁不义,亦无损于心之明。是何其简捷而易从也!循是说而不辨,几何不胥天下而浮屠之趋哉?”(《书札》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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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话,对朱熹即物穷理、躬行实践的观点给予表扬,而对王阳明“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主张予以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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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学案小识后》一文中,曾公又云:“天生斯民,予以健顺五常之性,岂以自淑而已?将使育民淑世,而弥缝天地之缺憾。其于天下之物,无所不当究。二仪之奠、日月星辰之纪、氓庶之生成、鬼神之情状、草木鸟兽之咸若、洒扫应对进退之琐,皆吾性分之所有事。故曰:‘万物皆备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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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者,天地之心也。圣人者,其智足以周知庶物,其才能时措而咸宜。然不敢纵心以自用,必求权度而絜之。以舜之浚哲,犹且好问好察;周公思有不合,则夜以继日;孔子之聚也,而有事乎好古敏求;颜渊、孟子之贤,亦曰博文、曰集义。盖欲完吾性分之一源,则当明凡物万殊之等;欲悉万殊之等,则莫若即物而穷理。即物穷理云者,古昔贤圣共由之轨,非朱子一家之创解也。自陆象山氏以本心为训,而明之余姚王氏乃颇遥承其绪。其说主于良知。谓:‘吾心自有天则,不当支离而求诸事物。’夫天则诚是也,目巧所至,不继之以规矩准绳,遂可据乎?且以舜、周公、孔子、颜、孟之见如彼,而犹好问好察、夜以继日、好古敏求、博文而集义之勤如此,况以中人之质,而重物欲之累,而谓念念不过乎?则其能无少诬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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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以后,沿其流者百辈。间有豪杰之士,思有以救其偏,变一说则生一蔽。高景逸、顾泾阳氏之学,以静坐为主,所重仍在知觉,此变而蔽者也。近世乾、嘉之间,诸儒务为浩博,惠定宇、戴东原之流,钩研诂训,本河间献王‘实事求是’之旨,薄宋贤为空疏。夫所谓‘事’者非‘物’乎?‘是’者非‘理’乎?‘实事求是’非即朱子所称‘即物穷理’者乎?名目自高,诋毁日月,亦变而蔽者也。别有颜习斋、李恕谷氏之学,忍嗜欲,苦筋骨,力勤于见迹,等于许行之并耕,病宋贤为无用,又一蔽也。由前之蔽,排王氏而不塞其源,是五十步笑百步之类矣。由后之二蔽,矫王氏而过于正,是因噎废食之类矣。我朝崇儒一道,正学翕兴。平湖陆子、桐乡张子,辟诐辞而反经,确乎其不可拔。陆桴亭、顾亭林之徒,博大精微,体用兼赅。其他巨公硕学,项领相望。二百年来,大小醇疵,区以别矣。”(《文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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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论述,表明“即物穷理”,并非朱熹的独创,古圣先哲,如舜、周公、孔子、颜渊、孟子等,基本都有此主张,可见朱熹的学说的确有其历史依据。既否定陆九渊、王阳明“以本心为训”的观点,又对被近人所称道的惠定宇、戴震、颜元、李恕谷的学说略有微词。总之,曾公推崇程朱理学,而自然对其他学派难以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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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其原因,不外乎两方面。其一,唐鉴所编《学案小识》,以程朱理学为宗旨,当中所收录的内容,“大率居敬而不偏于静,格物而不病于琐,力行而不迫于隘”(见《书学案小识后》)。其二,即是曾公所谓:“吾乡善化唐先生,三十而志洛闽之学,特立独行,诟讥而不悔。岁庚子,以方伯内召为太常卿。吾乡之士,三数人者日就而考德问业。虽以国藩之不才,亦且为义理所熏蒸,而确然知大闲之不可逾。”(引语见《文集》卷一——《送唐先生南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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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虽然起初对王阳明的学说表示不满,但对“明季流寇祻始于王学之淫诐”的观点,亦颇不以为然。曾公云:“大率明代论学,每尚空谈,惟阳明能发为事功,乃为后儒掊击,不遗余力。阳明与朱子指趣本异,乃取朱子语之相近者攀附,以为与己同符,指为《晚年定论》,整庵、亭林、杨园、白田诸公尽发其复,诚亦不无可议。乃并其功业而亦议之,且谓‘明季流寇祻始于王学之淫诐’,岂其然哉?彼一是非,此一是非,天下之无定论久矣。”(《书札》卷三十——《与朱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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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曾公对程朱、陆王之争所采取的折中态度,可参见其信函《复颍州府夏教授》。当中对朱、陆之争,陆陇其对王阳明的排斥,以及汉儒、宋儒之不同,均进行折中,与此前所作《书学案小识后》中的主张,颇有出入。此大概为曾公思想演进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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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汉儒、宋儒之争,前文已有述及。在此专门阐述曾公如何调和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曾公云:“承示黄南雷、孙苏门、顾亭林、李盩厔诸先生学稍偏,而毛西河、纪河间、阮仪征、戴东原、程绵庄诸君放言高论,集矢洛闽。陆清献谓‘明季学术,足经致寇’,实非苛论云云,具见日弓月矢,卫道苦心,闽洛干城,老当益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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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申公云:‘为政不在多言。’为学亦然。孔孟之学,至宋大明。然诸儒互有异同,不能屏门户之见。朱子五十九岁,与陆子论‘无极’不合,遂成冰炭,诋陆子为‘顿悟’;陆子亦诋朱子为‘支离’。其实‘无极’矛盾,在字句毫厘之间,可以勿辨。两先生全书具在,朱子主道问学,何尝不洞达本原?陆子主尊德性,何尝不实征践履?姚江宗陆,当湖宗朱,而当湖排击姚江,不遗余力,凡泾阳、景逸、梨洲、苏门诸先生近姚江者,皆偏摭其疵,痏无完肌。独心折于汤睢州,睢州尝称:‘姚江致良知,犹孟子道性善,苦心牖世。正学始明。特其门徒龙溪狂谈,艮斋邪说,洸洋放肆,殃及师门,而罗近汉、周海门踵之。’然孔门有子夏,子夏之后由子方,子方之后庄周,说近荒唐,此不足以病子夏。况庄子《外篇》,多后人伪托。《内篇》文字,看似放荡无拘检,细察内行,岌岌若天地不可瞬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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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珩石给谏云:‘尧、舜、巢、许,皆治乱之圣人。有尧、舜而后能养天下之欲;有巢、许而后能息天下之求。’诚至论也。姚江门人,勋业如徐文贞、李襄敏、魏庄靖、郭青螺诸公,风节如陈明水、舒文节、刘晴川、赵忠毅、周恭节、邹忠介诸公,清修如邓文洁、张阳和、杨复所、邓潜谷、万思默诸公,皆由‘致良知’三字成德发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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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州致书稼书,亦微规攻击姚江之过,而于上孙征君钟元先生书及墓志铭,则中心悦服于姚江者至矣。盖苏门学姚江,睢州又学苏门者也。当湖学派极正,而象山、姚江亦江河不废之流。苏门则慎独为功,睢州接其传。二曲则反身为学,鄠县存其录,皆有合于尼山赞《易》损益之旨。明儒之不善学姚江而祸人者,莫如‘以惩忿窒欲为下乘,以改过迁善为妄萌’二语。人之放心,岂有底止乎?……”(《书札》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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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朱子主道问学,何尝不洞达本原?陆子主尊德性,何尝不实征践履?”,即是对朱、陆学说的调和;所谓“当湖学派极正,而象山、姚江亦江河不废之流”,亦是折中的态度。蒋维乔在《中国近三百年哲学史》中,将曾公列为折中于朱、王两派之人,可见其对曾公的哲学思想非常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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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评传:还原一个最真实的曾国藩 第九节 曾公与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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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的哲学思想,基本如上所述。最后,简要叙述一下曾公对佛学的看法。曾公在《纪氏嘉言序》中云:“士之修德砥行,求安于心而已。无欲而为善,无畏而不为不善者,此圣贤之徒,中有所得而不惑者也。自中智以下,不能自完其性之分,大抵不劝不趋,不惩不改。圣人者,因而导之以祸福之故,如此则吉,不如此则凶咎,使贤者由勉以几安,愚者惧罚而寡罪。故《易》称余庆余殃,《书》称惠逆影响。先王所以利民,其述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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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秦氏以力征得天下,踵其后者,率小役大、弱饷强。强横之气充塞,而圣哲与奸宄同流转于气数之中,或且理不胜气,善者不必福,而不善者不必抵于祸。于是浮屠氏者乃乘其间,而为轮回因果之说。其说,虽积恶之人,立悔则有莫大之善;其不悛者,虽死而有莫酷之刑。民乐忏悔之易,而痛其不经见之惨虐,故惧而改行,十四五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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